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冬行意
眯了眯眼睛,薛铮远换了话?题:“玉蝉衣身?上那股轻狂劲儿当真碍眼,但你们这种本?事大的人,是?不?是?都有些才高傲物?”
陆闻枢道:“听你这语气,是?为她的才气折服?”
“才没有。”薛铮远说,“我只?是?要看看,玉蝉衣的才气足够她轻狂到几时。”
“你打算在风息谷待上几日?”薛铮远对陆闻枢说道,“等你离开风息谷后,我再去陪玉蝉衣他们。”
陆闻枢又想起来玉蝉衣用出“流萤修月”时的模样。
那种诡异的直觉又一次浮了上来。
怎么会有人这么相像?并非皮相,而是?骨子里的相像。
是?练剑时旁若无人到连他热切注视的目光都能忽略的专注,是?再难的剑招到了她手里都变得像呼吸一样简单的从容。
这世上惊才绝艳者?的确不?少。但惊才绝艳到这种程度的,能有几个?
这世上除了陆婵玑外,还没有哪个人能让他觉得,像是?为了剑而生的。
直到玉蝉衣的出现。
他不?该这样想,他不?想让陆婵玑觉得他在别?人身?上寻找她的影子,可玉蝉衣当真太像她了。
直觉开始蚕食理智。
哪怕陆婵玑神魂尽在“荧惑”当中,而他除去杀妖之外,从来没有让任何活着?的存在靠近过“荧惑”,陆婵玑没有复生的可能,他依旧控制不?住地将玉蝉衣和陆婵玑联系在了一起。
陆闻枢痛恨自己这种想法,一旦想到玉蝉衣可能是?微生溟亲手创造出来的赝品,而连最了解陆婵玑的他都要认可了她们真的相似,岂不?是?正中了微生溟的下怀?
可是?,哪怕玉蝉衣不?是?陆婵玑,哪怕每回见她都要被不?安分的“荧惑”所伤,他也想靠近她看看,甚至想在风息谷多留一些时日。
因为,薛铮远在骗他,为玉蝉衣而骗他。
陆闻枢给自己找到了理由。
他不?是?因为觉得玉蝉衣就是?陆婵玑,想接近玉蝉衣,而是?因为薛铮远在撒谎。
他太了解薛铮远,如果他坦坦荡荡,心里没鬼,薛铮远不?会是?那样的表情。
也不?会像今天这样话?多。
也许,薛铮远与微生溟、玉蝉衣他们,正是?在千月岛遇见的。薛铮远的脸色,恰好是?在说起此?事时,出现了异样。
“谷主他打算加急处理完门内事务,七日之后,与我一道前往魔族异动之地。随后,我就要前往瀛洲。”陆闻枢心里仔细判断着?事情的轻重缓急,他道,“魔族异动一事可大可小,说不?定只?是?一些修士修习了禁术留下了异样的痕迹,但若是?不?细心排查,未能及时防患于未然?,兴许酿成大祸。而你父亲做事一向细心……”
“他再细心也不?及你。而这种可大可小之事,在尚未发生之前,对你来说,不?都是?大事吗?你一向是?最谨慎的。”薛铮远说,“这一千年?来,各地一旦有一点酿成大祸的可能,你都会亲自去看看,不?是?吗?”
