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海派蜡烛
“那柯少呢?”他问道,“如果柯少真的跟李队有什么关联,您要怎么处理?”
柏思流闻言只是笑,慢悠悠的端起自己的茶杯品了一口,才开口道:“你说他觉醒了女性人格?”
“他自称是一名女大学生,不过也就只有那么一次。”安德斯思索了片刻,“我并不是专业的心理医生,只能是他怎么说就怎么记。不过这个人格倒是没什么攻击性,就是因为失忆警惕性高的有点离谱。”
“怎么说?”
安德斯耸了耸肩,“他虽然现在看起来样样都听我的,其实不过是因为身处陌生环境,骨子里并没有建立多少信任,特别是在我上次坑了他一把之后。”
“是哄他喊我父亲那一次?”柏思流笑了,“那是你活该。”
“我那还不是为了讨您欢心?”安德斯挑高了眉毛,“让那头倔驴低头可不容易,您难道听得不高兴?”
“当他喊我‘父亲’的时候,我就知道换人了,阿澜是不会改口这么喊我的。”柏思流拿起茶壶给杯子添满,“但是做人父母的,怎么会因为孩子有点小问题就抛弃他呢?就算他跟坏孩子交了朋友,到了不服父母的叛逆期,甚至分不清自己是男是女,也顶多打他骂他一顿,这便是为人父母的难处了。”
“他以前性子像我,太过执拗,决定了的事八头牛也拉不回来,迟早都要吃亏和后悔。现在他得了病,倒是开始像他母亲了,看着真是令人唏嘘。”
他嘴上说的为难,安德斯冷眼瞧着却觉得柏思流乐在其中。他和后者打过无数次交道,自认也对他有几分了解。柏思流这人心思从不外露,但从他已经喝了两杯甜腻的茶水来看,心情分明不错。
得知柯澜疯的越来越厉害,他这么高兴?
还是因为柯澜疯的合他心意,他才高兴?高兴到了就算知道前者私下搞小动作也打算宽宏大量一次?
安德斯拿不准。他早年为了生存投靠了东区,仗着中立医生的便利为柏思流搜集了不少机密信息,被派去接近柯澜也不过是两三年的光景,远没吃透这对养父子的奇怪关系。
其中以柏思流态度最怪,他摆出一副慈爱姿态,却并不禁止旁人对柯澜的攻讦和针对,甚至有时候还会推波助澜,但当事情闹到他面前,他又往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偏心偏的人没脾气。可若说他这么做事为了培养继承人,有些时候安德斯又能明明确确感觉到男人隐藏在平淡言语之下的杀机。
柏思流的心,就是被淤泥堵塞的入海口,里面的水都绿的发黑了,不仅啥也看不到,还只能捏着鼻子绕道。
相比之下,柯澜的态度转变就明显多了。
柯澜是全心全意推崇过柏思流的。
他信赖他、崇拜他、拥护他,无论是怎样的命令都会无条件去执行,在短短的一年内就确立了心腹的位置,直到……他得了病。
安德斯记不清柯澜是哪一天疯的了,但他始终记得他第一次发病的模样——鲜活又绝望,疯狂又冷寂。
他从未如此热烈的活着,直到把自己燃烧成了灰烬。
从那天以后柯澜就变了,表面上他不发病的时候与以前别无二致,实际上,一个精神病人的心思谁又拿的准呢?
“柯少的心还是向着您的,”收回心思,安德斯意思意思安慰了一下柏思流,“他只是病了,控制不住自己。”
他这话说的很敷衍,柏思流却喜欢听,他提起茶壶又给添了一杯,正准备说些什么,就听到屋外传来了一阵喧哗。
“柯少!”顶替了王吉当位置的是一名年纪不大的新随从,刚满18岁的孩子,声音还带着稚气,“先生在喝下午茶,谁都不能进去!”
