君子之剑 第54章

作者:唤云 标签: 仙侠修真 女强 升级流 玄幻仙侠

  宁和睁开眼。待烟尘稍散了,举目四顾,发现地上还立着的,除了自己就只剩下?了完好无损的两栋主楼与?溪边那?株梦乡树。

  放眼百亩竹林,就此毁于一旦。

  庄岫云立在不远处,放下?手,掌中剑消散无形。仍旧是?袍袖飘逸,不染尘埃,淡淡道:“此为孤山。”

  宁和心神?为之所摄,呆怔良久,方能开口。她?道:“庄兄,你这竹林……到底是?被你自己削平了。”

  庄岫云大概也没想?到她?开口第一句说的是?会这个,身形顿了顿。沉默了片刻,才道:“无事。我再种?就是?。”

第七十六章

  宁和说完, 自己?都有?些赧然,我在说些什么……

  实在是庄兄这两剑惊天撼地,叫她一时心神皆为之所震, 也不?知?怎的, 一开口就蹦出了这么句话来。

  庄岫云倒也没在意, 只抬袖随意往那水青长剑上拭了拭,问她:“会了么?”

  宁和迟疑了一下, 摇摇头。

  庄岫云这两剑绝非易成招式,旁人光就这么看着他耍一遍,自然是学不?会的。宁和自己?在心头琢磨一翻,觉得?顶多能领会出个一二分来。

  “如此。”庄岫云点头,平静地道:“我再来一遍就是,你且看着罢。”

  宁和听了心头一喜,忙拱

  手道:“有?劳兄长。”

  庄岫云朝她笑了笑,目光很温和,对她道:“无碍,我平生?最爱这套剑法?。多使几?次也好。”

  四周满地竹林已被他方才?那一剑之威劈成齑粉,然当庄岫云再提剑时, 漫天的青光绵延数里,萧萧飒飒, 似乎在这天地之间又播撒出了一川青青竹海。

  宁和身上的衣袍连被呼啸的罡风吹得?飒飒鼓荡, 即使庄岫云并未将剑锋朝着她这方使来, 光那四荡而起的余波便也已刮得?她双颊生?疼。

  宁和抬袖稍稍挡了挡,指尖轻轻一动,恰捉住了一枚被风卷来的的细瘦竹叶。

  那竹叶飘在风里时尚是青绿之色, 被她捉到手里的瞬间,却猝然化作了凋朽枯黄。轻轻一捻, 便簌簌散为零星粉尘一捧,飘散无踪了。

  宁和目光怔怔。

  方才?第一遍时,她观庄兄之剑,只觉得?剑势滔天,威能可怖。如今再看这第二遍,她却隐隐似乎从那些青白剑光里感知?到了一种?朦胧的情绪。

  剑语即心语,剑势藏心事。庄兄的剑,叫人觉得?悲伤。

  滔天青光之中,一袭青衣墨发的庄岫云在中间有?如涛涛江河之中一星墨点,按说该丝毫也不?显眼,可宁和一眼看过去,却独独对上了他的双眼。

  庄岫云的目光是淡淡的,似专注又似回忆,像是望着他自己?的剑,又像望着什么别处。宁和一动也不?能动,只觉得?有?一瞬间似乎这漫天的剑光都化作了庄岫云的眼睛,化作了他凝聚的目光,仿佛无数压抑而深邃的水流将她裹挟其中。

  不?知?何时,庄岫云剑已收了,而宁和还僵立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待得?庄岫云负手在旁站了会儿,剑还入鞘时一声轻响,宁和才?猛的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抬起头,发觉自己?不?知?何时已出了身薄汗。

  “这……”

  “你为我剑势所摄。”庄岫云说,面上带着点赞许的笑意,朝她颔首道:“天赋倒还算尚可。”

  宁和以袖拭了拭额角,吁了口气,神色还有?些恍惚,问道:“剑势?”

  庄岫云说:“剑由心出,亦随心动。剑之小成者,剑出则有?势。剑随心,势随情,见者无不?动摇。剑伤在身,势伤在魂,剑势合一者,方能算是有?了剑者气候。”

  宁和将这话在心中复念一遍,牢牢记下。这时再回想起方才?观庄岫云出剑之感,便明白,自己?从中体味出的,便应当就是庄岫云的剑势了。

  她将眼睛微微一闭,那抹踏着漫天剑光的青袍身影便又浮现眼前:青的剑影,白的剑刃,青影与白刃之间是庄岫云分明的双眼。

  那双眼目光极深又极淡,像是一汪深不?见底墨池,黑得?极纯粹而无一丝光亮。叫人忍不?住心中想着:他挥出这一剑的时候,心头在想些什么呢?

