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达宋
江述无所谓地掂了掂白菜,“我刚才上楼的时候听到的,四楼那俩扯着邹家那个大块头说要去当巡逻员,但邹家大块头说一家最多只能去一个,结果应该就是你那个初恋男友去了。”
听了这个,周惟静也不意外,邹勇志一向以热心肠又好说话出名,就算是对再讨厌的人说话也是好声好气的,再说了,有刘文明的面子,蒋文璐那俩夫妻肯定会去一个。
“我送牛奶是谢谢人家以前帮过我,他家还有一个小孩子,现在鲜牛奶不好买,我吃饱了撑了才想要巡逻员这个岗呢!”
江述看着她慢腾腾站起来的背影,眼眸闪了闪,“如果他去巡逻的时候出了点事情你会担心吗?”
周惟静闻言警铃一响,警惕道,“你不会想做什么吧?”虽然她也挺恨渣男的,但也没必要为了渣男脏了自己的手啊。
“我开个玩笑而已,你这么紧张……”江述移开目光,吊儿郎当地晃回厨房,“晚上吃东北名菜猪肉白菜粉条怎么样!”
躲开她视线的脸上,带着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冷。
第73章
第三天,是杀虫剂正式喷洒的日子,在天黑之前,一架架装载了特效杀虫剂的无人机在统一操纵下横跨全市,开始喷洒药剂。满城都是无人机螺旋桨旋转的嗡嗡声。
夕阳的红光还挂在天边,家家户户都无暇去看晚霞的余晖,紧张地再次检查了一遍家里门窗是否把空隙都填补满了。
为了安全,在喷药的这一个小时中全城断电,不能开空调,也没有灯。
在这个闷热的冬天,人人都热得像呆在黑暗的汗蒸房一样。
黑漆漆宛如黑洞一般失去所有光亮的城市建筑群之间,在闷热中下了一场浩浩荡荡的‘雪’。透过窗户,能在夕阳的余晖中看到窗外巨大素蛾的尸体像下雨一样纷纷扬扬地落了下来。
那些刚吸进药水的蛾子在彻底死去之前挣扎着扑打在建筑玻璃上,一层层一只只,将家属院顶楼的玻璃拍得砰砰作响。细小的鳞粉漫天飞舞,很快窗玻璃就蒙上了一层水蒸气般的朦胧光晕。从里往外看,哪里都像是笼罩在一层大雾里。
一个小时后,无人机从上方俯瞰城市,整个a市都仿佛盖上了一层惨白的被子。
建筑泡在浓厚的雾气中,既是巨大素蛾临死前抖落的鳞粉,也是还未彻底消去的杀虫药喷雾。
浓重的杀虫剂臭味弥漫在夜晚的城市中,维修了一半的地铁站、紧紧关上大门的商场、被虫尸堆满的运动场……到处都散发着刺鼻的臭味。
整座城市都变成了巨大素蛾的停尸场。
而然,虫子的死去并不算夜晚的结束,而是拉开了另外一道工序的序幕。
周惟静正戴着防毒面具和江述趴在窗边看着外面的蛾子,太阳能路灯下渐渐走出全副武装穿着防护服背着氧气瓶的巡逻员。
他们这栋楼上岗了五六个,人人手上都拿着一个大编织袋,这是收集虫尸用的,之后几天的杀虫剂还需要虫尸做原料,那些在原地腐烂的虫尸还会污染土地和水源,必须尽快尽全地收集虫尸。
‘咚咚咚!’
门被敲响了,周惟静和江述对视一眼,起身去开门,他们刚搬进来的时候乔安告诉过他们,因为楼顶露台只能从他们家里走,每隔几天都会有巡逻员来楼顶收虫尸。
之前他们不在的时候是乔安或者乔叔叔帮忙开门并陪同去天台,今天会有巡逻员来他们俩都提前做好了准备。
但门一开,看到那张熟悉又陌生的两张脸的时候,双方脸上都露出了显而易见的尴尬。
穿着防护服也习惯性昂着下巴的蒋文璐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开门这么慢!还不快点让开!”
江述皮笑肉不笑地抵着门,“我怎么没听说蒋小姐你也上岗了呢?”
“咳咳……”冯桥尴尬又局促地清咳了两声,“是……是我,我负责的我们这栋楼的清扫,就是我……我老婆有点不放心我……”
短短一句话磕磕巴巴,眼神飘忽越说越底气不足。
江述轻蔑地压了压嘴角,审视的目光将他从头看到尾,这种人,居然能是周惟静的前男友?
