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福袋党
“也是,我们睡在一张床上,让塞德里茨羡慕去吧。”他故作轻松地回答,视线望向了远处的夕阳,“如果现在是盛夏就好了,这样我们就能轻松惬意地欣赏美景,不用被海风吹得瑟瑟发抖了。”
希瑟摸了摸他冰凉的手:“确实很冷……天色也不早了,我们是时候该回去了。”
瑟洛里恩一边佯装镇定自若地点头,一边又为她亲密的行为感到羞涩。幸好现在是黄昏,即使他的脸看起来红彤彤的也不奇怪。
是啊,未来还很长。
他们以后……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第26章
马尔尚家族的地牢看起来和白盔堡的差不太多,不过空气更潮湿,因此铁栅栏上的锈迹也更严重。晨昏时分,会有融化的霜雪从头顶的岩石缝隙里滴落,像是世界上最冰冷的雨水,哈康爵士玩笑地称之为“南斯特风情。”
“您的到来使这儿蓬荜生辉,大人。”审讯官紧张地跟随在她身后,“但容我冒犯,即使是屠龙者的威势恐怕也难以使他开口。”
希瑟当然也同意这一点——准确地说, 萨迦里人根本不相信她杀死了毒龙,他们认为是萨迦里人的大祭司通过仪式向先祖祈祷,于是先祖之灵降下诅咒,使毒龙日益虚弱,而她不过是在毒龙临终之际碰巧进入铁森林给了它一剑的幸运儿,可即使没有她,毒龙之死也是迟早的事情。
不过, 只要看待事物的眼光更活络一点, 劣势有时也能成为优势:“哈康爵士,等会儿配合我一下。”
审讯官看起来神色迷茫,哈康则露出了心领神会的表情:“是, 大人。”
走进牢房后,希瑟仔细端详地上的萨迦里人,情况比她想象中好一些。因为双腿已断,萨迦里人的脚上并没有佩戴镣铐,只是捆住了双手,体表有不少淤伤和擦伤,但会造成流血的伤口很少——显然,审问官担心伤势加重会导致他的死亡,所以在用刑时非常谨慎。
希瑟赞同他的做法,审讯的重点在于利用受讯者的破绽,恐吓和酷刑只能让马尔尚伯爵这样的懦夫开口,对付萨迦里人需要用其他方法。
“看看你。”她故意讥讽他,“光荣的萨迦里战士,嗯?萨迦里的丧家犬还差不多。你的那些同伙都和你一样被逮捕入狱了,你们那位塞外之王的野心也破灭了。至于你,很快也将在这个又脏又黑的牢房里死去,无人埋葬,无人祭奠,毫无荣誉可言,像一条无家可归的野狗。”
“正是这样,大人。”哈康也假装谄媚地说道,“什么塞外之王,与您相比根本什么也不是。”
听到她的话,萨迦里人并不生气,反而发出了一阵瘆人的冷笑。
“你笑什么?”
“笑你果然是一个蠢婊子,希瑟·凯洛。”他声音嘶哑地说道,“你不会真以为随手抓几个南方佬就能扰乱王的计划吧?”
唔……看起来是一个不错的开始。
“你根本不配统治这片土地……”萨迦里人喃喃道,“迟早有一天,萨迦里人的王会越过那道城墙,摧毁那些可憎的堡垒,攻入埃达城……到时候所有人都会高呼他的名字,伊瓦尔,荣誉的捍卫者……”
不得不承认伊瓦尔王是一名很擅长鼓舞人心——或者说煽动力很强的领袖。
萨迦里氏族在北境大军面前节节败退,只能狼狈地逃回边境防线外仅仅是两年前的事情。伊瓦尔虽然今年才正式从他的父亲手中接过权力,但他又不是一夜之间长大成人的。在北境内乱的那两年里,无论是他的父亲还是他本人,都曾数次败于她手。
伊瓦尔的父亲或许是一位平庸无能的氏族领袖,但他的失败都能在伊瓦尔本人身上找到同样的例子。
几个月前,伊瓦尔派人假意投降,实则埋伏在城内里应外合的计策,已经是他此生对她最成功的一次打击了。假设兵不厌诈也是一种胜利,那么伊瓦尔从头到尾也只赢了她一次,完全抵消不了过去几年的惨淡战绩。
即便如此,对于崇尚武力的萨迦里人,伊瓦尔竟然还能让他们坚信自己有朝一日必定会打败她,然后成为北境的新主人……若非对方是她的敌人,希瑟确实很想向他请教一下这是如何做到的。
哈康明显也有类似的想法,她看见他胡须下的嘴唇不自觉地嚅动,似是在无声地咕哝什么。
希瑟只好在他按捺不住脾气前率先开口:“真是可笑,你以为萨迦里人还有机会吗?我的仁慈只有一次,你们不可能再靠假投降偷偷溜进北境了。”
见她还要继续盘问,哈康也只好耐心附和:“公爵大人说得对,这些臭乞丐根本不值得您的同情。”
萨迦里人做了一个吐口水的动作(他可真是喜欢这么做),但因为太久没有喝水,最终只是让本就干裂的嘴唇流血了:“谁需要你的仁慈?我们一直都能进来。不然你觉得为什么每逢秋冬,我们都能找到机会去边境线附近的城镇里劫掠一番?”