  宁和想得?入了神,忽有?所觉一抬头,就见庄岫云不?已走至了自己?身前,负着手,正垂目望来。

  那张俊美?的脸庞头一回离得?这样近,宁和一不?留神,便盯着看了一会儿。

  庄岫云生?得?是时下最为正统的俊美?,天庭饱满、剑眉星目,眉稍斜飞入鬓,一抹红唇天然有?笑意,一张白面仿佛若有?光。叫人不?由怀想起千年前,那大名鼎鼎的诗仙人,再加有?得?如此品貌,又该是何等的倜傥风流?

  可如今的庄岫云神色却是如此的冷淡,原本?带笑的唇抿下来,眉头总若有?若无地锁着,像是在那张俊美?面庞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阴翳。

  宁和不?知?为何,心头生?出一股淡淡的惆怅来,就好像目睹了白璧染瑕。

  “庄兄……”宁和道,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能说什么。

  “嗯。”庄岫云应了声。停了会儿,见宁和不?说话,便道:“你既能观我剑势,想来已领会了几?分。”

  “是。”提起这个,宁和精神一振,忙将那股莫名的情绪摒去,面上露出几?分喜色来。她自己?也觉心有?所得?,不?免有?些欢喜,退后几?步,朝着庄岫云深深一揖:“还要多谢庄兄指点。”

  庄岫云点了点头,淡然受了她这一礼。

  待宁和重新直起身,两人相对沉默了一会儿,就听庄岫云忽然道:“你若是个男儿,与江远就当真像了。”

  宁和默然。知?道他思念友人,有?心想劝慰几?句,但又实在怕他重又提起要她留下之事,张了张口,到底只长长叹出了口气:“庄兄……”

  她望着庄岫云,目光温柔之中带着几?分劝慰。

  庄岫云是前朝的人物,活到如今,真要算自然已经千岁有?余。但宁和此刻望着他,就像她从前望着书院里的那些学生?们一样。

  人之悲欢离合,恰如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宁和在书院里除去一身才?学之外,出名的还有?她那副温和宽厚的好脾气。许多年轻学子遇到什么难以排解之事时,常会寻到她处来说上两句。尤其院中的女学生?们,她们大多对宁和极为崇敬,也不?需要她做什么,就只是诉说两句似乎也会好上许多。

  宁和曾见过许多双年轻而溢满悲伤的眼睛,有?的学生?甚至在她面前嚎啕大哭过。庄岫云自然已经不?再年轻,更不?会流泪,但宁和却总觉得?在他有?一双同样悲伤的眼睛。于是她也像从前对待那些学生?一样,抬起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庄兄。”她叹了口气。

  庄岫云的微微侧头,目光落到刚刚被宁和拍过的肩头。良久,一挥手,那道青色大袖有?若流云一般招展而过。

  宁和只觉鼻端一股若有?若无的草木香气,面上好似有?冰凉而柔滑的东西轻轻拂过,目之所及尽是一片悠悠青色。

  待她反应过来,这大约是庄兄的袖子,就听得?耳边轻轻一声,像是叹息:“走吧。”

  走?走去何处?

  庄岫云却没给宁和再开口的机会。短短二字话音落下,顷刻间便是天旋地转。

  等宁和再睁眼,眼前已再无小溪竹楼,也不?见了楼前那青衣人。

  四下一望,只见黄茫茫灰蒙蒙一片,风一吹,蓬蓬飞沙扑面。

  宁和猝不?及防,咳了好几?声声,才?反应过来抬袖去挡。伸出手,却忽觉掌心之中似有?什么东西飘落下来,眼看就要被那风沙卷走。

  宁和下意识地伸手一捞,将它捞回了手掌心里,摊开一看,才?发现原来是朵粉花。只指甲盖大小,生?有?五瓣,花心洁白,柔嫩若丝。

  宁和低头怔怔凝望,这是……梦乡花?

  耳边忽然响起庄岫云淡淡的声音:“既是她为你而开,你便拿去吧。”

  她?梦娘?为我而开?

