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第一人偶师 第244章

　　失去了人偶站在最前方的庇护，最先抗伤的自然是陈据雪手中的傀儡。

　　五分钟。

　　将近三分之一的猎人倒下。

　　唯有群体治疗能力最强大的造梦家踏樱，在拼命拉住那些猎人最后一口呼吸。

　　十分钟。

　　所有人倒下。

　　无论是灵感高达八千之余的傀儡师陈据雪，还是天赋极强的造梦家踏樱和猎人秦淮月，全部无一例外地倒下了。

　　因为他们都只有一条命。

　　宋白玉继续填充弹匣，脸色苍白，实际上这一刻他根本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因为在短短十分钟里他已经死了无数次，现在还能开枪不过是一种刻入本能的动作。

　　没有了眼睛，没有了前盾和后盾，腹背受敌，宋白玉只能丢下杀伤力极强的狙击枪，暂且拿**代替攻击。

　　他不清楚队友们是否还会呼吸。

　　即使他现在很想随便捞起几个队友逃走，把他们放在至少安全一点的地方。

　　但还是用尽他最后一点没有丝毫价值的灵魂，给收藏家的傀儡争取逃跑的时间吧。

　　肩膀被洞穿了。

　　腿也断了。

　　没办法握枪。

　　耳朵、眼睛、嘴巴都流着血，牙齿滚落在地，这一刻连拥有很多条命的猎人，也只能绝望地倚靠着队友身体，觉得自己的意识还在流动，但就像那声不知道出自谁之口的“一切都结束了”的呢喃，什么也做不了了。

　　宋白玉听见了背后队友的呼吸。

　　大概是因为有几位造梦家还醒着，还在用武器撑着所有人最后一丝血线。

　　怪物恐怖的触须，铺天盖地地落下。

　　也遮住了视野里最后一丝虚伪的光辉。

　　如果他和他们在同一时刻死亡，会在死前的瞬间做同一个梦吗，能和他们一起上天堂吗？

　　怀抱着这些未解之谜，宋白玉缓缓地合上了眼皮。

　　但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袭来，或许是因为感知系统早就麻木了，所以再多来几轮撕扯也感受不到丝毫痛苦。

　　反而是，做了很多个昏昏沉沉的梦。

　　作为实验基地唯一成功的可用的垃圾，在被研究员观察了整整十五年之后，确认这家伙除了会打架根本毫无用处，而且性格实在过于正派了，一点也不特别……本来某位研究员是打算销毁他的，但在444的一时兴起之下，宋白玉正式被投放至人类社会，主打一个自生自灭。

　　为了避免其他人的怀疑，研究员熟练地为他编造了一份虚假的成长经历（辍学的小混混，曾经遭遇过黑暗科学家的改造，逃出魔爪后靠打工为生），并赠送一个帝国公民身份证，同时给宋白玉洗脑你的年龄比实际信息小了两岁（降低怀疑度），再模糊掉很多关于实验基地的记忆。

　　最后根据当地物价，在给宋白玉的银行卡上，仁慈地打了一百块星币（够吃三顿饭）。

　　但研究员大概是没想到，这名单纯无害的、出自帝国人之手的“人偶”，从来到某颗二等星球的第一天，就称霸了地下黑市赌场，把区区一百块星币，直接滚到一百万！

　　揍趴无数打手后，宋白玉拿着那一百万的支票扬长而去。

　　不过人嘛，还是得有份正经工作的。

　　等等，在找工作之前，他是不是还得上个学？

　　但宋白玉通过坚持不懈地翻墙，多次观摩当地初高中的教学情况后，只能失望地摇摇头，打消了【上学】这个念头。

　　因为这里的教学质量堪忧。

　　而且教的东西……在他出厂的时候，大脑早就自带了。

　　后来，宋白玉踩碎某只试图偷袭的异端头骨，然后不得不二次为便利店打扫卫生，终于下班回家的时候，看着天空飞过一连串星航——忽然一拍脑袋！

　　不行！他也要去环绕宇宙！！！

　　于是，宋白玉辞掉了为期半年的收银员工作，重回老本行——在黑市赌场和角斗场同时赚够六百万，准备好行李，买好船票，即将踏上了他梦想中的宇宙旅行的时候……

　　一名来自帝国第一军校的长官，亲自找上了门。

　　长官：“我从星网论坛上看过你的事迹，所以想来亲眼看看。”

　　扛着包裹正打算上船的宋白玉：“？”

　　长官期待地问：“你有没有兴趣成为一名士兵？”

　　看着高壮的、死不要脸得试图拦住他检票的长官，宋白玉眉眼一跳。

　　他沉思两秒，伸出手：“联系方式？我们加个好友？”

　　那名长官一愣，显然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立刻打开光脑，加上宋白玉的好友。

　　长官喜滋滋地想，这个男孩还不到十五岁，完全来得及从小培养！而且看资料上说，他从小就没读过书，全在这种下九流的地方混迹。如果把他带进军校，说不定能给孤独的他带来一种莫大的安全感……