希瑟心中一紧:“你是说……”她摇了摇头,让自己的语调更加尖锐,更有戏剧性,“胡说八道!驻守在边境的士兵都是北境最忠诚最英勇的战士,怎么可能和你们这些野蛮人同流合污!”
“哈哈,野蛮人。”萨迦里人嘶哑地大笑,“希瑟·凯洛,难道你忘了自己也有'野蛮人'的血统?不过你们凯洛本来就是纳维亚人里的劣等种,否则当年就不会向费昆达斯的国王下跪投降了。说到底,你们只配给南方佬当奴隶。至于边境驻军,当年或许还有一点荣光,可现在不过是一群罪犯揉成的大粪。”
最后这句话实在是难以反驳……毒龙劫结束后,出于各种客观因素的考量,边境驻军接纳了不少王都流放的重刑犯,大多是强盗、强奸犯和掘墓贼,偶尔来一个因窃取领主财物而被判刑的小偷,就可称得上是罪犯中的道德楷模了。
尽管心里感到失望,但她还没有忘记正事:“闭嘴!撒谎精,不准你玷污边境驻军的荣誉!”
萨迦里人脸上的表情愈发轻蔑:“他们有什么荣誉值得别人玷污?是那些士兵自甘堕落。他们奸污了被俘虏的萨迦里女人……”
希瑟闻言大惊失色:“什么?!”
“待我们救回同伴之后,她们怀孕了,孩子们总需要父亲,王便命自己的歃血兄弟将他们抓来。”萨迦里人对她的话置若罔闻,“王告诉他们,只要他们选择为真正的国王效忠,待他来日攻入北境,就立刻赦免他们的罪罚,他们的子嗣也将流淌着光荣的萨迦里人之血。哈哈!王只说了这么几句话,甚至没有提到土地、牛羊之类的奖赏,他们就迫不及待地要跪下亲吻王的双脚了。”
她沉默了片刻:“……原来如此。”
看来对方并不知道肆意凌虐或奸污俘虏都是要受鞭刑之罚的——虽然名义上并非死刑,但边境气候恶劣,医疗条件也有限,一顿鞭子抽下来臀部血肉模糊,即使没有死于鞭刑,大概也熬不了多久。也就是说,如果他们当时不向伊瓦尔投诚的话,等到事情败露,他们也不会有好下场。
此外,被流放的重刑犯是不允许结婚生子的,哪怕有了孩子,也是受人歧视的私生子。相比孩子有没有萨迦里血统,他们大概更在意这一点。
不过希瑟很怀疑伊瓦尔是否对此一无所知……又或者他知道,只是佯装不知,如此方可在自己的族人面前展示他作为领袖的和号召力。
“别以为你还能得意多久,希瑟·凯洛。”地上的萨迦里人忽然说道,“你不是唯一蒙受诸神恩惠的人——我们的大祭司也为王做出了预言,说他会完成我们先祖当年未能实现的伟业,让整个费昆达斯都成为纳维亚人的家园!”
