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漠小兰
洪笙适才急道:“同门相守相助!不可见死不救啊!”
他的声音洪亮且高昂,几个守卫登时朝他们的方向扫了一眼。
木离总归揣着青城派的路引,不愿节外生枝,于是耐着性子道:“我身上也无银钱,再者,你既往北,我欲往南,并非同路。”
“往南?”洪笙蹙拢眉头,“道友未曾接到掌门令么,青城派所有道人皆要往北行,往东行,往王城,洛城而去,道友往南作甚!”
掌门令往北行?往东行?看来青城派已知邪胎的下落?
木离不愿再与他纠缠:“言尽于此,今日就此别过。”
说罢真就走了,洪笙正欲大喊,一道符光一闪,他的嘴上登时贴了一张小黄符。
只听她道:“省些力气,不言不语,半个时辰就可解了。”
洪笙瞪大了眼,竟有如此道术!
木离摆脱了洪笙之后,便在祝城里转了一圈,见到城中零零星星地聚集了各路道人,尤以官道为众。
空中熟悉的花香若有若无,灵台之中翻搅着,耳中嗡鸣不止,她闭了闭眼,凝息片刻,那躁动才渐渐消弭,就像是先前邪胎甫入灵台般的荡漾。
“师尊?”
“这祝城有些古怪。”木离沉吟道,“兴许,邪胎就在这里。”
不是建城,是这里。
木叽眨了眨眼,并未露出惊讶,瞳孔澄澈地望着自己。
木离调转眼神,轻声道:“跟着那几个官道,看他们欲往何处去。”
*
夕阳的余晖落尽,城楼檐下点上了灯烛。
隔着两条街巷,城楼正对着的四方宅院正是祝城衙门,朱漆红门外,立着两面白皮大鼓。
檐下亮着白灯笼,白晃晃的灯影洒在有些发黄的鼓面上,晃晃悠悠。
洪笙觉得有些瘆人,他躲在树后,咽了一口唾沫。
那两个青城派的道人进到衙门里去了。
祝城不大,他兜兜转转地,还是寻到了两人的踪影,暗中尾随了一路,没想到那两个道人着实大胆,竟然跑到了衙门里去。
这凡道同官道势不两立,这两个道人难道也是投奔了官府。难怪他们不遵青城掌门令,反而要往南去。
洪笙越想,越觉得就是这么一回事。
他的心绪复杂,自己虽然打着青城派的名号坑蒙拐骗,委实不光彩,可是这门营生也实属无奈,他修道多年,全没长进,既无名也无力,想修行无法,想入官道无门,那两个道人瞧着厉害,可也不甘寂寞,投了官。
官道有俸禄,正经的一官半职,出门在外也可耍一耍威风,什么大道,都没温饱,银两来得痛快!
第65章 清河
檐下的灯烛烧了大半, 光芒昏暗了些,洪笙抬头去看月亮, 可是天边不知何时竟已乌云密布,黑压压的层云吞没了月光,乌漆漆一片。
他探头再往外看,祝城衙门外的两只大鼓也看不清了,黑黢黢两团黑影。
他揉了揉眼睛,这才过了多久,天色竟已如此暗了?
耳畔突然传来‘哒哒’两声轻响, 耳朵发痒,洪笙伸手一挠,摸到了一块冰凉的硬壳。心头咯噔一跳, 揪过来一看,只是一只小小的黑蝉。
虚惊一场。
洪笙长舒了一口气,脖子后面又是一凉, 猛地抽痛起来。
“嘶……”他伸手去扯,连皮带肉, 才将趴在他脖子后面的黑蝉揪了下来, 疼得他龇牙咧嘴, 蝉身上还有几颗血珠子。
寻常的蝉子怎么会咬人?洪笙正觉蹊跷, 身后卷来一股劲风, 吹得他后脑勺一阵发寒, 他将将扭过头,面前风响, 当头就是一棒,打得他顿时昏了过去。
“果真是个道人。”
“筑基中阶,聊胜于无。”
“还废什么话, 等着交差呢。”
两个黑影拖着晕过去的洪笙便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两片碎叶自衙门的红门缝中钻出,腾云而上,寻着两人的气息跟了上去。
木离追得近了才发现二人御剑,身上穿着官道的袍子。
黑蝉,官道,邪胎。
定西侯府便是如此,梓芜道观外亦有黑蝉,她原以为是邪祟寻踪而来,可万一是受人驱使呢,养魔蓄蛊,虽是道中大忌,可千年来屡禁不绝,烈火深渊业已烧尽,官道找到了养魔物的门道?同类相吸相引,莫不是为了邪胎?
那他们捉道人,也是为此?
木离想了一阵,前面的二人却急转而下。下一刻,浓云密布的天空闪过一道青灰色的闪电,轰隆隆惊雷一声大响。
噼啪。
青光照下,地上赫然是一个古怪的诀势,似八卦,而非八卦,圆轮缺了四相,当中三把巨大的铜锁缠绕一尊石龙,龙目贴着符箓。
刺眼的闪电不绝,石雕龙相狰狞地泛着青光,铜锁连接的碗粗的铁索哗哗作响。
“囚兽诀。”木离认得这个阵法。
“师尊。”木叽忽而自空中显影,玄光剑霎时飞至他脚下,眼中露出一二分慌乱,“云下似乎是个祭坛。”
“你认得这个祭坛?”木离惊诧道,可转念又想,鸡妖本为兽,畏惧囚兽诀,更是平常。
木叽颔首,低声道:“小心行事。”
木离看了一眼云下的囚兽诀,笑了一声:“立阵的道人道行不浅,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谁装神弄鬼。”
只见前面的两个官道穿云而下,将昏睡的洪笙,扔入了阵中,而圆轮之中横七竖八地躺了不少人,皆是道人。阵中的石龙宛如巨大的磁石,吸收着道人身上的灵力。
仿佛是在滋养着石龙,而石龙周身渐渐腾起了黑色的烟雾。
木离又闻到了一阵似曾相识的花香。
邪胎?
