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冬行意
她琢磨着自己到底想找什么,踏上飞舟去。
飞舟很快驶进云端,沈笙笙道:“小?叔叔,掌渡说着不关心你,但特意嘱咐我租一艘飞舟载您回?玉陵渡,可见我们玉陵渡还是很想念你的?。”
沈秀站在飞舟甲板上,正往远处的?承剑门眺望,听了沈笙笙的?话,他?偏过头来,温和笑了笑。
离着承剑门的?山峦越来越远,沈秀面上常常笼罩的忧色也越少?了几分。
“再也不会?回?来了。”沈秀突然长叹,声音里带着几分解脱的?快感。
玉蝉衣心头本也有些感慨,忽然提起?心神,视线冷厉往旁边一扫。
云层皑皑间,只见一道隐在?云中尤其?不易见的?白色身影踩剑穿梭其?间。
在?炎洲的?地界上活动,撞见承剑门的?弟子并不是什么不寻常的?事,玉蝉衣认出那?是承剑门的?宗门服后,只盼望这人不是陆闻枢。
却不放心地对沈笙笙说道:“甲板这里风寒,你带沈前辈回?房歇息吧。”
她自己立在?船头,视线紧随着云中那?道白衣,等那?人离得近了,见果然是陆闻枢,玉蝉衣忙往身后看了一眼。
沈秀已经被沈笙笙带回?房中。
见此,玉蝉衣放下心来。
短短时间内,玉蝉衣脸上所展现出的?对沈秀的?在?意与?关怀,都叫陆闻枢眸色变得更加浓沉。
穿过云层过来时,他?看到了甲板上站着的?男人。
不是微生溟,是另外一个不知道身份的?人。匆匆一眼,只见对方满身锦绣,气质云清,应是背景不凡。
但再看一眼面色与?神态,却是生机匮乏,像个死人一样,周身也无半点灵力气息。
陆闻枢觉得这个男人眼熟,却不知道这种熟悉感从何而来,此刻他?因着玉蝉衣对这个男人特别的?关照和爱护,怒火中烧,直接跳落到飞舟甲板上来。
“他?是谁?”陆闻枢问?。
玉蝉衣道:“他?是谁与?你何干?”
陆闻枢听她语气不好,一阵心苦,明知道自己问?了也可能得不到答案,却还是忍不住问?了:“你要离开炎洲?”
玉蝉衣道:“我并非承剑门弟子,不必向陆掌门汇报行?程。”
正此时,安顿好沈秀的?沈笙笙急匆匆从房间内赶出,见陆闻枢站在?甲板上,她皱了眉头,扬声道:“陆掌门不请自来,实在?有失礼数。”
说着,满脸防备地挡在?玉蝉衣与?陆闻枢中间,又被玉蝉衣拉回?到身侧。
陆闻枢不愿意将目光从玉蝉衣身上挪开一刻,他?只是淡淡扫过沈笙笙,说道:“五宗会?试结束后,玉陵渡离开得匆匆,我没能抽出时间来送上一程,今日听闻沈道友租赁飞舟回?玉陵渡,特来送上一程。”
“好,掌门的?好意我收下了。送也送过了,掌门可以离开了。”沈笙笙话音干脆,满脸的?不客气,说完又补充,“千万别送什么礼物,我可不收。”
陆闻枢留留恋恋看了玉蝉衣一眼,恰好法袋中传音石亮起?,他?只得翻身出了飞舟,很快踏剑离去。
玉蝉衣看着陆闻枢离开的?背影,对沈笙笙说道:“你今日算是直接得罪了他?,可能永远也无法和他?切磋比剑了。”
“谁稀罕和他?比剑。”沈笙笙哼了一声,不满道,“‘荧惑’怎么叫他?这种人拿了去了?”
察觉到身后目光,玉蝉衣往后面看了一眼。
沈秀正驻足窗边,看向渺渺云间陆闻枢离开的?方向。
依旧是无甚波动的?神色。
玉蝉衣走到屋中,到他?身边说道:“沈前辈,那?就是陆闻枢。”
“你的?儿子。”
她留心观察着沈秀的?面色变化,只见沈秀在?她点明了陆闻枢的?身份后,面上不仅不见激动,刚消减了的?愁容又多了回?来。他?道:“你们刚刚说,他?得到了‘荧惑’是吗?”
玉蝉衣点头。沈秀眼底一片失望:“他?果然和他?母亲很像。”
“为?何这样说?”
