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长缨止戈
那薛家夫妇平日就算再温和厚道,也是在生意场的人,如今机会摆在面前,他们又怎么可能不抓住?
沈青叶闻言眸光一颤,几乎是瞬间反应了过来,连饭都顾不上吃了,匆匆起身去了楼上:“我有点事!”
沈林月假装,无奈地摇了摇头。
回到房间,沈青叶正欲打电话,手机却先一步响了起来。她定睛一看,正是岳凌川。
“袁兴业把袁氏百分之二十三的股份转给了薛明琪……”
电话甫一接通,两人几乎同时开口,听着对方的声音,又都是一愣。
岳凌川失笑:“你都知道了?”
沈青叶嗯了一声:“刚听我妈说了。”
岳凌川问:“你怎么想?”
沈青叶坐在书桌前,手指轻点,若有所思道:“我觉得……我可能明白薛明琪为什么放任贺书文杀人了。”
岳凌川低低应了一生,示意她继续说。
沈青叶道:“之前我去找她的时候,薛明琪说了,袁正浩哄着她宠着她,其实只是想等薛家夫妇死了之后吃绝户。那有没有一种可能,薛明琪在得知事情真相后,也是这么想的?”
岳凌川沉吟道:“你是说,薛明琪想的是,另一种形式上的吃绝户?”
沈青叶道:“没错。袁家重男轻女,想必从来没有想过将家业交给袁媛,袁正浩算是他们唯一的继承人。那么等袁正浩死了之后呢?凭袁兴业对男丁的看重,那她肚子里的孩子,不就是袁家唯一继承人了?再等袁兴业老了之后,袁家是她孩子的,还是她的,又有什么区别呢?”
岳凌川道:“的确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沈青叶轻笑了一声,靠在椅背上,抬眸看着天花板,声线恍惚:“这些也只是我的猜测而已……不管怎么样,薛明琪没有作案事实,那她究竟是怎么想的,以及后续要怎么做,都是她的私事,也不归咱们管。”
一个人的想法,哪是那么容易能猜到的呢?
岳凌川却道:“是吗,要不要打个赌?”
沈青叶疑惑:“赌什么?”
他语调慵懒:“就赌这件事还没完,怎么样?”
沈青叶眨了眨眼:“为什么这么说?”
“感觉。”岳凌川说:“赌不赌?”
沈青叶靠在桌上,一手撑着下巴:“既然是打赌……那彩头呢?”
“彩头嘛……”岳凌川拉长声音道:“要是你输了,你得到重案组给我帮一个月的忙。”
沈青叶先是一顿,随后眉眼眉眼慢慢弯了起来。
她问:“要是你输了呢?”
“我输了?”岳凌川轻笑:“我输了就答应你一件事,怎么样?”
沈青叶挑了挑眉:“什么事都行?”
岳凌川:“什么事都行。”
沈青叶随手拿过桌子上的笔,有一下没一下地转着,片刻后,缓缓道:“好啊。”
反正她怎么都不亏。
·
沈青叶本以为还得一段时间才能等到这个赌约的结果,却不料几天后的一个周末,沈林月忽然急匆匆地到她房间:
“赶紧换身衣服,咱们出去一趟。”
沈青叶闻言一愣,快速换好了衣服,边问:“去哪儿啊?出什么事了?”
沈林月叹了一声:“薛明琪孩子没了。”
沈青叶瞪大眼睛,一时愕然。
路上又买了些东西,等她们赶到医院的时候,已经差不多过去半个多小时。
还没进病房,就听到袁兴业强忍着怒意道:“你怎么回事?好端端的,孩子怎么会没了?上次检查,医生不还说孩子很健康吗?”
薛夫人闻言瞬间就不高兴了:“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还能是明琪故意把孩子弄掉的?她刚从手术室里出来,侥幸捡回了一条命,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儿,就被你这样说!怎么,你孙子的命是命,我女儿的命就不是命了不成?”
