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衔香
晏无双啊了一声,周见南好?为人师的瘾又犯了,便同她说道?了一番:“这?会稽姜氏的族徽乃是上古传说中的九头蛇,所以?历代的族人也都以?蛇为尊,这?位大?公子心狠手辣,总是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嘴又有点凸,是以?他私下里有个绰号叫‘尖吻蝮’。”
晏无双摸了摸发凉的手臂:“我最厌恶蛇了,难怪觉得他说话不大?中听!”
连翘则在一旁唉声叹气:“这?可不是中不中听的事,他是故意坑我们呢。你看,他当众点出陆无咎中了怪桃之毒,危在旦夕,那些藏在暗处觊觎崆峒印碎片的修士们甚至大?妖们便会蠢蠢欲动?,趁陆无咎虚弱之时前来抢夺碎片。如此?一来,这?姜劭岂不是相当于把?陆无咎架在火上烤了吗?”
晏无双后背发凉:“他竟然这?么?坏?可是……那块碎片不是在你身上吗?”
连翘忧虑的也正?是这?个问题,现在所有人都以?为碎片在陆无咎身上,他也没解释,又中了毒,相当于白白替她当了靶子,若是他真的出了什么?事,她还真有点过意不去。
可是,他为什么?愿意替她担风险呢?
连翘托着腮,缓缓陷入沉思。
不等想明白,马车就已经到太守府了。
下车时,连翘提着裙角故意走得快些 追上陆无咎想找他问问,但?他连头也没回,不知为何今日态度十分?冷淡。
连翘跑起来时头上的叶子被吹得凉嗖嗖的,她瑟瑟发抖,也不追了,心里咕哝了一句这?人可真够阴晴不定的!
周见南捂着屁股,这?一路走得更慢,他们三个人磨磨蹭蹭,等到了花厅的时候,人差不多已经到齐了。
这?时,从珠帘后缓缓步入一个美?妇人,她身穿一袭秋香色的罗裙,脚踏一双缀着珍珠的绣鞋,至于模样,并不算秾丽,但?白白净净,蛾眉淡扫,看起来很?舒服。
只不过比起她的眉眼,她的左臂要更加吸引人一些——袖笼是空荡荡的,走动?时,还能看到下面垂下来的桃枝。
赵太守一见她出来,随即追过去,握住她的手:“宛娘,你怎么?来了?”
这?美?妇人乍一见到这?么?多人,立即又退出去:“妾不知有人来了,原是给大?人炖了汤,大?人既在忙,妾这?便离开。”
“来都来了,便坐下吧。”赵太守赶紧扶着她坐下,又小心翼翼地抬起她那只已经完全化作桃枝的手臂放好?,然后才对众人解释道?,“这?是内人,也中了这?奇毒,各位贵人莫怕。”
连翘摆摆手,自然是不怕的。
不过这?妇人左臂已经完全化作桃枝了,显然是已经中毒不浅了,还有那眉心——
连翘先前以?为她是贴了花钿,现在再一细看,这?哪里是花钿,分?明是一朵鲜活的桃花。
不得不说,这?桃花点缀眉间,衬得面庞娇艳了几分?,但?知道?内情后,连翘只觉得瘆人。
她看了一眼后赶紧挪开,生怕冒犯到这?妇人,不过这?妇人的脾气倒是很?好?,冲她微微一笑。
坐定之后,陆无咎便问起这?怪桃的起源来。
赵太守恭敬地道?:“此?事还要从三月前说起,那时正?是产桃的时节,集市上到处都是卖桃子的,但?吃完以?后,不少人便出现了怪状,府衙当即派人把?集市上卖桃子的都抓了起来,这?一查才发现有问题的桃子都来自一个叫吴永的商贩,于是我们又去追查此?人,但?这?吴永早已畏罪潜逃,追查到他时,他正?在逃跑,一不留神坠了崖,线索就此?断了,只有屋子里还堆着一些没卖出的桃子,已经尽数被查封销毁了。”
“这?么?说,除了这?个死去的吴永,现在毫无线索。”
赵太守叹了口气:“正?是。”
“那这?吴永的家人呢,他虽然走了,但?亲眷难道?就不知这?些桃子究竟是从哪儿来的?”
“这?个……”赵太守似乎有些迟疑。
此?时,赵夫人却幽幽地开了口:“我便是这?吴永的亲眷。”
连翘惊讶:“您?你们是……”
她原以?为是姐弟或是兄妹云云,没想到赵夫人却道?:“我原是他的夫人。”
在场的人无不震惊。更
毕竟,这?赵太守口口声声称她做夫人,她又怎么?会是吴永的夫人?
