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达宋
周惟静嘴角上扬,这下夏城暂时应该不用头疼缺水的问题了。
在雪刚落下的时候,夏城的人们都非常欣喜,哪怕是需要迎着雪出城去挖土豆的采集队也没什么怨言。
毕竟,有了雪就有了水,水多了,高昂的水价就能降下来一些了,他们的生活成本降低了,距离有自己的家过上更好的生活就更近了一步。
但——
雪一直没停。
大团大团的雪块,像是将天上聚集的云全都揉开了撕碎了再粗暴地一股脑全扔下来一样,雪在一层层堆积压实之后隔天就变成了厚厚的冰。
冰冻在道路和泥土上,阻碍了交通,哪怕穿着雪爪,在雪地里走路十分困难,一摔脑壳磕上冰坨子就要冒血。
雪冻在屋檐上,在正午太阳最好的时候暂时松动,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天而降,以极其危险的锋锐和重量坠落,轻则砸碎车辆和玻璃,重则将无辜的过路人活生生砸死。
广播里不断播放着户外行走要注意冰棱和滑下的屋顶雪块,同时呼吁着居民住户们自发组织清理自家楼顶的雪,为社区也是为自己营造一个安全的环境。
锦绣华庭也接受到了这个呼声。
刚开始下雪的那两天,缺水缺疯了的人们,上楼顶扫雪要靠抢,大家在顶楼穿得和熊似的排队扫雪化水用。
但后来,雪一直没停,哪怕把桶放在阳台上,过一会儿都能接到一桶雪,隔壁楼还出了一个上楼扫雪结果不小心滑倒掉下楼摔死的血腥案例,业主们全都消停了。
拿着当初的业主条款要求物业去清理楼顶积雪。
全天下的高档小区都有一个通病,喜欢将物业和保安当佣人使,全然没想过人家这只是份工作,实在不想干了是可以辞职的。
短短几天下来,怕死的保安和物业辞了好几个,剩下没走的,也装聋作哑推三阻四,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扫雪得靠自己。
在扫雪行动中,最积极的人莫过于现在还要出门上班随时可能被积雪攻击的,和住在顶楼怕房顶被积雪压塌了的。
像周惟静这样既不出门,又不用担心房顶塌了的人很多,大家都担心自己的生命安全,雷炸不到自己身上,自然就是奉行一个拖字诀。
像今天,周惟静刚吃了早饭,就听见门被拍得震天响。
一道尖利的女声隔着门大喊,“你们家有人在不,今天轮到你们扫雪了!快点去吧,等会儿有工作的人都要出门了!别影响大家工作!”
周惟静熟视无睹,摸出个耳机哼着小曲收盘子。
这是住在顶楼的那户人家。
在多次催促物业来扫雪未果后,就自发承担了本楼的‘扫雪监督员’工作,每天拿个小本,记着今天该轮到谁家扫雪,一到时间就去催人干活。
她家和屋顶共存亡,对扫雪这项苦差事更上心大家都能理解,周惟静一开始还会和江述去扫(偷偷放出家务机器人作弊版)。
但很快,数学能力不差的住户们都发现,班干部排值日排得不对啊?!
一栋楼十二层,每层三套房子,一共36户,全都住满了的,按照早中午三班算,轮完一次值日也不该隔了两天又是我吧?
不查不知道,这位私心很重的班干部,在排班的时候,首先把自家人全都剔了,理由是我们家都出我这个人当管理员了。
其次把同住一栋楼的亲戚家也剔了,再后,把和她关系不错的,送了礼的……剔来剔去,就剩那么几家人当怨种了。
被当怨种的住户大怒,楼顶就算是踏了砸的也不是自己家,怎么你家的人命是人命,其他人就活该冒着生命危险给你干白工是吧?!
于是,在那之后,剩下的住户们通了气,也不听她的安排了。
周惟静甚至非常有先见之明地在对讲机频道里提醒了陆夏夏他们,没事别过来,他们这栋楼没人愿意扫雪。
这种诡异的平静一直到某一天夜里,被一声轰隆巨响打破。
第128章
“不会是楼顶真的塌了吧?!”
