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姒倾
太子抿直唇线,冷冷拿开她的爪子。
好吧,果然不是梦。
云葵缩回手掌,小心翼翼往后挪,惹不起,她躲还不行吗!
床帷外,烛影摇曳,更漏声声滴响。
太子神色微凝,忽然问道:“还睡吗?”
云葵身子顿住,不知他为何突然这样问,是还想让她入谁的梦么?
其实入梦也蛮累的,身临其境跟着梦中人经历一切,就像戏台前看了一整日的戏,精神头肯定不如安安稳稳养精蓄锐地睡上一觉来得好。
太子:“不睡就替孤更衣。”
云葵微诧:“殿下要起身了?”
外面天还黑着呢。
说话的功夫,他已掀被坐起身,“孤今日要上朝。”
云葵怔了怔,回过神后赶忙随他去里间。
偌大的承光殿内间,太子衮冕、朝服、常服以及各个场合要穿的礼服都在此处陈放。
云葵从未来过此处,满脸惊艳地看向那架上整齐悬挂的玄色绣金盘龙圆领袍,才想起魏姑姑先前提到过,太子常服多绣莽,然祭祀、谒陵、朝贺等重大场合皆以龙袍为主,这是天子的特赐。
她何德何能,这辈子竟能亲眼见到龙袍?
从前在针工局待过一年,她也有幸见过宫中主子们各种奢华庄重的冠服,那些盛装华服给幼时在宫外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她带来了巨大的视觉冲击,也才知道,哪怕只是冠上一颗最不起眼的珍珠,都比一屋子人的性命还要值钱。
后来宫中几年长了不少见识,也曾看到那些天潢贵胄、高官命妇进宫觐见时个个华冠丽服珠光宝气,然而这一切却都不及眼前之景来得震撼。
衮冕九章,冕九旒,玄衣纁裳,玉佩革带,目所及处皆是熠熠生辉的金线织就,各色贵重的金玉宝石点缀其间,独属于上位者的华丽章纹处处彰显着储君的赫赫威严。
太子回京至今一个月,除了前段时间大张旗鼓地肃清了整个东宫,似乎不是昏迷吐血,就是卧床养伤。
她从最开始的极度恐惧不敢接近,到现在已经能跟他睡在一张床上插科打诨,甚至有胆子动手动脚,一度忘记了他高高在上的储君身份,也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云葵轻轻吐了口气,小心翼翼地将沉重的衮龙袍取下来,勉强将各种佩带、玉圭认全,真正替他更衣时还有些生疏和吃力。
太子低头看她手忙脚乱的样子,不由得皱起眉头,“没有人教过你这些?”
云葵如实道:“魏姑姑教过,可教的大多是给殿下侍药和侍寝,更衣也只细细教过常服的穿着,至于殿下的朝服,我们只看过形制图,魏姑姑简单演示过一遍,不曾细讲……”
太子扯唇:“以为孤活不到上朝了?”