“我是那个意思吗?家里好好的有司机,为什么一定要自己开车?她明知道自己身体不好,就没想过万一出什么意外?现在好了,孩子没了,她高兴了吧?我看她压根就没想留下这个孩子!”
“你说什么?袁兴业,我告诉你,我明琪跟袁正浩还没结婚呢,她还不是你袁家的媳妇儿呢!若不是她懂事,顾念着你丧子之痛,她何苦要把孩子生下来?让他一出生就没爹?她满心为你们袁家考虑,你就是这么想她的?”
“为我考虑?我看你们就是为你们自己考虑吧!我估计你们一开始就没想生下这个孩子,这件事,谁知道是意外还是人为呢!”
薛先生闻言瞬间怒道:“袁兴业,我能理解你最近情绪不好,但说出这种话,过了!我这些年,真是看错你了!”
袁兴业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房门打开的瞬间,两方人面面相觑,袁兴业在沈青叶身上一扫而过,招呼也没打,黑着脸离开。
沈林月皱着眉:“这袁兴业,真是糊涂了!”
沈青叶也摇了摇头,没在他身上付出多余的注意力,而是抬手敲门,客气又有礼貌:“薛叔叔,薛阿姨,我来看看明琪姐。”
病房里,薛家夫妻俩脸色十分难看,气急之下又骂了几句,直到听到敲门声,两人神色才稍缓了缓。薛夫人扬声道:“进来吧。”
沈青叶推门而入,把礼品放在一旁,目光环视病房内,就见正中央的病床上,薛明琪脸色苍白,勉强挤出一抹笑:“青叶。”
沈青叶眉头微皱,先和薛家夫妻打过招呼,又上前两步,坐到床边,面带担忧:“怎么忽然就这样了?”
薛明琪眉眼微敛,神情低落:“都是我不好。自从怀孕以来,我就有点低血糖。前段时间经过调养,好了不少,就没放在心上。结果今天开车上班的路上,忽然就感觉眼前一黑,等反应过来后,就和别的车撞上了。孩子,也没能保住……”
薛明琪闭了闭眼,神色忧伤。沈青叶看她,才发现她的额头上有片大块的淤青,手臂上也缠着厚厚的纱布,脖颈处甚至都有些划痕,看起来不似作假。
沈青叶心情复杂,开口安抚道:“不管怎么说,人没事就好。先养好身体最要紧,叔叔阿姨都在担心你呢。”
薛明琪扯了扯唇角,看着父母,神色微缓:“我知道,是我不好,一直让他们操心。只是这个孩子……”
她手指缓缓下移,落在平坦的小腹处,神色复杂:“到底是我跟他没缘分……”
沈青叶低低叹了一声,也不知该说什么,只能又劝了两句保重身体。
薛明琪状态不佳,母女俩也不好在这儿久留,没过一会儿就告辞了。
出了医院大门,沈青叶看着明朗的晴空,低低叹了口气。
怎么就闹成这样?
·
沈家母女离开后,薛夫人的眼泪顿时就忍不住了,一手拍着女儿完好的胳膊,一边埋怨道:“你这孩子,何苦这样?”
“妈,”薛明琪看着母亲,眸带痛色:“我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那也不值得你这么做啊!”薛夫人语带哭腔:“你就没想过,这对你身体影响有多大?就没想过,万一真出了什么事儿,我跟你爸怎么办?”
薛明琪看着一旁别过脸眼眶微红的父亲,眼角清泪划过:“我就是怕你们担心自责……”
薛先生气道:“你这样我们就不用担心了?”
他忍不住数落道:“自己一个人偷偷摸摸干这些事,什么都不说!你但凡跟我们商量商量呢?”
薛明琪眼眶微酸,覆在小腹上的手指微微紧了紧:“我就是想,左右他都是要死的,何不死得其所一些?”
