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春池星
她到农场里转了一圈,趁着没人照着猪大腚呼了几下,神清气爽地回到办公室。
叮铃铃。
叮铃铃。
电话声忽然响起。
大周日的,谁这时候来电话呀?
“喂,后勤农场。”
香栀接到电话,里面传来林映秋的声音:“姐!快来解放军医院,天朗帮了位姑娘!”
“什么?他又帮女同志了?”香栀还以为林映秋把顾天朗呼到医院去了,忙说:“你别再动手,我马上来。”
“动什么手?不是我俩的事,是我们在海边救了一位跳海的姑娘!”
“啊?!”香栀忙不迭地说:“你们等着,我这就来!”
第80章 第80章不要当这样的父母
香栀挂上电话,拿上钱包蹬着三轮车抄小路去往解放军医院。
秦大夫正好出来,见到香栀说:“仙子 ,急吼吼找人?”
香栀大冷天累出一声汗,压制住身上要漫出来的栀香,她问:“是不是有个跳海被救的?”
秦大夫说:“有跳海的吗?今天就俩喝农药的啊。”
香栀说:“那见没见着跟顾闻山很像的年轻人?”
秦大夫反手指着住院部说:“还真有一个,也跟你一样急吼吼推人去住院了!难道是跳海的?!诶哟,年纪轻轻怎么跳海了呢,遇到什么困难了?”
“这我可不知道,回见。”香栀推开三轮车往住院部去,路上遇到几个酒后斗殴的,还有扯皮打架躺公交车底下被自行车压了的。
她问过护士,跑到二楼骨科病房,顾天朗正在门口转悠呢。
“姐!你总算来了!”顾天朗拉着香栀往病房里去说:“对方一个劲儿哭,问也不说怎么回事。她腿摔岩石上出了很多血,报告刚出来。医生说要找他老师来看,情况比较复杂。还说有碎骨头要避免游离到主动脉,总而言之要马上手术。要不是我拉她一把,今天就是她的忌日啊。”
顾天朗亮亮小手臂上的纱布说:“足足缝了六针!”
“口头表扬!我跟你哥说,让你从明天开始不用出操了。”香栀推开门进去,一眼看到病床上捂脸流泪的王小梅。
“怎么是你?!”香栀大步走过来,跟林映秋打了声招呼坐在病床边瞅着王小梅说:“是脚滑了吧?”
“怎么会是脚滑呢。”林映秋坐在床对面,幽幽地说:“哎,花开花落终有告别的一天...”
香栀现在就想让她告别了。
王小梅没见着熟人还好,见到熟人,而且对香栀印象不错,一下子抱着香栀痛哭起来。
她头发丝还是湿的,腿部搭在床架上,破掉的膝盖上方扎着止血带,看起来狼狈不堪。
香栀拍拍她的后背,安抚地说:“没有过不去的坎,你跟我说,我帮你!”
王小梅摇摇头说:“你帮不了,是我命不好。我没想到我妈能那样对我。”
顾天朗提着暖壶回来,塞了个空茶缸给林映秋。林映秋看他,顾天朗低声说:“我不献殷勤,你也别坐着,赶紧给人家倒点热乎水暖暖身子。”
林映秋接过空茶缸倒上水塞到王小梅手里,又要说话,香栀瞥了眼她说:“你俩下去买点生活用品。”
林映秋被顾天朗拽着走出病房,还嘀咕着说:“马上要动手术了,我得在边上帮忙啊。”
“你帮倒忙吧。”顾天朗说:“走,下楼发挥你特长去。”
香栀关上门,学着冯艳开导人的口气,白鸽姐姐般温和地说:“小梅,到底怎么了?你有工作又年轻,干什么想不开啊。”
王小梅抹着眼泪说:“你别告诉别人,我爸妈让我去相亲。”
这事香栀知道,上回劳动时,王永杰当着许多人的面说过王小梅不去相亲,看样子十分恼火。
“我不想相亲,不想跟他结婚。”王小梅欲言又止,紧紧抱着大茶缸温暖自己...
香栀看她在图书馆也是一个向往革命爱情的小姑娘,怎么一下子这么单了?
感觉跟尤秀还不一样,尤秀那是坚定的不婚主义者。她像是被刺激了。
“难道说你心里有人?”
“...嗯。”
“哎。”香栀也不多问,陪着她坐了一会儿。
护士过来给她量了体温,交代了待会需要动手术的事。然后问王小梅:“手术费用最迟七点要缴啊,你父母确定能到?手术前我们还要家属签字的啊。”
王小梅说:“我爸不知道,我妈肯定到。到了就把手术费给你。”
护士问清楚便走了。
王小梅不停地看着墙上的时间,香栀感觉她很紧张,越逼近父母过来的时间,她越是频繁的看时间。
香栀剥了个橘子给自己垫肚子,王小梅抱歉地说:“不应该浪费你的时间,你说你跟顾团长俩人多配啊。男女都有才有貌...不像我,我才二十一,我妈逼着让我跟一个离异军官相亲,对方还有孩子。”
香栀怔愣着说:“你该不会因为这个跳海的吧?你糊涂啊,大不了咱不去呗。”
王小梅沮丧地靠在床头,低声说:“我妈说那人是军官,年纪虽然四十好几有个孩子,但我要嫁过去保证一辈子衣食无忧。她说为了我好,昨天晚上还给我跪下逼着我大半夜去那人家里。”
香栀气急道:“你有手有脚何必去给别人当后妈?又不是有感情基础!你妈真是胡闹!她有脸给你跪下,就是道德绑架你吗?!”
