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漠小兰
“哈哈哈,不过片刻,你就会被我吸干!”
话音未落,木离肩头的小鸡仔霍地跃起,撞向黑雾,眼看半个身躯已融入雾中,被她眼疾手快地抓了回来。
木离话中带笑:“你以为就凭你,他放在眼里。”
明明她的灵气就要被吸光了,可观她脸色毫无畏惧,黑雾凝结一瞬,突然之间,方才吸入的灵气陡然一变,白雾似的飞烟刹那变得猩红,滚烫如火,黑雾之间噼啪大响,熊熊烈焰冲天,团团鬼气被冲撞得七零八落。
恍然间如临烈火之渊,千年来蚀骨的痛觉令鬼雾发抖,鬼音贴在她的耳际颤声道:“魔毒!你身上为何会有魔毒!”
木离浑不在意地笑笑,摸了摸发烫的脖子,低声说:“倒是有劳你替我吸毒了。”
她的脸庞被火光映红,发间插着的三节碧绿竹簪也映射出诡异的猩红,热风吹拂黛色长裙,天青色纱轻笼于裙上,又轻又薄,摇摇曳曳,冷光流转,不曾为雾中的火光沾染。
脸上一抹疏疏笑意掠过,令她愈显娉婷柔美。
木离抬手摘下发间的竹簪,如瀑的青丝飘散,雾气之中,她的脸转瞬爬满了黑色的丝线,像是竹叶之上纵横交错的细小脉络。
烈火之中,黑雾猛地聚拢,鬼音颤颤,“你……你……”只见木离笑意愈深,唇似樱红,檀口微张。
下一刻,鬼音只发出一声惨叫:“啊!”一道黑影便被木离吸入口中。
烈火瞬时吞没了残留的浓浓黑烟。火光熄灭,谯楼中昏暗一片,檐下的四盏灯笼早已滚落在地,楼中汇聚的鬼影顿失头目,茫然地四散开来。
木离半挽发丝,将竹簪插回了发髻,伸手一扬,袖中的蟠螭铜镜的青光大放,照得谯楼之上的鬼雾顷刻消散。
天边的旭日露出了一角金光,云霞生辉,天微亮了。
日光照耀木离略显苍白的面目,她闭眼屏息数息,遏制住体内乱窜的气息。抬头一看,云雾之中鹤影盘桓,唤道:“青檀,下来罢。”
空中盘旋的白鹤闻声落地,化为人形。
青檀见木离虽是好端端地,可刚才黑雾弥漫,什么都看不真切,他也着实提心吊胆了一番,不由叹息道:“好在最后那厉鬼业已伏诛,可此事兴许比你想象的还要厉害。”
木离颔首:“此城距离昆仑不远,眼看已经是座鬼城了,且道宗门人也来捉鬼,看来凡界妖魔横行,道宗已是知晓,只是不知这异状究竟是起于何时?”
青檀许久未越过昆仑山,自然答不上来。
“不过那厉鬼修为了得,竟有化神威压,绝非寻常鬼怪。”他顿了顿,问木离道,“你是如何降服他的?”
木离淡淡一笑:“他口中说到三尸门,想来确是被镇于绝情谷下的鬼怪,此一番交手,侥幸取胜,也是多亏了蟠螭铜镜。”
青檀不疑有他,只叹息道:“若是凡界真多了如此厉鬼一般的妖物,岂非大乱。”
木离回想起先前见到的几个道人,面目冷了下来:“再乱又如何,道门中救济苍生的人多了去了。”
青檀心知她因为李孟寒的缘故,不待见道宗,便没有接话,转过头去,却见一个道士打扮的少年倒在谯楼一角,手上捧着一把桃木剑,正盯着木离发愣。
见到他的面目,青檀心头一跳,开口问道:“你是何人?”
天光下,孔寒的脸愈显白净,颊边被阳光照得透亮,更有几分李孟寒的模样了。
木离见状,急急问青檀道:“如何?你看他,像不像他?”