　　宋白玉：“再见。”

　　宋白玉：“等我玩够再说 。”

　　长官大惊失色，伸出尔康手想要拦住宋白玉的时候——他已经灵活地走过检票区了。

　　宋白玉从此消失不见。

　　不，说是消失不见也太夸张——主要是他的移动路线实在难以揣测，一会去那玩，一会去这玩。某位长官才刚刚在一个星球落脚，想要找上门的时候，却惊恐地发现宋白玉早已搭上下一班星航，远走高飞了！

　　这人……旅游都不用休息的吗？真就纯玩？

　　大概是意识到宋白玉没有一丁点成为士兵的想法，长官也只好放弃了。

　　宋白玉的宇宙之旅持续了整整三年，钱也花光了。在某个夜晚，他艰难地在好友无数的联系列表上，翻了足足一个小时，终于找到那个仅有一面之缘的【长官】，姓谢。

　　“喂喂喂？”

　　“你是？”

　　“我是宋白玉，我玩够了。你之前说的——让我去军校学习的事，还能作数吗？”

　　谢长官大喜过望，立刻派人去接这名小有天赋的年轻人。

　　虽然他的天才程度逊色于秦淮月，但只要精心培养，黑天鹅肯定又会多出一名得力干将！

　　不过，谢长官想起宋白玉当初那放纵不羁的样子，多少有点担忧——这家伙性格里，不会存在不稳定因子吧？

　　但经过谢长官整整一年的观察，他震惊地发现，宋白玉在各种训练上极其务实、沉稳，做任何事都井井有条，根本不见平时和队友打趣耍乐的散漫样。

　　谢长官看着他的公民档案记录，一度百思不得其解。

　　初中辍学（伪造的），身体被改造过（语言的魅力），黑市赌场的黑名单（这可没伪造），为了生存做过收银员、服务员（实际手握一百万），突发奇想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在这种秩序极其混乱的生活环境下，却诞生了如此稳定、不抗拒封闭管理训练的人格，只能说是不可思议。

　　而在谢长官叫来宋白玉，针对这一点展开深入讨论的时候。

　　宋白玉还愣了一下：“这有什么不对？”

　　谢长官深沉地说：“我合理怀疑，你会不会有一天变异成反社会人格。”

　　宋白玉：“？？？”

　　谢长官拍了拍宋白玉的肩，语重心长地说：“小宋啊，如果心里觉得累，就去请个假放松放松，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人都是要休息的。”

　　休息？

　　宋白玉只觉得莫名其妙，他是真的没觉得累。

　　不过既然谢长官都暗示在这份上了，宋白玉自然是顶着同伴羡慕的眼神，大摇大摆地请了足足七天的假期，溜出军校玩去了。

　　“啊……”

　　但在临死之际，宋白玉第一次觉得这副身体是多么地沉重。

　　意识飘荡在半空，第一次看见自己的灵魂里，杂糅着这么多的废料。

　　123的低道德。

　　222的理想主义。

　　444的自我堕落。

　　696的向往天空。

　　900的聪慧。

　　……

　　那些被研究员刻意封锁的真相，逐一浮出水面。

　　原来他不是纯粹的人啊。

　　原来他那如永动机般充沛的力量，并不来自小时候一次性的改造。

　　但这些特质并不来自真正的灵魂碎片，只是实验员从残肢中提取的与之相似的东西，拙劣地模仿先行者而已，根本没办法称他为合格的人偶。

　　但因为制作他的最初，采取的是如此特殊又偏门的方式——不像主实验基地的那对双胞胎，所以实验员仍然能在他身上放置几条命令。

　　人类会崩溃。而他不会。

　　人类会疲惫、懈怠。而他很难感受到累。

　　还有。

　　有的人类会背叛黑天鹅——他永远不会这么做，永远都会顺从命令，战斗到最后一刻。

　　所以他无意识地，为自己划定了一个自由的期限。

　　期限结束，自由不复存在。

　　虽然很想继续肆意妄为下去，没钱再想办法去赚，没有居所就席地而眠，没有朋友就随手抓几个路人或者网友聊天，聊一会就能变成世俗意义上的朋友。

　　这些事情信手掂来，多么地轻而易举。

　　但他微弱的自我，没办法抵抗身为战斗兵器的本能，又或许早已乐在其中，也不觉得这种命运有什么不对。

　　天堂会容纳人造垃圾吗？

　　应该不会吧。

　　说不定，他的死状和其他队友根本不一样，不是腐烂的尸肉，而是一团团难以下咽的石块。

　　宋白玉恍惚地看着其他队友的灵魂。

　　秦淮月是炽烈的火红，陈据雪是洁白的雪，柳莺是美丽的樱色，徐万念是特别的五彩斑斓的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