沈秀道:“‘荧惑’是一柄凶剑,承剑门老祖创立承剑门后,承剑门内曾有一条门规,是让门内弟子务必将‘荧惑’长久压制下去,不能让‘荧惑’出世。”
“但从陆子午父亲那?一代开始,门规就被篡改,承剑门弟子由要镇压‘荧惑’让它不能出世,变成了谁能让‘荧惑’出世,谁就能得到‘荧惑’。这事十分隐秘,陆子午当我是个死人,无所顾忌地说给我听,才让我记住了。”
“‘荧惑’竟然让他?得到了……”沈秀似乎是知道些什么,面色惶然,自言自语般低喃,“陆子午想了一辈子都没做到的?事,她的?儿子做到了……他?怎么做到的??”
玉蝉衣正要说话,甲板那?边听得沈笙笙喊她阿蝉。
一道身影轻盈跳落到甲板上。
沈笙笙道:“阿蝉,你师兄过来了。”
玉蝉衣抬眼望去,见微生溟出现,她心头始终若有若无的?那?种少?了点什么的?感觉忽然就消散了。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太习惯于每次出门时微生溟总会?悄然无声地自己跟上来,以至于在?微生溟没如往常那?样出现,她都有些不习惯了。
第135章 回家 那是她最喜欢的花
玉蝉衣同沈秀介绍道:“他?就是我的师兄,之前?同您提过。”
望着外面那道英英玉立的身影,沈秀颇感诧异。这些?日?子玉蝉衣和?巫溪兰谈话时会聊起她的这位师兄,沈秀听多了?巫溪兰的描述,还以为不尽宗成年弟子除了?她们之外,其?他?的弟子都是资质平平,毫无过人之处,此刻看到立在甲板上的那道身影,超脱不凡,倒是始料未及,多问了?句:“他?叫什么名字?”
玉蝉衣道:“微生溟。”
“微生溟……”沈秀对?这个名字隐隐感到耳熟,好像是在很遥远的从前?,他?听陆子午提起过,沈秀努力回忆了?一番,“太微宗的?剑道第一……?”
玉蝉衣惊奇道:“您知道他??”
沈秀道:“听说过。”
陆子午野心勃勃,承剑门尚处低位时,她便一心想要压倒太微宗,叫承剑门做五大宗门之首,于是太微宗与微生溟都是成了?常常被她挂在嘴边、训诫弟子的两个名字。
玉蝉衣问:“何时听过?”
沈秀摇了?摇头:“记不清了?。”
浑浑噩噩以至于分不清年月,这处境玉蝉衣也遭遇过,她不强求沈秀想起。
此时沈秀将他?的困惑吐露:“既然你师兄是剑道第一……那你师姐怎么常常奚落他?呢?”从这么多天的相处来看,他?觉得巫溪兰应当不是个苛刻的人。
玉蝉衣刹住走出屋去?的脚,脸上因微生溟出现?升起的欢欣也落了?下去?,她道:“早就不是了?。”
她回头对?沈秀说:“承剑门掌门,剑道第一,正道魁首,都是一人。”
“是您的儿子,陆闻枢。”
沈秀心里一惊,面上毫无欣慰自豪,却多了?些?惶恐。
“他?如何做得正道魁首?”沈秀问。
玉蝉衣道:“千年之前?的妖魔作乱,由他?一手平定,巨海十洲便尊他?为正道魁首。”
沈秀叹道:“有?我这样一个父亲,他?心中一定恨极了?妖……”
可他?话锋一转,又道:“然而正道修士多以扶正祛邪为己?任,能平定妖魔作乱,定然不只是他?一人的功劳。”
玉蝉衣看到沈秀这种?反应,心下终于安定了?一些?。若是沈秀十分看重陆闻枢这个儿子,对?她来说事情将会变得难办许多。
她这边脚步一迟,没能出门迎接,那头微生溟已经?自行走进屋来。
他?先扫了?玉蝉衣一眼,又同沈秀见礼了?一番,之后,对?沈秀说道:“陆子午仍在凤麟洲附近活动,不见丝毫怠惰。”
微生溟提醒道:“看上去?,她对?您颇为执着,并不会轻易放弃。”
以微生溟的年纪,他?不过比沈秀小上三百来岁,与沈秀之间,以“道友”相称才最合适,却跟着玉蝉衣她们一起敬称了?沈秀一声“您”,竟也没人发觉异样。