这个‘他’虽未明言,可青檀已是明白过来,他复又端详起眼前的少年,微微失神片刻,中肯地点头道:“确有七八分相似。”
若是青檀说像,那便是真像了。木离其实并未见过少年模样的李孟寒,她拜在李孟寒门下时,他早已结丹,容颜不老不衰,永远是明目朗星,松风水月般的青年道君。
若是师尊年轻些的话,面貌就和这个小道士差不多了。
木离情不自禁地呆看了他一会儿,颊边忽而一痛,扭头一看,那小鸡仔跳跃而起,竟然斗胆轻啄了她一口。
委实大胆!
可转念一想,先前小鸡仔一直蹲在她的肩上,甚至在方才危难之际还想要用自己的身躯保护她。
木离没好气道:“你再敢啄我,我就把你留在这里做白斩鸡。”
小鸡仔抖抖翅膀,又蹲了下来,金黄鸟羽上零零星星地还落了乌黑的灰烬。
木离伸手轻抚小鸡仔,正欲掸掉它身上的灰尘,可指尖下的小鸡仔轻轻一颤,躲了开去。
木离黑脸道:“怎么?你怕我了?”
小鸡仔仰起头,定定地看着她。
木离收回手,只捏了个清净诀,细风将一人一鸡身上的灰尘吹走。
孔寒此时终于回过神来,起身爬起来,腿脚仍有些发软,颤巍巍地踱步到木离身前,抱拳一拜:“孔寒多谢道友救命之恩。”
木离看他身上犹在打颤,笑问道:“小道士第一次捉鬼,害怕么?”
孔寒咽了一口水,“不……不怕。”他老老实实道,“除了最初见到了打更人,身上像压了一座大山,有些害怕,后来的黑雾鬼影,因我毫无根基,通通看不出究竟是何凶险,因而不怕。”
见木离不说话,他又道:“不过,道友着实厉害,先前那四个道人都奈何不了他,道友……道友不愧是一峰掌门。”
木离微笑道:“小道士,那你愿不愿意随我回玄天峰,拜在我门下。”
“不愿意。”孔寒拒绝得尤其干脆。
“为何?”木离好言相劝,“刚才你不还说我厉害?”
孔寒脸上露出一抹为难之色:“我已拜入青城派太一真人门下,不能再拜师了。”
木离难得地好脾气,笑问道:“哦?既如此,你家师父在何处?为何不来救你?”
孔寒答不上来,紧抿着嘴唇沉默了。
天光大亮,周遭人声渐起,谯楼下出早市的行人多了起来,长巷内外有木板折叠的咚咚声响,新出炉的早点冒着香气和热气,飘了进来。
孔寒的肚子突兀地咕噜咕噜响了两声。
青檀见他脸上发红,解围道:“你饿了?想吃东西吗?”
孔寒更不好意思了,避过他的目光,转开了头。
第10章 太一真人
木离探身朝谯楼下望了望:“走罢,先下去再说,待会儿也该有人来了。”
三人走到楼下,果见远远地两个城中侍卫朝谯楼的方向走来。
谯楼之上,眼下空空如也,可昨夜动静难保不被人瞧见,打更人又化作了一滩污水,他虽被鬼魅附身已久,早没了性命,可若真要费一番口舌解释起来,实在麻烦。
木离索性调转了方向,朝旁侧的小巷里拐去,青檀紧跟其后,她没料到的是,孔寒竟也乖觉地跟了过来。
巷中有几间小店,新出炉的炊饼散发着香喷喷的面香。
孔寒的肚子又不争气地叫了一声。
木离闻声侧目,自苏醒以来,欲念寡淡,吸风饮露多时,此刻竟莫名有些羡慕他,口腹之欲,为人也。
可她现在好像什么都不是了,人不人,道不道,鬼不鬼。
她兀自一笑道:“小道士,你若是饿了,便去那铺子里买炊饼。”
孔寒脸上僵了片刻,支吾道:“不……不了,我不饿。”
木离挑眉,打量他一眼:“你该不会是没钱罢?”她笑了两声,“你那师父看来果真是个便宜师父,既不教你道法,也不予你银钱。”
孔寒张了张嘴,欲辩无能。
太一真人也不知这几日究竟去了何处……
木离看孔寒捏着桃木剑手足无措地默立原地,身上的道袍灰扑扑的,一看就像是风餐露宿了好些时日了,加上惊魂甫定,人就显得格外憔悴。
见他饿得可怜,她弯腰捡起地上两颗石子,五指虚握,摊开手掌之时,两颗石子变作了两枚铜钱。
她将铜钱往孔寒面前递了递说:“小道士,去买炊饼罢。”
孔寒脸色一变:“这是什么?是障眼法?”