云葵被他语中冷意慑住,脚底有些发软,“奴婢失言……”
可她的确也没有说错,当初太子身中数箭沉疴难起,谁也没想到他能这么快好转,而她们这些近身伺候的宫女,谁又想过自己还能活到今日,甚至连教她们魏姑姑都被遣走了……
太子垂眸看她一眼,又唤了曹元禄进来。
曹元禄是伺候惯了的,恭恭敬敬地替太子换上衮龙袍,将朝服上一些细枝末节也一一教给她,最后道:“姑娘给殿下梳头戴冠吧。”
云葵微微一愣,视线沿着太子胸前明明赫赫、凛然生威的盘龙纹样往上,再对上男人那双深邃冷峻的凤眸,她连心口都在微微地震颤。
平素见到的太子殿下只着一袭玄色常服,举手投足间的气场已是凛然不可侵犯,今日龙袍加身,威严肃穆盖过了以往的阴鸷冷酷,更显得五官深峻,渊亭山立,是那种与生俱来的,令人心生敬畏的储君风范。
「这可是太子啊,生来尊贵、宛若神祇的男人,夜里竟然被我那般亵渎……」
「小葵花你、你怎么敢的!」
她又想起来,梦中碧簪姑姑似乎很喜欢她夫君穿当差时穿的飞鱼服与她共赴巫山,能选进仪仗队的本就是侍卫中的极品,那大红锦袍,乌纱鸾带,更是将虎臂蜂腰螳螂腿勾勒得淋漓尽致,直接把碧簪姑姑迷得尖叫连连。
太子殿下自然比那仪仗队统领更加英俊挺拔,这一身衮龙袍更是龙章凤姿,天家威仪。
太子听到她又在心中将他与其他男人作对比,还是一个小小的侍卫,他的脸色再次黑沉下来,可随即又听见她更为大胆的幻想——
「这可是龙袍啊,他若着这一身把我压在身下……哎呀不能想,再想就要流鼻血了!」
「戒色,戒色,戒色……」
太子眸光晦暗,暗暗滚了滚喉结,更荒唐的是,自己竟也因她这污秽的心思起了不该有的反应。
想起那被他才吻片刻就已经泪水涟涟的小脸,他在心里嗤笑一声,就这胆小如豆的丫头,也就只敢在心里猖狂,真若如她所愿,欺身压下去,只怕她就要吓哭了。
太子敛眸,按下心中那股躁乱。
好在朝服足够宽大,可以让他时刻维持威严。
云葵五迷三道地接过曹元禄递来的象牙梳,抬起胳膊才发现根本够不着太子头顶,男人高大挺拔的身躯几乎将她全部笼罩。
曹元禄笑道:“姑娘等殿下坐下再梳吧。”
她这才反应过来,稍稍抬头便见太子居高临下地掠来一眼,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她。
云葵:“……”
梳头她是好生学过的,无奈天生手笨,加上畏惧太子威严,她连手指都在发抖,梳出的发髻要么过松,要么过紧,要么总是漏下一缕,最后那下没留神,扯得太子眉心直皱。
她讪讪垂下头,欲哭无泪:“殿下饶命……”
太子顶着她梳的发髻,怎么看怎么奇怪。
曹元禄也没想到这丫头是个二五眼,这蹩脚的梳头手艺放在其他主子宫里都是要拖出去打板子的,他竟还特意把与殿下亲近的机会留给她……
心声方落,曹元禄就被自家殿下凉凉瞪了一眼。
他赶忙赔笑:“奴才帮您重新梳理?”
太子寒声道:“不必了。”
曹元禄只得取来朝冠,亲自替太子戴上。
云葵看着身躯昂藏、矜贵威严的太子殿下,心口砰砰直跳,手指也不自觉地收紧。
太子低头看她,却未能听到她的心声,“你还有话说?”
云葵一紧张,舌头打结:“我……奴婢今日还要守宫门吗?”
“不必,”太子吩咐曹元禄,“安排个人教她梳头。”
天还未破晓,他抬脚迈出殿门,高大身躯隐在浓酽夜色之中,下摆随着步伐翻滚,袍服上的金龙纹饰仿佛自黑夜中腾飞而起,欲撑天拄地,主宰乾坤。
直到人彻底走远,云葵才悄悄松口气。
实难想象,她竟然强吻过这样的极品,还摸过人家的胸肌,这简直……胆大没魂!
他让她去学梳头,难不成日后都想让她来梳头?