沈秀本该有?所察觉,但他?神智初醒没多少日?,对?一切都恍若隔世,同样没发觉到什么不对?的地方。他?隔窗看着翻滚的云海之外沉静的承剑门山头,脸色疏寂,淡声道:“并非对?我执着,只是她从来不喜欢有?任何事任何人超脱她的掌控。”
此话听来颇为耳熟,玉蝉衣想了?想,当初陆子午当着她的面论及陆闻枢是否有?情时,说的也是差不多的话。
是对?另一方了?解至深,还是说他?们本身的性子疏淡凉薄,玉蝉衣不知道,也不想细究。
她唯一担心的是沈秀回玉陵渡的事可能会受到阻挠,她了?解承剑门了?解陆子午,又亲眼看到沈秀被囚禁的样子,因此对?沈秀的话大半是信的,但玉陵渡的态度却未可知。
月升日?落,十几?日?后,一行人由炎洲来到两洲交界地带,所乘工具由空中飞舟换成江上行船。
正在渡口处等待他?们的那艘船上,撑篙的不是别人,正是玉陵渡掌渡。
见到来人,玉陵渡掌渡扬声道:“多谢你们将我师弟送回来,有?劳了?。”
她深深看了?沈秀一眼,却没有?和?沈秀说什么话。
沈笙笙见她这样冷待沈秀,心里暗叫不好:“掌渡,您该信一信小叔叔,他?说的都不像是假的……”
“回家再说。”玉陵渡掌渡却打断了?她的话。
沈笙笙还想再替沈秀辩解什么,却被玉蝉衣轻轻扯住了?衣袖。
见到玉陵渡掌渡亲自来迎,玉蝉衣本来悬在嗓子眼的心就放下了?。
从上回五宗会试时,玉陵渡掌渡站出来维护沈笙笙时,玉蝉衣就看出来了?,玉陵渡掌渡她绝对?不会让自己门内的弟子平白受了委屈。
能允许沈秀回到玉陵渡,就说明掌渡她还将沈秀当作是玉陵渡弟子。那沈秀的事,她自然不会置之不顾。
抛却对沈秀的同病相怜与同情不谈,功利地说,对?于沈秀一事,玉蝉衣视之为一颗能用的棋子。
但这颗棋子也仅仅只是能用,要怎么用,要何时用,都是需要她谨慎衡量的事。
毕竟,由她这个和沈秀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去?替沈秀陈情,实在怪异。
由玉陵渡替沈秀陈情,比她更合适、也要更容易取信于人。如若玉陵渡能出面,再好不过。
玉陵渡掌渡能亲自出面迎接沈秀,已经?说明了?她的态度,玉蝉衣心里已经?有?了?九成把握,她淡笑着,对?玉陵渡掌渡说道:“掌渡,烦劳您快些?划船,早一点带沈前?辈回家吧。”
玉陵渡掌渡朝她一笑,很快动划起长篙。
水波清,浪迢迢,轻舟破开细浪,一路上,沈秀一改之前?的平静淡漠,兴味盎然地盯着弱水江面。
哪怕江面死气沉沉、毫无波澜,对?沈秀来说,也像是有?许多趣味似的,盯着粼粼波辉,一盯就是一整程。
沈秀的归来,毫不意外的,在玉陵渡内引起轩然大波。
听到他?的名字,玉陵渡弟子反应各不相同,要么愣乎乎不知这人是谁,要么愤懑唾弃,恨不得挽起袖子来找到沈秀,当面教训他?这个面目可憎的负心汉一通。哪怕是听到了?沈秀这些?年的经?历,各个难以置信。
一来,沈秀这经?历太过离奇,二来,上回五宗会试,陆子午当着众人的面说她太孤独、太思念养女,才造出枢机阁,做装脏傀儡,这要是沈秀这一千多年都受她控制,没离开她……还要说自己?孤独,这岂不是自相矛盾?
为了?辨认沈秀所说的话是真是假,玉陵渡掌渡找了?族内最好的医修过来,摸得沈秀神魂受损的程度确实有?千年往上,沈秀的话才算得到了?证实。
这之后,玉陵渡内,群情激愤。
其?中,尤其?以热衷于和?人骂架的副掌渡最为愤怒。
这些?年他?在外和?人骂架,一旦对?方提起沈秀,他?气焰就要输上一截,一朝听说他?这委屈全白受了?,当即恨不得提剑启程前?往承剑门,找上陆子午,论一论黑白对?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