“你一人殚精竭虑,换一整个巨海十州高枕无忧。我知?你心急,我会帮你分忧。”薛铮远正因自己的不?坦诚而愧疚难当,终于找到能让他心里好受一些的事,他连忙揽到身?上来。薛铮远道,“正好我因你提前解禁,这几日,就让我去帮我爹,早些将事情处理完后,也好让你们早点出发。”
陆闻枢:“……”所谓正道魁首,是?荣耀,也是?枷锁。薛铮远将话?说成这样,陆闻枢隐隐有皱眉的冲动,却?只?得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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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芳洞外,玉蝉衣目送着?陆闻枢离开。
待到风息谷谷主与陆闻枢两人的身?影都消失不?见,她手中依旧牢牢握着?剑柄。
在风息谷遇到陆闻枢,这出乎玉蝉衣的预料,想到陆闻枢在她练剑时站在旁边看了许久,玉蝉衣难免心底生寒。
陆闻枢去过不?尽宗后,巫溪兰将他在不?尽宗所做的事,一点一滴都告诉了她。
包括陆闻枢去药田看了傀儡。
她造傀儡的机关?术不?算罕见,也并未在为巫溪兰打造的那几具傀儡上留下太多个人的癖好,甚至连傀儡的脸面都交给了李旭与巫溪兰涂鸦雕刻,陆闻枢应当不?会瞧出任何异样。
但心里难免有些惴惴。
她不?怕重新以陆婵玑的身?份站在陆闻枢眼前,但不?想这么快。陆闻枢细致谨慎,越早让他知?道她还活着?,让他提前有了应对的想法,他将变得更加难以对付。
但转念一想,对陆闻枢来说,能在风息谷这里遇到她,对他来说,恐怕也是?意外的——如果不?是?,是?陆闻枢刻意追来的话?,那恐怕是?有人将她的行踪泄露给了他。
如果是?薛铮远透露了她的行踪的话?——是?得去盘问盘问薛铮远那边了。
这些人她真是?一个都信不?过。
玉蝉衣走?回房间,她打算运功调理一下神息,之后就去找薛铮远。
脚下步伐堪堪挪动几下,察觉到收敛气息站在阴影处的人,玉蝉衣脚步一停。
微生溟手里也捉着?一只?流萤——由玉蝉衣方才的剑气所化的流萤,被他灵力包裹着?,亮闪闪地飞在他的手心,也让他面容增添了一抹光亮。
他欣赏着?这只?流萤上裹挟的阴冷剑意,半翘着?唇角,说道:“小师妹的剑意杀气是?越来越重了。”
玉蝉衣不?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沉默着?,不?答话?。
微生溟抬眼看向她:“不?如和师兄说一说,想要哪颗仇人头?”
他道:“心急的话?,要不?要我先去替你取了这颗仇人头。”
玉蝉衣皱着?眉头看着?他,见他颈间纹路依旧没有消到衣领之下,只?是?才刚刚没下喉结。玉蝉衣道:“怎么,能拔剑了,手痒了?”
微生溟道:“我这个做师兄的,也没替自己小师妹做过什么事情。想起来常常遗憾,遗憾我耽误的时间太久。”
遗憾他耽误了一千年?的光阴,以致叫作恶者?逍遥。
“倒不?如说是?我心急。”微生溟缓声说着?,好听的声线里带着?蛊惑,“‘七杀’不?见血不?回鞘,小师妹想让它出鞘吗?”
“既然?是?仇人头,还是?自己取来得痛快。”玉蝉衣瞥了沉在阴影中的微生溟一眼,“我手里有剑,用不?着?脏你的手。”
说完就要回到自己的房间,想起什么,旋即又转身?出来,对微生溟说道:“什么时候能拔剑了,记得告诉我一声。”
微生溟只?得先按捺下心里那点杀戮的欲望,气音淡淡笑道:“好。”
玉蝉衣回到自己的房间,运功调理好气息,花了约两刻钟,调理好后,她下榻,想要去千蕊苑那。这时只?听门那边传来了一声极其细小的敲门声,敲了一下后停下,过了很久,才敲响了细弱的下一声。
玉蝉衣去开了门,门外站着?的,恰好是?她想找的人。
“嘘——”薛铮远从门缝挤进来,手脚麻利关?上门,同时在外面设下了一道禁制。之后,他才轻轻松了一口气,对玉蝉衣说道,“我来找你商量一些事情,不?是?什么能见得了光的事,我们隐蔽一些,不?能被人发现。”
说完,薛铮远便?将陆闻枢今日去找他的事情说了。
他道:“陆闻枢会来风息谷,是?有要事找谷主商议,具体为何事……我也不?知?道。”
薛铮远顿了下,接着?说道:“在你和你师兄的事上,我向他撒了谎。为了避免谎话?被揭穿,我来和你对一对说词。”
“你今天见到他,没说什么事吧?”薛铮远先问。
玉蝉衣点了点头,但想到什么,她道:“但你父亲,风息谷谷主可能和他说了一些事情。”