  宁和连忙抬头,连翻张望四顾,却未见到庄岫云身影。眼前只有?满满黄沙连绵若山丘起伏,一望无垠。

  宁和望不?见人,便又低头看向手中的粉花。

  庄兄说这花是为而我开的。宁和亦是心明之人,稍作思忖,便想到:梦乡花一开,庄兄便来了。原以为是巧合,如今看来,却是梦娘帮了自己?一把。

  这花只珠子一般大小,比起客栈周围见过的那些,不?足一半,颜色也淡得?脆弱。如今再忆起后来的日?子里梦娘几?乎不?再以人身现出,连话也说得?极少了,宁和只觉心头一片酸软。正如庄兄所说,这花,是为她而开的。

  宁和从俗世而来,早已明白这世上忽然许多悲苦,却也有?更多至美?。

  她将手掌轻轻合拢,珍之重之地捧着这朵小花。

  娇粉色的花朵好像云霞一样漂亮,香气袭人。花瓣轻轻颤动间,宁和似乎又瞧见了梦娘走动间轻纱般摆动的裙摆。

  她往天际遥遥望了一眼,将这枚花小心地收进了腰间锦袋,踏着黄沙向前走去。

  她心中有?感:此生?,怕是不?会再见了。

  ——

  宁和在这

  片沙漠里走了有?足足四五天,每日?皆是疾行赶路。

  这里处处黄沙覆盖,四面都是差不?多模样,宁和一路靠着修士的灵觉,才?能勉强一直保持着一个方向走下去。宁和也不?知?自己?该往何处去,总归向前便是。

  她心情倒还是很平稳的。此间气候虽酷烈,但于修士还是无妨的。她的乾坤囊里还存有?食水,便是再待上几?个月,也不?成问题。

  只是不?知?,熹追阿皎他们如今在何处?

  青云顶只开八十一日?,期限已过月余。想来各派入顶之人都已回返,熹追周兄他们应当也是走了,也不?知?他二人是否已都达所愿。还有?阿皎……

  宁和如今最担心的还是宁皎。阿皎乃岐山蟒灵,无门无派,如今化了蛟,也到底不?是人族,自己?又不?在,金虚派未必肯庇护于他。他与那伏风门又有?龃龉,唉!

  想着,宁和又苦笑一声,心道莫说旁人了,便是她自己?,要如何出得?此间还未可知?呢。青云顶百年一开,难不?成当真要在此待上百年不?成?

  庄兄那日?二话不?说丢她出来,宁和猝不?及防,什么也没来得?及问,如今满腹疑问,当真是头大如斗。

  另叫她觉得?有?些奇怪的,是此处也实在太过安静了。即便黄沙连绵之处,也不?该一点活物也无。或虫或蛇,至少也当零星长些杂草。可宁和走了这许多日?,除了沙尘之外,再也没见过旁的活物。

  天上晴空万里,青天之上那一轮红日?似乎莫名离得?极近,直晒得?人发慌。即便以宁和如今的修为,也能感觉得?到热意。尤其脚下踩在沙里,像踏着火焰一般,灼得?双足隐痛。

  没了祁熹追指路,宁和根本?连此处是何方都无从得?知?,更别提找什么出路。无法?可想,便只得?在这黄沙地里埋头直走。

  若早知?如此,宁和心中哀叹,那时无论如何也该朝熹追问上一问的。

  她先前觉得?自己?左右不?会与熹追分开,涉及这青云顶种?种?,应当都属金虚派门中秘辛,自己?一个外人,到底不?好知?道得?太多。熹追不?说起,她便也不?问。

  谁知?有?今日??唉,悔矣!

  宁和连着又转了好几?日?,依旧一个人影也没见着,心头难免有?些沮丧,便停下来找了块沙丘背阴处坐下,取出食水来,打算歇上几?个时辰。何去何从,也理理头绪。

  不?曾想,这一坐也不?知?是触碰到了何处,宁和刚坐下歇过片刻,正打算摆出打坐姿势调息一二,就忽觉身下似乎有?什么异动。

  宁和心中一紧,当即弹立而起,噌一声寒水剑出鞘,防备地朝四周望去。

  随即,她发现这异动的来向不?是周围或者远处,而是——自己?的脚底!

  霎时间黄沙如流,宁和只觉脚下一空,好像踩入一处什么漩涡之中,整个人当即便朝下陷去!

  这陷落极突然,倏忽间四方皆塌,处处流沙,毫无借力之处,任是宁和也没能反应过来。

第七十七章

  仓促间, 宁和只得猛提一口气,从那沙漩中间强行飞身而起。

  可此?时下?陷的区域却?不止几尺几丈,它简直如同有人在黄沙底下?凿出了个什么巨大的空洞似的, 这方圆数里、乃至数十里的沙地都瞬间倾塌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