看到他脸上坚定不疑的表情,希瑟忽然感觉心情很复杂。
“可怜的家伙。”至少这句话是出自真情实意的,“你的国王和祭司都骗了你……你为之奋战的信念,不过是一个谎言。”
说罢,她不再理会他,转身离开了牢房。
“该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希瑟向门外静候的审讯官叮嘱道,“把他处理掉吧。”
离开地牢后,她与哈康爵士一同前往议事厅。
路上,哈康小心翼翼地问道:“您还好吗?大人,您看起来有些无精打采。”
不知为何,她近来总是噩梦连连,而且梦见的大多是一些陈年往事……但希瑟不喜欢向他人提起这些,只是含糊道:“没什么,只是最近没怎么睡好,可能是不太适应这种潮湿的天气吧。”
对方脸上仍有忧虑之色,但也看出了她不想多提,体贴地没有深究:“没想到居然是边境驻军出了问题,巴克总司令知道后一定会气得痛风发作的。”
希瑟对此深以为然。
“成为北境人坚不可摧的城墙”——谁都没能想到,这句誓言仅仅两年不到便随风而逝。
话虽如此,即使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也不会拒绝那道王室敕令。
这片土地先是经历了毒龙劫的蹂躏,紧接着又陷入内战,虽然最终迎来了和平,但天灾和人祸带来的破坏并非朝夕间就能恢复的。那时的北境民生凋敝,百废待兴,边境驻军又是一项极其艰苦的工作,他们需要人手,哪怕那些人是国王不要的垃圾。
然而,人总不能只要好处而逃避代价。既然选择了降低要求,自然会换来如今的结果……在处理完那群叛徒之后,也是时候去解决一些早年遗留下来的问题了。
“大人。”哈康试探般地开口,“关于刚才那个萨迦里俘虏所说的话……您难道不在意他提到的那个预言吗?”
“那是假的。”
“可是……您的家族本身也与预言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与那无关,哈康爵士。”希瑟叹了口气,“魔法已经死了。”
第27章
瑟洛里恩看着一只白色的海鸟从灰蒙蒙的天际掠过,忽地叹了口气:“杰拉德,你有爱过什么人吗?”
“当然。”杰拉德不假思索地回答,“还不止一次呢!”
呃……好吧,也许他应该放纵对方在栅栏边朝树上的虫子吹气的,但既然是他主动提起了这个话题,(大概)就有义务让它有头有尾地结束:“比如说?”
“我的父亲虽然是伯爵,但领地很狭窄,而且大多是一些不能耕种的碎石地。为了养活我们几个孩子,父亲平日会帮一些死去的贵族打理遗体来换取报酬。大多数贵族也很乐意找我父亲,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他们好像认为达拉家族的人很适合担任这项工作。”
瑟洛里恩干巴巴地回答:“哈……是出于什么原因呢?真是令人猜不透啊。”
“当时我年纪很小,还不能胜任移除内脏的工作,只能负责帮遗体化妆。”杰罗德继续道,“每当看到那些面色发青的死者在我手下重新焕发出生前的神采,我就感觉陷入了爱河。”
“……亏你长了这么一张无害的小脸蛋,结果每次开口说出来的话都让人头皮发麻。”
年轻的骑士又撅起了嘴:“没办法嘛, 爱情使人变傻。”
又过了一会儿,对方好奇地追问道:“所以您最近陷入爱河了吗?”
“应该是吧……”瑟洛里恩也不是特别确定,因为他从未有过类似的感觉。
也许他爱上了他的妻子, 也许他只是需要一个看起来像父亲的母亲, 也许他需要的是一个有母亲气质的父亲,也许他找到了一个看起来像父亲的母亲或有母亲气质的父亲来当他的妻子, 并且爱上了她……不行,越说越复杂了,他才不想陷入这种无意义的自我怀疑之中。
这时候就要学习一下黎塞留的精神,“虽然——但是——其实我爱上了你的老婆”。瞧,多么简单!人有时候就是应该简单一点,别总是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噢……这可麻烦了。”杰罗德支支吾吾道,“殿下,和您相处的时光总是很愉快,但身为凯洛家族的骑士,只要您出轨了,我就有义务砍下您的脑袋……唉,这实在太令人难过了,请您务必不要这么做,好吗?”
瑟洛里恩已经习惯这种所有人都默认他迟早会背着希瑟出轨的情况了,因此心中毫无波澜——不过话说回来,这个臭小子居然还惦记着砍他的脑袋,真是其心可诛:“放心吧,不会让你逮到机会的。”
闻言,对方露出了惊讶的表情:“难道对方是公爵大人吗?”