除了一副还算看得过去的皮囊还有什么?
他的眼神让冯桥像被针扎了一样,浑身都不自在,他困惑地看了回去,在单位坐冷板凳回家受妻子数落的他已经习惯了用和善的脸去应对任何人,防毒面具下的脸下意识地挤出了个友好的笑,可对方看他的目光依然冷得像雪一样,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戴了防毒面具对方看不见。
周惟静扯了扯江述的衣摆,示意他让开,江述撇了撇嘴,不爽地转过身,低下头盯着她看。
看什么?周惟静用眼神示意。
江述好看的眉眼在清冷的月光下像薄薄的冰,也用眼神回应她,示意她到边上去。
又在生什么气?
周惟静不理解地皱起眉。
“你干什么!还不进去?”蒋文璐看到周惟静就打恶心,嫌恶地瞪了丈夫一眼,看他一副神游天外的游离气不打一处来。
怎么人家的老公又有钱又有貌还有本事,自己的老公为什么越来越像块木头呢?
蒋文璐心里憋了口气,正打算先进去,却被拦住了。
“诶!工作可不能带家属,他进可以,你进不行。”周惟静拦在门口,笑吟吟地指着冯桥对蒋文璐道。
“你……!”蒋文璐愤愤咬牙,气了几秒忽然转头看了江述一眼,又看了一眼自己的丈夫,顿时明白了,“你不会是撇开我专门和我老公独处吧?”
蒋文璐满眼鄙夷,“你不会过了这么多年还惦记着别人的老公?这么不要脸,还是你老公满足不了你,这么饥渴?”
站在周惟静背后的江述目光一下冷了下来,却被周惟静拦住了,她面无表情道,“蒋文璐,你和你外婆爱抢男人,看谁都觉得是要和你们抢男人,爱当三是你家的传统我管不着,但你要是再给我泼脏水的话,你觉得我敢不敢——?”
她垂下眼,居高临下地直直看着蒋文璐的双眼,“现在可没人再帮你出气了!”
她眼里的狠意让蒋文璐下意识地想起了几年前的那件事——
周惟静的外婆重病在医院,意识不清,只能靠插管和高昂的医药费勉强维持生命体征,刘文明一家带着朱美兰几个住进了顶楼。
周惟静除了每天努力念书上学,一下课就跑着回家做饭带去医院陪外婆,一直到深夜的最后一班车再回来洗漱上学,基本不会和蒋文璐一家牵扯上关系。
但那天因为期末考成绩被刘文明说了一句‘你看看你,你和小静都是我的孙女,怎么你都这么努力还是考不过她呢’,憋了一口气的蒋文璐恨恨地打算把愤懑都发泄在周惟静身上。
她把盐罐子里的盐换成了糕点罐子里的防腐剂,得意洋洋地趴在餐桌上假装在看电视,其实看着她在厨房里忙活做饭煮汤。
也是一个大热天,周惟静在厨房里忙活了半天,夏季校服背后都洇了一层汗,将好不容易做出来的饭盛进保温桶,擦了擦汗正打算出门赶车。
一向视周惟静为空气的蒋文璐第一次叫住了她,得意洋洋地在她背后推了一把,等到瘦弱的女孩猝不及防一个趔趄从楼梯口摔下去,滚烫的饭菜撒了满身,才叉着腰恶毒地说:
“你可别用你那副老鼠眼睛盯着我,晦气!实话告诉你好了!我这是在救你和那个短命的老太婆,那罐子里装的是什么你不知道吧哈哈!”
被推到在楼梯下的女孩脖子、手臂上都是被烫出来的红肿,膝盖和额头都在流血,只是一双眼睛冰冷得像刀光一样,恨意几乎溢出来。
饭菜里被放了什么,一尝就知道了,周惟静直接尝了一口撒了的饭菜,没吃出任何咸味,立马明白蒋文璐必定把盐换成了不好的东西。
周惟静像是感觉不到痛一样,三两步从一团狼藉中爬起来提着她的衣领质问道,“你故意换的!?换成了什么?还有,你说我外婆什么?!”
那时候蒋文璐已经被她眼神里的狠劲儿吓住了,但还是梗着脖子不服气,“短命鬼!!短命鬼!短——啊!”