“灵胎在石像腹中!”腕上的貔貅惊叫道,“他们困住了灵胎,在炼化灵胎!”
囚兽诀困住了灵胎,灵胎原是兽?邪神的灵胎是兽?
木离恍然间想起了,脑中听到的话,龙女,神龙,幽冥邪神真的是龙族?纵然貔貅也曾说过,可她却不肯信,她真的就是邪神?
一念至此,额心顿时火烫火烧,耳中嗡鸣不止,云下的石龙旋即‘轰’得一响,龙目间生生裂开了一道缝隙,蜿蜿蜒蜒顺着龙身往下。
“哇……”一声婴儿般的啼哭自龙腹发出。
“殿下!”貔貅自红玉手镯跃出,雾影化作了毛茸茸的兽身,身形顿长了数十倍。如一座小丘一般,兽目圆瞪,大张其口,赤色的火焰奔涌而下,将黑云映得通红。
阵外的官道仰头惊道:“妖怪,魔物!”
貔貅!
木离头疼欲裂地显影而出,紧随貔貅而去。
玄光剑发出低吟,雪亮的剑光穿过赤火,阻拦了貔貅的去路。
貔貅圆滚滚的脑袋往旁侧一闪,躲过了剑气,破口大骂道:“鸡妖,敢拦着你爷爷!”
玄光剑陡转回到了木叽手中。
云下的阵法已清晰可辨,道人叫嚷道:“玄光剑,是谢烬渊!”
貔貅摆脱玄光剑气,身形如电,猛地朝石龙相扑去,它的身躯一入圆轮,周身毛发根根倒竖,它的口中发出凄厉地一声叫喊:“嗷……”圆轮之中青色的火光腾起,渐渐汇集成为青色的火链,将貔貅捆缚起来。
木离甫一落地,阵中青火若有所感,扑面而来。
她半退一步,抬手一捉,似乎捉绳索一般被她牢牢地攥住,扯动之间,捆缚住貔貅的青火时紧时松。
貔貅见状,嗷嗷大叫:“殿下,救我!”
木离蹙紧眉头,青火落入她手中,微微地刺痛,全无料想中的滚烫,她口中念诀,那青火开始剧烈地颤抖,想要挣脱她的束缚。
化火诀。
青光在她手心迸溅开来,星星点点如蝶一般飞旋升空。
貔貅身上的青火也旋即消散,腾入黑夜。
“哇……”伴随一声更为响亮的婴儿啼哭,石相裂作两半。
貔貅窜入其中,叼着一团白雾跃将而出。
阵外的官道骇然,“快去请道长!”两人道朝阵外飞奔而走,指尖的传音符经青火一烧,化成了灰。
好不容易寻来的邪胎还未炼化,就这样半道被劫了道。
天空乌云密布,一声惊雷炸开,雨滴如柱般落下。
青色的符纸穿过窗棂,悬于室中明明灭灭。
“传音符?”刘紫鹜一手持剑,一手捉过符纸,匆匆看了一遍,横眉道:“邪胎不保?你知道邪胎的下落,先前都是在蒙我?”
被她剑尖抵住额心的道士,眉心微动,哑声道:“什么?什么邪胎?”
刘紫鹜看他一脸无辜,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她在昆仑山休养了数日,下山第一件事,便是要找清河。
梓芜派道人众多,找到清河也颇费了些功夫。
可眼前的清河与她印象中大相径庭,躲在此处,衣衫褴褛,身上的白衫沾满了污泥,披头散发,形容狼狈,说起话来也颠三倒四,全无从前道人的模样。
“这传音符从何人来,何处来?你躲在这里多久了?”刘紫鹜耐住性子复又道,“我师兄嘱托我找你,你可知他为何找你?他如今又在何处?”
清河闻言抬头,表情木讷,愣愣地注视着她,不答反问道:“你师兄?是谁?为何要来找我?”
她再不愿与他废话,手中长剑一挥,剑气拂开了清河脸上的碎发,他的目光不移分毫,长眉微弯,颧骨高耸,他的相貌本属阴柔,如今却有一种病态的瘦削,唇色乌青,只是一双眼睛清亮。她口中将要念诀欲把他带回梓芜山细细盘问,却见他胸前雪襟处,青光却突地一闪,一道青色的光晕跃出胸口,圆盘式的光点旋转起来,刮起一阵凌厉的罡风,撞得窗棂哗哗大响。
光晕过处,如刀锋利,刘紫鹜慌忙收剑,闪身避过青芒。
她捏诀起了一道水障,隔着水幕凝神细看,光晕中央是一面圆镜子,镜缘层层雷云翻滚,镜中白雾弥漫,镜子旋转间,露出背面的雕刻,是一只盘曲环卧的青龙!
“这是……这是蟠螭铜镜!”
木离的蟠螭铜镜?怎么会在清河手里!她先前明明见过木离的铜镜!
青光猛地大盛,撞破了她面前的水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