木离点头道:“确是障眼法。”
听说寻常障眼法只有短短半刻的功效,孔寒心中不安,正欲开口,抬头却见刚才还好好地停在她肩头的小鸡,忽地振翅跳到了她的掌心,胡乱蹬着鸡爪,将两枚铜钱通通踹到了地上,发出噼啪两声轻响。
孔寒一时语塞。
青檀笑道:“似乎此兽不愿你用障眼法。”
木离一愣,掌心里的小鸡仔还朝自己挥了挥短小的翅膀。
“真是这样?你是什么东西?”这般忤逆我。
道门虽自有令,行走凡界,不可滥用道术。
可这个小鸡仔……
她轻捏住它的翅膀,将它提溜起来,好笑道:“真像个老道究。”
孔寒斗胆出声问她道:“你,你身上没钱?”
木离把小鸡仔按回肩头,爽快答道:“没钱。”
少年惊讶道:“你不是说你是什么峰的掌门。”
“出来得实在匆忙,没带银两。”木离心虚道。
孔寒忍着饥肠辘辘,心中难免泄气。
恰在此时,巷道口传来几声极快的脚步声。
木离回身一看,是先前谯楼下看见的那两个侍卫,腰悬刀剑,气势汹汹而来。
身上的胸甲片打磨得锃亮,反射日光,像镜子似得,照得木离眼前一晃,再定睛细看,他们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紫色道袍的中年男人,脑门上冒着汗,喘着气道:“对,就是他,就是他!”
木离蹙眉,心想,这人是谁?难道是昨夜见过的道人。
耳边却听孔寒高声道:“师父,是我师父!”
太一真人快步走到孔寒近前,对两个侍卫点头哈腰道:“多谢二位军爷,这就是我的小徒弟,可算是找到人了,有劳二位军爷了。”说着,又是一拜。
两个侍卫立着没动,目光扫过木离和青檀,问道:“你们瞧着面生,又是何人,有路引么?”
太一真人先前就注意到了二人,锦缎加身,周身气度,绝非寻常人。
问路引为表,求财为真,他解了侍卫的言外之意,故而朝木离挤眉弄眼,盼她破财消灾,早早打发了他们。
可木离见这个太一真人朝自己不停地眨眼睛,不解其意,只问侍卫道:“什么路引,自昆仑山来,如今也要路引了么?”
太一真人一听昆仑山,立刻变了脸色,“原是道友么!”又转而向侍卫道,“二位军爷,想来是我道宗道人,才来城中,还不晓得这里的规矩。”
其中一个侍卫不耐烦道:“昆仑山下来的道士也要路引,这是朝廷定下的规矩,你们若是没有路引,就得打哪儿来,回哪儿去!”说罢,伸手便要去拔剑出鞘。
木离眉头一皱,刚要说话,却被太一真人打断道:“军爷说得是,二位道友许是忘了路引,还请军爷宽限一两日。”两手合抱去握侍卫的拔剑的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