周惟静毫不犹豫地一把直接把她从楼道口扔下去了,动作干净利落地像往垃圾桶里扔了一袋垃圾。
那天晚上,蒋文璐小臂骨折被直接送去了医院,朱美兰哭天抢地的跟去了,周惟静被暴跳如雷的刘文明打得内脏受损满嘴都是鲜血,也送去了急救。
但她被抬上救护车的上一秒,还露着一口血淋淋的牙齿,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刘文明一字一句道,“你和你那个小三还有小三的外孙女,再敢诅咒我外婆一句,你打不死我就等着我跟你们拼命!”
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身上露出堪称视死如归的孤勇让当场所有人动容,又知道了这孩子身上这么惨的伤居然是被自己亲外公打出来的。
这件事造成的影响甚至让刘文明原本十拿九稳的晋升都彻底泡汤,一直到退下来都不被上级领导待见。
蒋文璐心里大恨,可鼻尖上冒出的汗和自己都心虚的质问让她不敢再呛声。
瞪着一双眼,转过头对着自己丈夫指桑骂槐道,“你要知道自己和有的人可不一样,我们和邹家关系可是很好的,不然人家也不会专门把岗位给我们!可千万别跟小市民一般见识!”
冯桥不敢反驳她,又畏缩着不想让小静伤心,匆匆低声说了声好,就越过她进了门。
在和她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冯桥的目光留恋地从女孩清澈的眼眸和长而翘的睫毛扫过,心中半是甜蜜半是酸涩。
她还喜欢我的吧?
不然怎么会到现在还为了我和蒋文璐作对呢?
好在周惟静不会读心术,没看见他这能诱捕苍蝇的甜腻眼神,冷着脸带着人走上通往天台的楼梯。
江述站在两人身后,这是他一开始就和周惟静商量好的站位。
当时他们不知道来的人会是谁,为了防止那人留下一些不必要的东西,他们俩一个在前一个在后,尽量不让人和家里的东西接触。
这个角度,正好能将那人的目光一览无遗,江述的眼神更冷了。
他摩挲了一下大拇指的指节,这是他在北美练枪的时候习惯性的一个动作。
第74章
江述记得,很久很久以前,他曾问过周惟静,你看上他什么了?
这个他,当然是指冯桥。
那是他们还没结婚的时候,江述漫不经心地一边打游戏一边和她聊天,“要是你实在不舍得,我们就别结婚了,我爸那边我去解决。”
江述爸爸还指望着借这个儿媳的身份往政圈走走呢,要是他敢说不结了,头一个就打断这便宜儿子的腿。
周惟静听完沉默了一会儿,慢腾腾地摇了摇头,“不用,他也要结婚了。”
那郁郁寡欢的表情,那瘦了一圈的小腰,怎么看怎么可怜。
冯桥和周惟静表妹的婚礼上,他靠着酒店老板的身份进去转了一圈,越看越对那个没有回答的问题感到费解。
这场婚宴平平无奇,甚至有点混乱。
弱质彬彬的年轻男人笑起来很温柔,但稍显局促和懦弱,就婚礼仪式前,花台被毛手毛脚的酒店实习生打翻,他居然束手无策地站在边上一句话也说不出,后来犯错的实习生一直道歉,他看人道歉的样子很可怜就直接让人走了。
然后自己被强势骄纵的妻子在往来宾客前训得抬不起头。
做男人做成他这样,简直是太没用。
江述想,要是他和周惟静的婚礼被人这么搞破坏,他一定要让出错的那个人铭记一生,不……他会做好完全的准备,绝对不会让任何一个差错破坏他们的婚礼。
而且,周惟静也绝对不会在别人面前这么训斥他,顶多是皮笑肉不笑地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狠狠掐他的手。
想到这,他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虎口。
周惟静为什么会喜欢那个没用的男人呢?
他承认,他确实有点嫉妒。
-
周惟静带着冯桥往天台上走,顶楼是一个跃层,得走过阁楼狭窄的木质扶梯再穿过一个小储物间才能到楼顶的露台。
冯桥从小就不是个运动能力强的人,更别说心理承受能力,短短几分钟的爬楼梯,他就两次撞到扶手,一次差点在拐角跪摔下去。
还是跟在他背后的江述,笑眯眯地扶了他一把,说了句,“冯先生别紧张,你又不是来做坏事的。”听得冯桥更战战兢兢手脚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周惟静这回说都懒得说他这种幼稚的行为,按了下盖住大半张脸的口罩,打开天台的门,然后退到一边让冯桥出去。
清扫收集巨大素蛾尸体的工作是巡逻员的工作,周惟静对病毒有心理阴影,当然不可能出去和病毒近距离接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