这?时,赵太守咳了一咳:“贵人们有所不知,宛娘本就是我远房表妹,吴永死后,她尽管自己也身中奇毒,却主动?变卖了家产替夫还债,我见她坚贞,又见她可怜,饱受流言困扰,便将她带回府内暂避风头。”
这?经历着实有些传奇了。
宛娘感激道?:“大?人是个好?心的人,收留我是可怜我一个将死之人罢了,让人称我为夫人,不过是为了护我周全。”
赵太守却直言不讳:“倒也不止如此?,宛娘心性甚好?,我丧妻已久,本是要与?她共白首的。”
宛娘皱眉:“大?人这?时候说这?些做什么?。”
赵太守握着她的手:“贵人们见多识广,必能体谅我们,何况,我也不想委屈了你。”
宛娘叹息一声。
连翘思忖道?:“既然夫人同吴永之前是夫妇,那吴永为何要害你,让你也吃了这?桃?”
“仙人是说我这?胳膊?”宛娘指了指自己那只已经变成桃枝的手臂,却摇头,“这?桃并非是吴永给我的,而是事发之后我自己吃的,因为那些人追上门来要讨个说法,我实属无奈,只好?自己也吃了这?桃,以?示清白。”
原来还是个坚韧不屈的娘子。
在场的人纷纷敬佩起来,难怪连太守都为她折了腰。
“不过。”宛娘又道?,“吴郎并非大?家口中所说的大?奸大?恶之人,我们只是寻常人家,他原在医馆当学徒,后来听说贩卖瓜果来钱快,便辞了学徒做起这?行来。说是贩卖,也不过从中转一道?手而已,这?桃最初的来历,他自己恐怕都不甚清楚,又何谈故意害人?”
“这?么?说,你觉得此?事与?吴永无关?”
宛娘惆怅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从前并非这?样的人,他虽然爱耍小聪明,有时以?次充好?,但?这?种?大?奸大?恶之事他是决计做不出来的。”
“那吴永是从哪里进的货,你也不知了?”
宛娘摇头:“平日里他外出做买卖,我在家做绣活贴补家用,着实不知他同哪些人交往。”
连翘便不再问了,这?么?说,这?吴永也不过是一个倒霉的贩子罢了!
还是要找出这?怪桃的出处才可能找到破解之法。
然而就在此?时,宛娘袖中的桃枝突然疯狂生长起来,只见那原本只有一臂长的桃枝迅速生长蔓延,牵着她的左手抬了起来,再然后,她右手也开始蠢蠢欲动?,冒出枝芽,眉心的花钿更是迅速一朵一朵冒出来。
赵太守当即大?叫起来:“快去叫韩方士!快啊,还有那药呢,给夫人服下。”
霎时,花厅里乱做一团,下人们手忙脚乱,花枝疯狂抖动?,宛娘的身体也开始若隐若现,时而像树,时而又像人,只有那张脸若隐若现,面容被扭曲,似乎极为痛苦。
“宛娘!”赵太守目眦欲裂,抱住她的身躯,不停地拍打那些疯狂的花枝,“韩方士呢,怎么?还没到?”
此?时,陆无咎眉心一凝,向宛娘眉心注入一道?灵力,那疯狂生长的花枝才终于慢了一点。
连翘也抬手加入一道?,那花枝又慢了一点,但?宛娘已经颇具树形了,脚底下似乎也有根须冒出来,一旦根须扎下去,恐怕便回天乏力了。
赵太守急得满头是汗,就在此?时,千呼万唤的韩方士终于来了!
只见他鹤发鸡皮,看起来大?约已到花甲之年,动?作却不慢,迅速将一碗黑乎乎的药灌入宛娘口中。
然后那疯狂生长的花枝便突然停了下来,等一碗药喝完,那花枝慢慢回缩,宛娘又恢复了人状,不过这?次除了她的左手,整个左半身都基本变成了树枝,左半边脸则被绽放的桃花覆盖,看起来颇有几分?可怖。
赵太守摸着她脸上的桃花,眼眶发红:“怎么?褪到这?种?程度就停了,这?脸,这?手……刚刚分?明不是这?样的!”