云葵想起方才那个歪歪扭扭的发髻就一阵心虚,好在戴上朝冠才稳稳固定住了。
太子殿下似乎……宽宏大量了许多啊。
第28章
太子回京之后首次上朝, 不光满朝文武,甚至淳明帝都很意外。
知晓他目空一世,从不将皇帝放在眼中, 却没想到连朝会大事都不请自来,连声招呼都不打。
淳明帝昨晚去看了九皇子,小小的孩子被他折磨得胳膊脱臼,险些吓破了胆,昨日醒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咽下的膳食全都吐了出去。
玉嫔泪如雨下, 他又于心何忍,又是哄爱妃, 又是哄孩子, 折腾到大半夜才消停。
恨只恨太子心狠手黑, 小九不过一句失言,小施惩戒也就罢了, 可他竟然罚得这样重, 还借此大作文章,跑到阁老们面前就差指着鼻子骂他教子无方!让他在群臣面前失了脸面!
可太子今日上朝,淳明帝纵使心中再不满, 为了不授人以柄,也要强压着怒意,含笑起身相迎,嘘寒问暖, 做足慈爱叔父的姿态。
辰王盯着太子朝服上的五爪龙纹,只觉得异常刺眼。
整个大昭能穿龙袍的只有两人,一个是淳明帝,另一个就是太子。
开国初期皇子与亲王都有资格穿衮龙袍, 到景佑帝时,除皇帝外,所有亲王郡王一律着蟒,是以他们这些皇子如今只能着四爪蟒袍,可淳明帝却为了显示自己的大度,给了太子着龙袍的特许。
而这一切尊荣,本该都属于他。
文武百官久未见太子,或恐惧,或好奇,或慑于太子威严不敢直视,或心中有鬼,生怕太子像三年前那般网罗罪名,查到自己头上来。
外界传闻太子出征北疆乃是戴罪立功,实则不然。
他在临走前亲自处置了一批贪污受贿、尸位素餐的官员,既是拔除这些蠹国害民的毒瘤,也是为杀鸡儆猴,震慑其他官员,以免有人在他出征期间胡作非为。
只是当年那些处置手段太过酷虐,至今想来依旧令人胆寒。
从前他出征在外,众人还能略略松口气,如今他回京,众人不得不再次绷紧神经,光是见他负手往队伍前那么一站,周身散发的狠戾威严之气都让人不寒而栗。
「不是重伤难治了么?为何还能好端端地站在这里?」
「他这次回京,又不知多少人要遭殃。」
「先帝英明神武,深仁厚泽,满朝文武何人不服?怎么他的儿子竟是如此……」
太子听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声音,唇边勾起一抹冷嘲。
有些事他无需解释过多,也懒得解释。
就如民间都传他屠遍北魏七城不留活口,这其中多少是因为雪灾,多少是因为瘟疫,而他真正下令斩杀的那几千人,都是宁死不降的魏军将士。
北魏穷兵黩武,百年来屡屡寻衅滋事,侵犯大昭边境,便是骁勇善战如先帝,最终也折在北疆,而他在北疆领兵这三年亦经历恶战无数,大昭将士伤亡惨重,赢得并不轻松。
不降之军,留着后患无穷。
他不否认骨子里的确有种暴戾嗜杀的倾向,所以行事往往偏向极端,对北魏将士几乎是赶尽杀绝不留余地,当然这其中也有一部分身体原因——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
头疾日夜折磨,周边群狼环饲,无数个黑夜里疼痛带来的濒死之感,还有那乱箭之下,千钧一发间,颅内突然袭来犹如钢针刺入神经般的剧烈痛楚,令他浑身痉挛动弹不得,只能任由利箭钉入皮肉……
他不愿再等,也等不起,没有太多时间可以拿来耗费和周旋,所以宁可永绝后患,一劳永逸。
对北魏敌军如此,对那些贪官污吏亦是如此。
如今他回来了,自不能让这些人逍遥法外。
为官不正的,他会一个个铲除。
为官不为的,也不配在这巍巍朝堂站着。
容易被谣言牵着鼻子走,不辨真伪、颠倒是非的,又如何指望他们替百姓伸张正义?
哪怕声名狼藉,他也不在乎。
……
用过早膳,曹元禄带着云葵前往配殿后一处后罩房找燕嬷嬷学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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