周惟静披着头发在一片幽黑中坐起身,被这声震天响的坍塌声吓醒了,身旁的江述迷迷糊糊地也睁开了眼。
小吉脑袋埋在床头的小窝杯子里,疑惑地‘唧唧’了两声。
“把那户吵死鬼埋里面也挺好的。”
他展开手臂,翻了个身继续睡,他巴不得那家吵得要命还爱占便宜的人家快点死干净。
周惟静却有些不放心。
要是顶楼被压塌了的话,会不会对楼梯有影响?会不会导致渗水或者开裂?她顿感头疼。
江述习惯性地往边上一搂,想把妻子搂进怀里,没想到摸了个空,他微微睁开眼,就看见周惟静披上外套起身了,看样子是打算去看看,他认命地叹了口气,也跟着爬起来。
阳台上的温度计显示着外面的温度为-65℃。
人要裹得像个熊一样,才能勉强在极低的温度中不至于失温,周惟静和江述是爬楼梯上去的。
运动过后身体勉强有了些暖意,鼻息间温热的吐息在冰凉的夜里也迅速冻成了白色的冰雾。
太冷了。
此时顶楼的露台口已经站了许多人,都是半夜被这么大的动静吵醒了睡不着上来看看的。
四周很热闹,有看戏说风凉话的,还有远处传来刺耳的尖叫声和哭声,还有人在慌乱跑动的声音。
看到顶层那户人家的中年女人中气十足地叉腰尖叫的声音就知道,楼是塌了,但塌的绝对不是她家。
“现在你们都知道厉害了吧?!”女人尖利的嗓音像是刮在冰面一样,听起来十分刺耳,“哼,你们不要以为楼顶塌了就是我们一家倒霉,看看!看看!那栋楼连着三四层都遭殃了!叫你们偷懒!叫你们事不关己!”
周惟静扶着江述的胳膊踮起脚尖往那些人的脑袋间的空隙往出去。
不远处,有一栋楼的楼顶被积雪压塌了,那栋楼周惟静也有印象,在对讲机频道里听他们讲过,频道里有个姓金的女孩儿也住这小区,说起了一期11栋的不配合,用的是闻所未闻。
别的楼就算大部分都耍赖不想扫,但总也有一些实在看不下去的人自认吃亏,比如他们楼的吴家,因为吴丹丹每天都要出门上班,所以哪怕吃亏,吴爸爸和吴妈妈也捏着鼻子只能认了,每隔两天都会上来扫雪,怕女儿不小心被砸。
但这栋楼都是卧龙凤雏,居然把一堆死都不肯吃亏的秤砣聚到了一栋楼,谁都不肯被占便宜,从下雪到现在,一次都没扫过雪。
没想到报应这么快就来了。
积压的冰因为化了又冻紧紧和砖瓦黏在了一起,白天的时候看那楼顶,简直像漏水的冰箱内部,长得和冰川似的。
现在那大冰坨子把不堪重负的房顶压塌之后,折断的建筑顶掉落,露出空洞的大洞,像一支拔掉笔盖的钢笔。
那声巨响就是冰坨子砸到地面上的声音。
“啊,那边有血!”
有个人捂着嘴指着大洞边上的一道裂痕,那里像一个烂番茄被挤压了一样,不断往外汩汩冒出鲜红的血液,在温热的血迹接触到冷空气后很快就冻成了冰棱,宛如地狱里开出的罪恶鲜花。
因为低温的原因,墙体的建筑材料都被冻得很脆,当楼顶不堪重负折断后,连带着下面三层楼都受到了影响,深深的裂痕龇牙咧嘴地露出缝隙,让人看着就觉得危险。
“你这大妈说得好像你们家里人都和这里没关系一样,到时候砸下来你们家第一个遭殃,躲都躲不掉!”
有人不忿顶楼那位中年女人幸灾乐祸,且拼命想通过‘我早就说了吧’‘谁让你们不听我的’这种方式来证明自己好心没好报的无耻态度,直接放开声音怼了回去。
“再说了,你的小九九都被拆穿了,就别装出一副你很有道理的样子,真怕被雪压死,你们就勤快点!”
发话的是一个穿得像粉色大熊的女孩,她昂着下巴道,“我告诉你,以后安排我们楼里扫雪的活归我了,我让你看看什么才叫公平公正!”