王小梅说着说着眼泪又掉下来了,她迷茫地说:“我真不知道她到底是真为了我好,还是想要个军官儿子出门撑面子。从小到大,她处处都说为我好,结果在我的婚姻大事上这样强迫我。”
香栀给她喂了个定心丸:“你放心,你告诉我相当于告诉家委会。哪怕你不是军属,好歹也是部队职工!家委会宣传过,咱们婚姻自由化早就开始推行了,1950年就有了《婚姻法》,专门提过要婚姻自由,拒绝包办婚姻。你妈要是再逼你,你直接跟家委会反应,让冯会长去批评你妈。”
“我爸看我就像是看废物,还让我滚。”王小梅捂着脸说:“我人生的意义难道就是嫁给四十多岁的二婚同志当后妈的吗!我不服气。”
“你不光不服气,还绝不能服气。”香栀气得在病房来来回徘徊。
就在这时,外面有人敲门。
香栀上前握握王小梅的手说:“今晚我守着你,你什么都别怕。”
王小梅看她娇小的身影挡在自己面前,连一个外人都知道这样做不对,可她妈为什么还要跪下来逼她!
她竟然需要外人来帮助自己对抗亲生父母,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徐兰的身影跟护士一起出现的,香栀狠狠地横她一眼。徐兰焦灼地跑到王小梅病床前,看着受伤流血的左腿,哽咽地说:“大闺女啊,你怎么这么糊涂啊!”
王小梅冷冷地说:“你怎么现在才来?我爸呢?”
徐兰说:“你爸...你爸出工去了。”
王小梅嗤笑着说:“出工?这是又跟工友喝酒去了吧?他完全不在乎我的死活。”
徐兰恨不得打她一巴掌,怒道:“你怎么能这样说你爸呢?你不知道你爸多担心你。父爱如山啊!”
王小梅还真不知道。
要是说父爱如山,那是一座压迫的大山还差不多。
爱?真没感受到他的父爱。
护士在边上等她们说完话,拿着病例和里面医生开的检查说:“马上要手术了,家属快点去把手术费缴了。她的问题很严重,我们会尽量保住她的左腿。”
香栀大惊失色:“不是骨裂吗?”
徐兰也说:“怎么会这么严重?你们该不会为了挣医药费故意乱收费吧?我告诉你,这位是顾团长的媳妇,你们要是乱收费,我找顾团长告你们去!”
护士无奈地说:“虽然没有直接骨折,但有多块0.1厘米左右的碎骨,加上肢体供血出了问题,要不再快点,出现感染症状,她这条腿真要保不住了。”
王小梅仿佛刚感受到疼痛,她整个人恍惚着惨白着脸说:“妈...”
徐兰跟她点点头,跟着护士走出门口,赶紧上前拦住护士说:“同志,我问问这样的手术要花多少钱?”
护士说:“这种精细手术要给留洋回来的专家做,手术费用和专家费、材料费、住院费等等,至少准备八十到一百五十元。不过她要是有职工保险的——”
“天杀的败家子啊,好端端的非要寻死觅活,一下子怎么让我讨这么多钱,这是要了我的命啊!”
香栀站在门口说:“我听说她的工资都在你手上,你要是不想出,就把她的工资拿出来。”
王小梅肾上腺素的功能慢慢褪去,她开始感受到腿部如同被狼犬啃咬的撕痛感,她奄奄一息地说:“妈...我好痛,求你保住我的腿,我知道错了。”
护士走回来看眼
她的情况,拉住旁边的小护士说:“手术室准备好了吗?”
小护士飞快地说:“五分钟后可以手术。”
护士跟徐兰说:“赶紧交医药费,医院不是通知你带钱来了吗?”
徐兰从兜里掏出一个手帕,手帕打开里面卷着零零散散的毛钞。香栀瞥一眼大约估计能有个五六元顶天了。
徐兰不舍地说:“我、我没带那么多钱啊。要不然把手术先给我们做了?我们就是部队职工,肯定跑不了。”
护士凶了她说:“没见过你这样当妈的!来之前已经跟你说过需要多少手术费,你怎么就不带过来?”
徐兰说:“家里没有那么多。”
护士说:“不是说存折压着也可以吗?!”
徐兰支支吾吾地说:“家里的存折怎么能给外人呢。再说,她表哥徐彤要二婚了,人家还要彩礼呢。要是给她治好了她愿意结婚倒还好,要是治不好,她嫁都嫁不出去,我这不就成赔本的买卖了么。”
香栀大步走上前,一把推开徐兰说:“护士同志,我这里有一百元,请你快点安排手术!”
护士接过一卷大团结,点也没点塞给小护士说:“你去帮七号病床王小梅把手术费缴上!”
小护士嘀咕道:“怎么现在才缴啊。我刚才告诉那位阿姨缴费在什么地方,怎么不给钱啊。真是什么人都有。”
王小梅能听到走廊上的讲话,猛然发现她妈口口声声说爱她,看来还不如香栀同志对她的关爱多。
她上班这些年几乎所有的工资都给了她妈,算下来远不止一百元!
香栀跑回病床,笑着跟她说:“你妈把医药费给你缴上了,咱们别怕啊。”
王小梅一把拽着香栀的手说:“等我出来,我找她要工资还给你。”
香栀摸摸她疼出汗的脸,心疼地说:“先不管钱的事,你要好起来才行。为了别人伤害自己,太傻了!”
“是啊...是啊,我真是太傻了。”王小梅躺在病床上,香栀和护士一起推着她往手术室去。中途遇到顾天朗和林映秋,俩人也帮着一起推。
王小梅进病房松开香栀的手说:“香栀同志,我不想再犯傻了...你等我。”
“我等你。”香栀目送王小梅进到手术室,接着三四位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往里面去。
徐兰紧随其后,颠颠跑过来数落香栀说:“人家五分钟后就能手术,不给手术费也能手术,就你钱多!我告诉你,这钱我肯定不会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