韩方士面色凝重道?:“我早同太守说过,距夫人发病至今已经快两月了,能维持到现在这?种?程度已经是不幸之万幸,等下次再发作,便是连这?药恐怕也抑制不了了。”
宛娘此?时已经醒了过来,她咳嗽几声,轻声对韩方士道?了谢,然后劝慰赵太守:“不必强求,听天由命便是。”
反而是赵太守涕泗横流,最不能接受,转而扑通一声跪在了陆无咎面前,求他一定要解开这?怪桃之毒。
直到陆无咎答应下来,赵太守才终于肯起身。
——
亲眼目睹了赵夫人发病之后,几个人都心有余悸,去往安排好?的厢房之后,他们纷纷喝起抓的药来。
但?这?药不光得内服,还得外敷,要擦到叶子上才能抑制生长,并且每隔三个时辰就要擦一次。
晏无双和连翘互相帮着,勉勉强强擦完了。
周见南就惨了,他的桃枝长在屁股后,压根看不着,只能叫了一个府里的小厮撅着屁股让人帮忙擦药。
连翘一边偷笑,一边庆幸,幸好?她身上的桃枝位置没那么?尴尬。
不过,这?药也只是延缓生长速度,桃枝仍然在长,短短一天已经长了一根手指长,抽了三片嫩芽了,掐指一算,恐怕到明天更麻烦。
果然,次日一早,一排四间的厢房,有三间传出了爆鸣。
尖叫声此?起彼伏,好?似遭受了什么?人间大?劫。
周见南身后的桃枝已经长到了一掌有余,活像一根尾巴,将衣服都顶了起来。不得已,他只能将衣服掏了一个洞,把?桃枝拽了出来,这?才没那么?怪异。更可怕的是,除了身后,他心口也冒出了一根手指长的嫩芽。
周见南简直欲哭无泪,这?桃枝可真会挑啊,哪里难堪便长在哪里!
晏无双也没好?到哪里去,她双手上的桃枝已经比露出的手还长了,干什么?都不方便,除此?以?外,她的头上也像连翘一样冒出了新?芽。
连翘倒是比他们好?些,暂时没从自己身上发现新?长出的芽,头上的桃枝长了两指长,冒出了十片新?叶,虽然滑稽了点,但?起码不妨碍起居。
不过,头顶上的桃枝实在太高了,晏无双现在双手不能用,周见南更是自顾不暇,逼不得已,连翘只好?顶着一根嫩绿的桃枝去找隔壁的陆无咎帮她擦药。
陆无咎似乎从昨日起心情便不大?好?,连翘敲了三遍门,他才爱答不理地打开,语气冷淡:“有事?”
连翘已经很?久没听见过他这?么?纯粹的冷淡语调了,一时间还有点不适应。
她晃了晃头上的桃枝,假装若无其?事:“我够不着,你能不能帮我擦一擦药?”
陆无咎瞥了一眼那刚好?伸到他鼻尖的新?叶子,微微侧开:“这?个时候,知道?找我了?”
连翘觉得他很?奇怪,要不是没人能用了,她才不找他呢。
“你这?是什么?态度,不帮算了!”连翘把?头一扭就要走。
身后忽然冷冷传来一个声音:“我不帮,你就要去找姜劭?”
连翘纳闷了:“和姜劭有什么?关系,这?府里这?么?多人,我想找谁就找谁!”
她原以?为吵了一架后陆无咎会更生气,没想到他脸色稍霁,反倒开口道?:“进来吧。”
“…… ”
怎么?脾气又变好?啦?连翘完全摸不着头脑。
不过,擦药间隔的三个时辰快到了,她一时还真不知道?找谁,于是还是不大?高兴地挪了进来。
坐下时,她没注意到旁边的鹤形灯,头顶上的叶子被火苗灼了一下,疼得她哼哼唧唧,这?时,耳边似乎传来一声轻笑,她迅速抬头指着陆无咎道?:“好?啊,你是不是嘲笑我了?”
陆无咎微微勾唇:“蠢得要死。”
连翘捂着脑袋没好?气道?:“你就会说风凉话,等哪天你像我一样就不乱说了。”
陆无咎拧开了药瓶,用指腹抹了一点药水:“擦哪儿?”
连翘乖乖坐好?:“叶子,要一片一片全部擦满才能阻止它疯长。”
陆无咎嗯了一声,左手捏住叶子边缘,右手用指腹缓缓抹匀。
只是当他握住叶片的时候,那嫩绿的叶子明显抖了一抖。
陆无咎停下:“你抖什么??”
连翘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她也不明白为什么?,只是感觉很?奇怪。
有一种?陌生的触感,明明是摸叶子,却好?像有人在摸她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