“滚。”这是柯澜的声音。
紧接着休息室的大门被人从外踹开,随着门户大开是跑进来的是原本挡在门前的随从,而始作俑者则站在门口,手里拖着耷拉着脑袋的李槐。
“先生!柯少他……”年轻随从诚惶诚恐的看着柏思流,安德斯这才发现自己罕见的看走了眼,这人虽然声音沙哑,但鼓起的胸部和柔和的面部线条无一不说明这是一名女性,五官还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熟悉。
“别害怕,”柏思流对少女的态度异常温和,“你先站到我后面去。”
少女依言行事,只是时不时偷偷望向门口的青年,脸上神色好奇与恐惧各半。
成为所有人瞩目焦点的柯岚拖着李槐大步走进了休息室,目光冷冷的扫过安德斯之后,便把半死不活的男人往地上一扔。
“阿澜,你吓到艾辛了。”柏思流平静的说道,被点到名字的少女惊慌的抬起头看了一眼,又赶紧把头垂了回去,颇像是一只受惊的兔子。
柯岚没有接话。
“阿澜,你吓到艾辛了。”柏思流又重复了一遍,语气与第一次一模一样。
柯岚这才像是刚看到少女存在般,嘴角勾起皮笑肉不笑的弧度,“抱歉,艾辛小姐。”
被致歉的少女明显吓了一跳,赶忙摆手,嘴里嘟嘟囔的嘀咕着“柯少……不……没有……”,然后她就听到了青年的下一句。
“但我作为过来人想给艾辛小姐一个忠告,”柯岚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在瀛洲,没有眼色的人是活不长的。”
少女的脸庞因这毫不留情的话语煞白一片。
“柯澜,”柏思流少见的在音调里透出了点怒气,“我从来不记得把你教的这么没有风度。”
“那是因为我本身就不是什么绅士。”柯岚把目光投向了安德斯,“我的主治医生对此不是最清楚不过了吗?”
安德斯举手作投降状。
“如果你是因为我查看你的病历而生气,那是因为我在担心你。”柏思流看她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被惯坏的孩子,“安德斯医生只是恪尽职守而已。”
“病历?那种东西您愿意看多少就看多少。”柯岚转回目光,“我虽然失去了大部分记忆,却还认得您是我最亲近和信赖的人,我对您没有任何秘密。”
“那你这是在做什么?”柏思流叹了口气,语气开始软化。
“这话应该我问您吧?”柯岚冷笑一声,“您要是怀疑我和李槐私下勾结,大可以直接来问我,何必绕这么一个大圈子来试探?”
“我把您视作父亲,而您呢?把我当做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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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青年的质问一出,安德斯第一反应就是扭头去看柏思流。
在柯岚之前,从没有人敢用这种的语气跟东区的掌权人说话,不,或许是有的,只是他们都随着瀛洲城排出的垃圾一起腐化发臭了。
他的反应尚且如此,一旁的艾辛更是紧张的恨不得直接把头埋进地里,反倒是作为被呛对象的柏思流态度平淡,还有闲心对着调侃青年几句。
“你瞧瞧,你瞧瞧,”他对安德斯说道,“这一不顺心就爆的少爷脾气真是半点改不掉。”
我瞧什么?我瞧不见!
安德斯在心里暗骂“死老头太难搞”,嘴上选了模棱两可的答案,“那还不是您惯的。”
“是啊,是我惯的。”柏思流认同的点点头,就在其余二人都以为他会来一句“我惯得起也改的了”再一枪崩掉胆大包天的柯澜,就见他话锋一转,“我柏思流的儿子若是连点脾气都没有,那还像什么样子。”
安德斯差点被他的急转弯甩出车道,坐稳之后再看男人的眼神要多奇怪就有多奇怪。
你这态度有点诡异啊?