“那些我知?道。我问过我父亲了。”薛铮远心里有了数,他说道,“接下来的话?,你好好听着?。”
“你和我,还有你师兄,我们是?在人间一个不?管是?哪儿、总之不?是?千月岛的地方遇见的。”
“此?外,我们三个,接下来要去的地方也不?是?弱水,而是?由我带你们到处逛逛。”
薛铮远说完,又道:“我只?来找你这一次,接下来,我要去帮我爹处理宗门事务,好让他及时抽出身?,快点让陆闻枢走?。”
玉蝉衣看着?薛铮远在烛火下的脸,心里暗暗揣摩着?,他说的话?到底是?真的,还是?过来糊弄她,降低她防备的。
明天出去打听打听看看。
见玉蝉衣沉默着?似乎没认真在听,薛铮远扶额道:“我刚刚说的你都记好了吗?一定要好好记好,我们的说辞必须得一致才能没有破绽,你们不?了解陆闻枢,他太聪明,而且特?别?敏锐,不?是?一两句话?能骗过去的。”
玉蝉衣于是?点了点头。
禁制外,微生溟咬着?唇,脸上呈现出焦灼之色。
他只?是?在玉蝉衣运功调息这一会儿功夫没留神她,怎么她的房间外就被人设下了禁制?他根本?探知?不?到里面发生了什么。
微生溟想象力一时丰富了起来。在硬闯和老实待在外面这两个选择中间,他选择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绕着?禁制踱起步来。
第88章 不知 我的小师妹可从来都不爱吃甜食……
薛铮远千叮嘱万嘱咐,让玉蝉衣将他的话复述了一遍,确定他和玉蝉衣说辞一致后,又蹑手蹑脚离开。
门一开,就看见微生溟在外面踱来踱去,踱来踱去。
听得开门声,微生溟停止踱步,一个箭步上前,瞥见玉蝉衣的身影好好站在屋内,他脸上神色变得缓和许多,只?不过?仍带戒备的目光落到薛铮远身上。
微生溟那双眼,鹰一样的盯,问薛铮远道:“这么晚了,薛少谷主出?现在这,是为何事?”
难道薛铮远不该是还在被关禁足吗?
薛铮远道:“有事要找玉道友聊聊。”
微生溟抿唇片刻,再开口后,他语气幽幽道:“你们两个有什么事,是需要避开我?聊的吗?”
顺便,微生溟扫了一眼从房间内走出?的玉蝉衣。
薛铮远一拍脑袋:“只?顾上了和玉道友说,忘了这件事也该同?你说。”
转念一想,他再在此处停留,难免引人注目。薛铮远做贼心?虚,不欲久留,就对微生溟说道:“该说的话我?都?和玉道友说了。”
转头看向?玉蝉衣:“玉道友,我?和你说的那些,你也说给你师兄记一记。切记,口径一致,定要小心?。”
又道:“若是被人看见我?今夜来寻你们,就说我?是去泽鹿山看妹妹,顺便过?来拜访你们。”
说完,他离开流芳洞,往泽鹿山方向?去了。
第?一次撒谎,还是对陆闻枢撒谎,薛铮远心?中?既有愧疚,又有不安,力求万无一失,做戏也要做全套。
而且,从千月岛买回来的东西,他也要亲自放到泽鹿苑那,才算是送出?去。禁足出?来之后,他本?就是要去泽鹿苑一趟的。
薛铮远走后,微生溟还没走。
他等?在原地,玉蝉衣便将薛铮远嘱托她的事,同?微生溟说了一说。
言罢,玉蝉衣停顿了好一会儿,面上明显犹豫,但口中?道:“我?们就先依他说的行事。”
见玉蝉衣满脸思量,微生溟道:“这薛小公子虽算不得老谋深算,但也绝非直言无讳、毫无心?机之人,甚至算得上谨慎。他对自己妹妹的在意,远高于其他人,其他事物。既然这七百年间,他都?没向?其他人说起过?,此刻应该也不会泄露出?去。我?们这一行,不会因为他坏了事情。”
玉蝉衣点头。她当然知道薛铮远两面三刀的可能不大,但心?里仍存一丝疑虑,若是不巧,薛铮远正?是那口蜜腹剑之人,那么今日这一丝疑虑,就会变成日后一丝生还的退路。
时至今日,玉蝉衣已?经学会了不完全把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
她与人相处,到最后也仍然保持着一线防备,哪怕看薛铮远的举止表现,至少在他们共同?谋划的弱水之行上,他应是没有太多欺瞒她的地方,但她依旧要先预设出?薛铮远心?里另怀鬼胎的可能。
攻不破的心?防,是她最硬的甲胄。只?要她自己不卸下来,旁人就绝无伤害到她的可能。
哪怕有时这也会让她很?累,但会很?安心?。
想起什么,玉蝉衣对微生溟说道:“虽说他和我?说话时在我?房间外设下禁制,但你要是想进来,破这个禁制对现在的你来说应当很?容易吧?”
薛铮远开门之后,她也看到了微生溟在外面走来走去,走来走去。虽然不知道微生溟在焦虑什么,但时不时盯着禁制犹豫着什么的样子实在是看得她心?里一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