周惟静照例不会在这种争吵中露面,只是转过头开始大量一下自家这栋楼里有没有明显的裂纹。
一般来说,只要钢筋和混凝土楼板不出问题,楼就不会变成危房。在低温中最危险的就是那栋楼发生的意外情况。
思绪转到这,周惟静忽然意识到这声音有点耳熟。
嗯?这好像在对讲机频道里听到过。
这个猜想很快就得到了验证,天亮之后,十点左右,敲门声再次响起,周惟静开门就看到了那熟悉的粉色加厚的鹅绒服,头上戴了一个厚厚的草莓熊帽子,只露出小半张小巧的脸,和挂着白霜的长睫毛。
她说到做到,是真的揽下了这个吃力不讨好的活。
“周惟静……是那个周惟静吗?我听夏夏提起过你!”
眼前的女孩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先认出来了,开朗道,“你好,我是金玫,也是巡逻员,也是陆夏夏的发小,早就听说你和我住一个小区了,没想到这么巧居然还是一栋楼!”
“是啊,好巧!”周惟静也露出一个笑来,让女孩进来,指挥江述端一杯热饮过来。
“咖啡喝吗,还是奶茶?牛奶我们家也有。”周惟静热情地招呼道。
“不用不用!”女孩甜甜一笑,最后还是没禁受住香飘飘红豆味的诱惑,小心翼翼地捧着奶茶杯喝了一口,一边喝一边眨着长长的睫毛偷偷瞧她。
“姐姐,你真漂亮!”
不知道是不是嘴里尝到了甜味,嘴巴自动变甜,羞涩地抿了抿唇,又快速地瞟了眼站在厨房门口的江述,“姐夫也很帅!”
周惟静失笑,这个年纪的小孩正是嘴巴忍不住的时候,能和陆夏夏是发小,估计家庭条件也不差,却没想到因为天灾,喝一杯冲泡奶茶都开心得像什么似的。
因为一杯奶茶两颗话梅,金玫和她很快就热络了起来,拿出了几一份表格给她看。
这表格上拉出了这栋楼的所有住户,一层的算一组,每天三次扫雪,一次一组,结伴省力的同时还能互相监督。
每次去扫完雪,都在这张大表上自己的那行签上名字和日期,这样,每次轮到谁去扫雪了,都能一目了然的看到整栋楼的值日情况,心里也不用担心有什么黑幕。
“那要是有些让你就是不去怎么办呢?”周惟静提出了一个可能,“毕竟去楼顶扫雪只能算自发组织的活动,有人装聋作哑连门都不开,你也没有办法。”
这之后还要考虑这拒绝履行扫雪活动人家之后那组,他们要负责的事更厚的冰雪层,肯定不会乐意。
金玫认真道,“这种情况肯定会有,我也早就想过了,我看!我手里拿的事啥!”
她炫耀似的把一包红色的东西从口袋里摸出来,双手把东西摊开抖了抖,是巡逻员专属的小红马甲。
“嘿嘿,要是看到我穿这个还耍赖,看我之后不给他们穿小鞋。”她嘿嘿一笑,充分发挥陆夏夏精神,既然是做好事,那利用点职权也是说得通的嘛。
对待不遵守规矩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用强权,让人不得不遵守规矩。
周惟静点了个赞。
我们楼有你,相信绝对不会成为第二个被冰雪压塌的楼。
天太冷,再加上每天都窝在家里,周惟静现在更偏好味道重一点的菜色,晚上就炒了一个香喷喷的辣子鸡丁,浓郁的香辣味一直传到了上下几层楼,楼道里都能听到有人在吸着鼻子问谁家这么有本事,居然在做辣子鸡。
这一发现让周惟静再次拉响了警钟。
现在天冷,大家都窝在家里,再加上物资匮乏,人人都在吃土豆红薯,顶多再配点白菜豆芽,肉都很少吃。
吃东西得小心一点。
说起肉,似是感知到锦绣华庭住户对肉的执念,隔天小区里响起了大喇叭叫卖牛羊肉的声音。
“高山羊,肉肥皮恁!自家养的黄膘牛肉,水煮都香得很!只要两北一公斤!两北一公斤!”
小区里一下掀起了一阵买肉的风暴。
正是天气好的中午,周惟静也包裹严实,拉着江述一起下了楼看热闹,谨慎小心地抬头看了许久,确定没有什么危险的冰棱雪块会掉下来才迈出了一楼大门。
卖肉的大叔动作利落地把自己箱子里割好的肉搬出来给大家伙儿看,天冷,肉都冻结实了,不好割,只能按部位剁好。
“这分量,不会是连冰一起算的吧?这买回去不是半斤肉半斤冰了!”有人在喊不划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