“我在他身上浪费了那么多时间,总得讨回点什么……”
薛夫人顿时埋在她身上痛哭了起来:“傻孩子啊,还能有什么比你更重要啊?”
薛明琪瘪了瘪嘴,一手拍着母亲的背,一时之间,也是泪流满面。
薛先生抬手抹了把脸,见母女俩在那相对而泣,不由沉声道:“行了,哭什么?她刚手术完,医生不都交代了不能哭?以后落下病根怎么办?”
薛夫人闻言,慌忙擦了擦眼泪:“是是是,这个时候不能哭,赶紧把眼泪收收!都是妈不好,妈不该惹你哭的!”
薛明琪摇了摇头:“我不哭,您也别哭了。”
她握着母亲的手:“我现在已经没事了,就是想睡一会儿。您也回去歇歇吧,忙了一上午了。”
薛夫人张口就要拒绝,薛先生却道:“好了,让她自己一个人歇会儿吧,你在这儿,她也睡不好。”
薛夫人这才无奈应了声好,叮嘱道:“你好好休息,我去给你做点饭,等会给你送过来。”
薛明琪苍白着脸点了点头,薛先生也上前一步,目光复杂地拍了拍女儿的肩膀,道:“我知道你想做什么,放心。”
“袁家那边,有我呢。”
他平素为人是厚道,可这厚道,不是别人欺负到他头上的理由。
袁正浩既然敢打那样的心思,那也就不能怪他不客气了。
薛明琪扯了扯嘴唇,轻轻道:“谢谢爸。”
等病房门的关上后,屋内恢复了沉寂。
薛明琪慢慢阖上双眼,却迟迟没有睡意。
头脑中思绪纷杂,近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走马观花般地在脑海中浮现。
她想起一个多月前忽觉身体不适,去医院检查,医生却说她怀孕了,已经有一个多月了。
当时她是什么心情的呢?大抵是高兴吧?她和袁正浩认识两年多,交往一年多,彼此感情深厚,又已经订婚,如今水到渠成,有了孩子,似乎再自然不过。
当时得知消息,她第一反应就是想告诉他。可等她拿着化验单,兴高采烈地去公司找他时,却听到他嫌恶的声音:
“那么个娇贵的大小姐,谁喜欢啊?时时刻刻都得我哄着宠着,有一点不高兴就甩脸子。就连在床上的时候也放不开,跟个死鱼一样,要不是看她是薛家独女的份上,我能跟她订婚?”
“结婚之后我就赶紧把她弄怀孕,到时候哄着她不让她去公司,等薛家那老头老太太没了,薛家不就是我的了?”
薛明琪当时站在办公室门外,脸色苍白,握着报告单的手死死地攥着。她难以接受相恋一年的未婚夫竟是这种人,更难以相信这一年多的真心与宠爱竟都是作的戏。
她恍若游魂般离开袁家公司,当时唯一的想法就是这个孩子不能留。她不能接受孩子的父亲是这么一个货色,更不能接受未来袁家拿孩子来要挟她、要挟父母的可能。
可要就这么分手,她实在不甘心。
他是她第一个喜欢的人,在他身上,她投入了近两年的青春时光,也将满腔的爱意都付诸而出。
就这样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分开,她做不到。
回去之后,薛明琪没跟任何人说起这事,只是暗地里找了人查了袁正浩,才惊觉他在跟自己交往的同时,还在外面同时交往了数位女性。
甚至在订婚的那一天上午,袁正浩还在陪着那个叫郑雨丹的女生,晚上就和她亲密缠绵,口口声声说着爱她的情话。
薛明琪当时眼前一片空白,只觉恶心难忍,险些没将午饭呕出来。
她不想就这么轻而易举饶过他,可真要撕破脸皮,袁家也不会纵容她将事情闹大。
薛明琪思索了良久,最终决定提前婚礼。她想在婚礼上把事情全抖出来,让整个平江市都知道这位风度翩翩的袁公子私底下是个什么货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