他翻了个白眼:“不然呢?”
“喔噢——”杰罗德故作可爱地双手捧着脸,由于他表现得太过兴奋,搞得瑟洛里恩也怪不好意思的,“到底发生什么了?殿下,说说嘛~说说嘛~”
他只好矜持地清了清嗓子,从爱丽诺尔夫人的遗物,说到希瑟允许他随意使用城堡的藏书馆和她以前的画室,并且给了他钥匙,接着又赠与了他一匹埃达马——在听到“埃达马”的时候,杰罗德发出了羡慕的咕哝声。
“然后是几天前马尔尚伯爵举办的晚宴。亚宁总督送了一枚胸针给她,她转手就戴在了我的胸口,还说……”讲到这里,瑟洛里恩忽然有些不好意思,“说上面的蓝宝石很衬我的眼睛什么的……”
“嘿嘿~”杰罗德发出了揶揄的怪笑——这个年轻人仿佛有种魔力,不需要表现得多么戏剧化,只是真诚而直率地作出反应,就能让倾诉者油然生出一股满足感。即便是瑟洛里恩有时也必须承认,达拉家族、希瑟以及其他骑士如此疼爱这个小伙子是不无道理的。
“不过,听起来一切都很顺利啊。”杰罗德问道,“为什么您还要唉声叹气呢?”
“自从离开埃达城之后,希瑟就一直睡得不太安稳。”
“所以吵到您了吗?”
“那种事情倒是无所谓……”
然而,她时常深陷梦魇,并且无意识地颤抖或发出呜咽,仿佛承受着某种不为人知的痛苦,这让瑟洛里恩忧虑不已……但他暂时还没有向希瑟提起这件事,身为领主兼屠龙英雄,她当然也有自己的颜面需要维护——同样的道理,他也不能太直白地将其中细节告知杰罗德,以免在希瑟的部下面前损害她的威严。
瑟洛里恩尽可能委婉地描述:“我想希瑟偶尔还是会梦见毒龙劫或者北境内战时期的事情……你懂的,都是一些令人不愿回忆的画面。”
杰罗德点头表示理解:“这很正常。许多上过战场的士兵在战争结束后都会心情低落,陷入抑郁,并且经常做噩梦,因为那段经历给他们的心灵留下了创伤。我的父亲把这种病症称作'夜惊症'。”
“达拉伯爵有提到过夜惊症要如何治疗吗?”
“心灵的创伤是无法治疗的,只能让时间慢慢冲淡那种疼痛。”对方回答,“不过根据父亲的说法,如果家人或朋友能够给患者提供更多安全感的话,情况会稍微好一点。”
瑟洛里恩一时哑然。
他——一个剑术水平可能才勉强达到见习骑士要求的人,究竟该怎么给他的妻子——北境的统治者,战场上的不败传说,足以青史留名的屠龙英雄提供安全感呢?
回到城堡后,瑟洛里恩本打算正式地和希瑟聊一聊这件事,但他的妻子今天也回来得很晚,他没能等到她就睡着了。
不知过去了多久,他猛然从梦中惊醒,发现整张床都在颤动——希瑟的身体剧烈扭动着,像是在试图挣脱某种他看不到的束缚。她沉重地喘着气,每一下都像是要把整个肺呕出来。她的表情扭曲,冷汗打湿了额前的碎发,红色的发丝一缕一缕地黏在她的皮肤上。她的睫毛也被打湿了,不知是因为汗水还是泪水。
“不……”她喃喃道,声音听起来像是一个脆弱的小女孩,“不……放开我……放开我……”
瑟洛里恩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向他,然后紧紧揽住她的肩膀:“没事了,我在这里,这只是一场梦……”他将手指插进她潮湿的发丝间,轻声安抚着她,“没有人会伤害你,希瑟,你在这里很好,很安全……”
希瑟迷茫地睁开了眼睛,眼角的泪水因为这一动作而无声滑落。她似乎还没有完全清醒,只是不断地重复:“血……好多血……我的手上都是血……周围……很黑……”
“没有血,希瑟,这里是我们的房间,你在我们的床上。”他亲吻她的额头,她的鼻梁和面颊,“你不喜欢黑暗的话,我们就把蜡烛点起来,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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