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初云之初
车貔貅实在不解:“你笑什么?”
乔翎只觉得肩膀瞬间就松快了:“没什么,只是忽然间想明白了一件事情。”
破命之人,不只是要破除不幸的命运,也要震慑那些生于阴暗之中的蠢蠢欲动。
回头再想,关于破命之人,高皇帝留给皇室的话,未必就只有那么单单一句。
只是皇室出于自身的利益考量,隐去了其中的某些内容罢了。
或许,这也是乔翎进京以来,皇室中人对她屡有试探的原因。
你敢对着一位亲王举剑吗?
公主呢?
皇朝未来的储君呢?
甚至是……天子呢?
乔翎在未知谜题之前,先一步给出了答案。
她敢!
……
崇勋殿。
皇长子一路溜达了进去,见宋大监守在门口,先自吃了一惊。
他知道,宋大监是他阿耶心腹中的心腹,平日里若无极其要紧的事情,基本上都会陪从在他阿耶身边的。
这是出什么事儿了?
皇长子很好奇,皇长子想知道,皇长子决定悄悄地溜过去看看!
等宋大监瞧见他的时候,阻拦也晚了。
他实在无奈:“殿下,您……”
反倒是殿内的圣上淡淡开口:“无妨,叫他进来吧。”
夜色降临,殿内已经掌灯,无数点摇曳的灯火,照得大殿通明。
阮仁燧看见他阿耶面前摆放着一柄佩刀,刀鞘上的血迹已经干涸发乌,绵延着一路向下,像是一团纠结的凄厉旧梦。
再仔细看看,又有些纳闷儿:“好像是十六卫用的佩刀?”
他不明白:“阿耶,这柄刀是哪儿来的?”
圣上说:“这是一个前车之鉴。”
再过一会儿,他笑意很浅地笑了笑,说:“或许你也可以把它理解成一个警告。”
皇长子:“……”
阿巴阿巴阿巴!
是我理解能力有问题,还是我阿耶他的确是在答非所问?
他茫然地看着他阿耶。
圣上心累不已地叹了口气:“没什么事儿,你玩儿去吧。”
第88章
百年之前, 江州。
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这是铁镐触碰到半腐朽棺木时的声音。
“挖出来了!”
左文敬与裴熙春对视一眼,都松一口气, 将铁镐递给墓穴上边的侍从,捎带着又从对方手里接过了一只笤帚, 开始清扫棺木上堆积的旧土。
侍从们默契地以这幅棺木为中心, 将四遭的积土挖开,朱宣和梁鹤庭占据了棺椁的另外两角,预备着将这幅棺木出土, 以备接下来的迁葬。
舒世松与木棉立在不远处的雨棚下,看着左文敬等人告罪一声,紧接着将棺材钉启开, 掀开了棺盖。
棺椁内隐约可见两道身影。
这是已故江州长史樊康和他的妻子陆氏的坟茔。
也是乔翎临行之前, 托付给他们的一件事情。
东都巨变之后,在中朝的强力支持之下,夏相公和祖相公联合完成了迁都事宜,将帝国的中心重新转移到了高皇帝所建设的神都城去。
只是这事儿说来简单,真的去办,可就难了。
神都那边的宫殿是否需要修缮, 各处公廨都还能用吗?
到时候哪些衙门先行, 哪些衙门断后?
牢狱里的那些人犯该当如何处置?
林林总总, 条目繁多。
关键时刻, 还是夏相公撑起了大梁。
先斩杀废帝余孽安抚人心, 震慑宵小,同时也减轻看管上的压力。
另一方面,又让天子召见幸存的臣工和老牌勋贵,展示温情。
与此同时, 又使人飞马奔赴神都,宫里也好,各处公廨也罢,赶紧给收拾出几间能住能用的房子来。
十日之后,天子便将携带三公九卿、勋贵要臣们移驾神都。
祖相公有些拿不定主意,私底下同这位前辈商量:“十天时间,是不是太紧了点?”
夏相公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就是要紧迫一些才好,皇帝总共才多大个身子,能住多少地方?”
“至于朝臣,就得趁着现在杀空了不少地方,赶紧选拔中用的出来!”
天子迁都,应该有一个简朴清明的开局,拖泥带水,眷恋华庭,像什么样子?
祖相公面露了然:“是该快刀斩乱麻地办!”
如是十日之后,天子便在中朝护持之下,将朝廷的中枢从东都挪到了神都。
夏相公作为首相,与天子同行。
而东都仍旧留有历代田亩户籍记档和浩如烟海的藏书,万万不容有失,便叫祖相公暂且在此坐镇。
与此同时,年轻一代的许多人物也暂时留了下来。
朝廷之所以要迁移,是因为东都已经接近于千疮百孔,而帝裔变更,偌大的国家需要一个新的开始。
但这并不意味着就要理所应当的放弃东都。
作为年轻一代,他们有责任,也有义务要把这个城池恢复成从前繁盛富丽的模样。
左文敬又升了一级,从三品金吾卫将军,刷新了勋贵任职品阶的最低年龄记录。
荣学士升任国子学司业,随从天子往神都去了。
舒世松被天子点为从六品刑部员外郎。
雷有琴、木棉和羊三姐都被分派去了京兆府任职。
闻学士因为站队及时,跟着蹭到了一点光环,现下已经离开了国子学,到户部去发光发热了……
他们以及除此之外许许多多的人,一起留在东都,预备等局面稳定之后,再启程出发,奔赴神都。
因为昔日纪氏夫人的亲口供述,万家与庄家作伴,都得了个满门抄斩,也不知她是否会后悔自己当日一时激愤之下的言辞。
乔翎还在做九九时的好朋友不约而同地汇聚到了万家。
舒世松用石灰在远香堂附近画了个圈儿,所有人一起挖了一遍,终于在一棵巨大的柳树下挖出了一具瘦弱的尸骸。
那是九九。
真正的九九。
他们将九九跟她的母亲温氏埋葬在了一起。
而后料理完手头上的事情,又一起远赴江州。
那里不仅仅是羊三姐的故乡,也是九九的故乡,是先帝沉淀过无数罪恶的地方,也是樊康和陆夫人的归处。
故事的起因在这里,那结尾也该在这里才是。
……
雷有琴在京兆府做司户参军事,经手的第一件事,就是给木棉安个户籍。
她还跟木棉商量:“木棉姐姐,你是想要个东都户籍呢,还是想要个神都户籍呢?”
毕竟她们现下都只是暂时栖身东都,等此间事了,就要往神都去的。
木棉想了想,还是说:“东都吧。”
她前半生的诸多回忆,甜蜜也好,苦涩也罢,心酸也好,惊悟也罢,俱都发生在东都。
这繁华富丽的都城,几乎见证了她的一生。
割舍不下了。
雷有琴应了声,又问她:“姐姐本是姓什么的?”
木棉摇了摇头:“不记得了。”
刚被卖掉的时候,好像还是记得的吧,后来渐渐地就忘了。
对一个奴婢来说,姓氏有什么要紧呢。
她笑了笑,神色洒脱,说:“姓羊吧。”
雷有琴笑眯眯道:“我想也是——听说过几天三姐要正式摆酒,收你做义女?恭喜恭喜!”
木棉笑着邀请她:“有空的话一定要去啊!”
雷有琴不假思索道:“这还用说?”
木棉时常会想起那个离开了的人。
她时常会想,她怎么会计划得这么周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