你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安德斯的优点是拿不准就不发言,少说少错,静观其变,然而他闭嘴并不代表着其他人也会安静如鸡。
断断续续的痛吟从二人的脚下传来,被柯岚粗暴丢开的李槐逐渐从昏迷中苏醒,他睁开眼的第一反应是翻身滚到了一旁,迷惑的眼神在看到柏思流和安德斯后猛的清醒,再投向柯岚时又变成了警惕和狐疑。
“别摆出那副架势,我可没把你怎么样。”柯岚刺了他一句,“从西区跑回来总要付出点代价,你应该庆幸我足够宽宏大量,没让你曝尸街头。”
“比起被你救,我还不如直接死在那里。”李槐想也没想的顶了回去。
“也是,救人的变成被救的,”柯岚点了点头,“我要是你,也没脸活在这世上。”
李槐对她的答复是一把擦着耳廓飞过的匕首。
“既然有力气扔飞刀那就没什么大碍,”柯岚冷冷的说道,“病历的事是你自己去跟先生说。”
李槐闻言悻悻的放下手中的第二把小刀,转向另外二人时原本苍白的皮肤都涨出了红潮,也不知道是出于气愤还是恼怒。
安德斯将二人的互动尽收眼底,他的目光扫过不动声色的柏思流,后者正饶有兴致的看着养子与手下寸步不让的交锋,令他想起了守在电视机前等着看春晚的老妈。
显然,柏思流把眼前的一切都当做了一场戏。既然是戏,那就只分精彩不精彩,无论演员的神态、动作、言语多么逼真,假的就是假的。安德斯对自己的猜测十拿九稳,直到李槐一开口就掀翻了表演赖以支撑的舞台。
“这件事是我的错。”李槐啃着大拇指的指甲,这是他感到局促时的小习惯,“诊所的书房抽屉里有两份署名为‘柯澜’的病历,一份写着他患有躁郁症和精神分裂,另一份则没有相关的记录,两份的就医时间、外伤内容全部一致……”
“你是想说,”安德斯提高音量打断了他,“你随便拿了一本正好就是假的?”
“不,”李槐瞥了他一眼,“我大学选修过希腊语,病历上的内容能看懂个七八分。我是故意拿的没病的那本。”
安德斯眉毛一挑,还打算说出门,就见柏思流抬起左手做了一个“安静”的手势,然后对着李槐一扬下巴,“继续。”
“至于我为什么要拿那一本……”说到这里,李槐扫了柯岚一眼,神情复杂,“因为我欠柯澜……柯少一条命。”
这可真是有意思了。
安德斯的耳朵一下子就竖了起来,事情的发展到现在已经偏离了他最初的预计,向着越来越有趣的方向疾驰。
“艾辛。”柏思流说道,他脸上看戏的神情已经完全消失,“你去外面守着。”
差点被遗忘的少女点了点头,急急忙忙的往屋外走,等到她轻手轻脚的合上门,李槐才继续说了下去。
“我刚进突击队的时候,咱们与民兵团爆发过一次激烈的冲突,就是地盘划分的那一次。”
瀛洲城建立初期,东西二区为了争夺地盘大打出手,却谁也吃不下谁,只能以溪水街为界偃旗息鼓。
见柏安二人相继点头,李槐的面色却愈发阴郁,显然对曝光自己黑历史不情不愿,“我运气不太好,遇到了西区的大部队,被打的就剩一口气的时候,被柯少从死人堆里拖了出来。”
“这事不是什么秘密,稍微问一下队里的老人应该都知道。”
“这可真奇怪了,”安德斯一边说一边注意着柏思流的脸色,确认后者有没有因为自己的插话动怒,“我以为一般经历了这种事,双方的感情会变好?”
此言一出,李槐顿时黑了脸,咬牙切齿的说道:“我得救后向柯少道谢,他告诉我,东区从不养我这种废物,让我哪来的滚回哪去,别给他拖后腿,金句玉言没齿难忘。”
安德斯捂住了嘴,他怕自己笑出声。
偏偏一旁的青年丝毫不觉得自己做了蠢事,凉凉的补充了一句,“这句话现在也适用。”
李槐看上去恨不得咬下他一块肉。
“阿澜,你这张嘴呀。”柏思流笑着摇了摇头。
“我又不打算竞选世界小姐,当然是有什么说什么。”柯岚振振有词。
接下来的事情不用多说,柯澜凭借着自己的毒舌把一名潜在的追随者硬生生给逼成了对头,也无怪乎二人一碰头就火花四溅,互相看不上对方。
“就在前天,陈少找上了我,告诉我他已经说动了王吉当,准备一举打压柯少,希望我能配合。”见柏思流态度松动,李槐放出了杀手锏,“因此当我在诊所看到两份病历的时候,就理所当然的认为,对柯少不利的那一份是陈少和王吉当伪造的。于是我拿了另一份回来,就当做是还了救命之恩。”
他说完之后,休息室里一片沉默。
柯岚面上不动声色,其实注意力锁在柏思流身上一点也不敢分散。
她在赌,赌这份真假掺半的证言能起到预期的作用,也在赌,柏思流就如她猜想的那般外强内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