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初云之初
裴熙春听得微笑起来,并肩跟九九走了会儿,忽的歪一下头,瞧着她,语气轻快地说:“既然你打算离开万家,那总得有地方落脚才行,我给你安排一个住所,怎么样?”
九九“哎——”了一声,还没等说别的,冷不防忽然间刮了一阵风过来。
街上不同店铺的旗帜飞舞着,日光下微尘遍天,一张黄旧的糙纸叫风卷着,落到了九九脚边。
她弯腰给捡起来,瞧了一眼,忽然间瞪圆了眼睛!
上边用特别大的黑字写了标题——凶宅廉价出租!
底下是具体的介绍。
本宅位于××××,上月二十一日发生灭门凶案,一家六口罹难,凶手至今未曾缉拿到案……
虽然上边也写了地址,但九九对此却很茫然,从袖子里取出地图来找了找,发现位置居然还不错,立时便心动起来。
虽然是凶宅,但价格真的很便宜啊!
一个月只需要一两银子!
还带家具!
可以拎包入住!
虽然九九没有包,但……总而言之,马上就可以去住!
九九很诚恳地问木棉:“木棉,可以跟我一起住凶宅吗?你会介意吗?”
木棉瞟了一眼,云淡风轻,不以为意:“才死了六个人,怕是连万府鬼魂的零头都没有,怎么不算是善地呢。”
裴熙春:“……”
九九就从袖子里掏出来自己做的小本本,把这事儿记下,高高兴兴地说了声:“很好!”
转而跟裴熙春说:“多谢你,但是我已经有地方住了!”
想了想,她又补了一句:“你给我的那张地图真不错,派上大用场了!”
裴熙春从她手里接过那张糙纸来看了一眼,脸色微变。
沉吟几瞬之后,他摘下自己腰间的那枚玉佩递给九九:“如果遇上了什么麻烦的事情,随时可以去找我。”
说完,他自然而然地拉过九九的手,从她袖子里又摸出来那个小本本,用夹在里边的炭笔写了地址上去。
木棉起初见二人言谈,还不在意,只是在旁听着,这会儿见状,不由得变了脸色。
她把九九拽到身后去,像只老母鸡庇护小鸡似的把她藏在身后,凶凶地瞪着裴熙春:“你干什么?!”
九九也被惊了一下,还有点不高兴:“你怎么能直接从我袖子里拿东西,这跟把手伸到别人钱包里暖和暖和有什么区别?”
裴熙春很无辜地看着她,说:“可你之前也直接在我手上写字啊?”
木棉听着,又惊了一下,扭头去看九九,板着脸,超级严肃地问她:“有这回事吗?”
九九:“……”
九九被噎住了,蹙着眉头,陷入沉思。
木棉见状就知道是真的,当下教导她说:“跟人交际一定要有边界,尤其是男人,他们可会顺杆子往上爬了!”
九九很乖地点点头:“噢噢噢。”
裴熙春:“……”
木棉又问了一遍:“记住了没有?!”
九九老老实实地复述了一遍:“跟人交际一定要有边界,尤其是男人,他们可会顺杆子往上爬了!”
裴熙春:“……”
木棉瞟了他一眼,这才有点满意地点了点头。
第26章
裴熙春又把写完了地址的小本本递给九九, 同时重申:“遇上事情,可以去找我。”
这一回,九九倒是很肯定地应了:“好!”
两人就此别过。
九九雇了一辆马车, 盘算着先去跟小庄和猫猫大王汇合。
“我都看过了,”马车上, 九九煞有介事地跟木棉说:“从这里去福云客栈, 再去赁房子的地方,刚好顺路……”
木棉说:“好。”
九九又说:“等到了之后,叫小庄再给你上一次药, 我去赁房子的地方看看,觉得合适的话,再去接你们!”
木棉说:“好。”
九九还说:“小庄是个很好的女孩子, 你们之前虽然不认识, 但是见了之后就认识了嘛!”
木棉说:“好。”
九九接连听了三声“好”,不免觉得有些纳闷儿:“你怎么一直都在说这个字?”
木棉定定地瞧着她,忽然间叫了声:“九九。”
九九说:“哎。”
木棉伸手过去,将她连跳带蹦搞得稍有点乱的鬓发抚到耳后。
她笑得很灿烂,很明媚:“跟你过的这半天,比之前十几年加起来都强!”
九九眨巴几下眼, 回过神来, 很肯定地说:“以后咱们会过得更好的!”
如是一路到了福云客栈, 如何安置, 自不必细表。
小庄拉着木棉去榻上趴下, 又叫猫猫大王在外边守着门,跟九九说:“去吧,我们都在这儿等你。”
九九麻利地应了声:“好!”
……
万道靖瘫软在地上,除了胸膛还在微弱的起伏之外, 几乎看不出他还是个活人。
四下里一片寂静,也不知道人都到哪儿去了。
连先前送水来的两个仆从也不知道哪儿去了。
小闻学士不太想进去见万道靖,刚刚经历了一场波折,他知道不能马上离开——这么个烂摊子在这儿摆着,总会有人过来安置的嘛!
他很耐心地在值舍的门口等待着。
终于,裴熙春回去了。
瞧了一眼还在门外的那位直学士,他略微有些讶异:“你……”
小闻学士赶紧道:“您叫我小闻就行!”
裴熙春还是叫了声“闻学士”,而后说:“今天弘文馆里什么都没有发生。”
小闻学士不假思索道:“本来也什么都没有发生嘛!”
裴熙春点点头,又道:“差个人往中书省去给万相公送个口信,就说万二郎忽发急病,叫他知会万家一声,来接回去吧。”
小闻学士眼巴巴地看着他。
裴熙春便从袖子里取出一份中朝学士的名帖,递给他:“万相公会明白的。”
小闻学士连连点头:“好的好的~”
裴熙春离开了。
小闻学士定了定神,赶忙开始收拾残局,因为事情牵扯到中朝和宰相,他不敢叫侍从去办,吩咐先把值舍的门关上,自己拿着名帖亲自跑了趟中书省。
万相公单独接见了他。
政事堂的静室里摆着几把做工精细的躺椅,然而万相公却坐得很端正。
小闻学士低着头,三言两语把今天的事情说了,原以为会迎接一场狂风暴雨,没成想万相公的态度却很和蔼。
他问小闻学士:“平白无故的,她怎么去找二郎的晦气?”
小闻学士听得一怔,回过神来,赶忙说:“仿佛是为了同行的一个侍女?先前二公子把那侍女给打了……”
万相公轻轻“哦”了声,短暂地缄默一会儿,忽的笑了一笑,说:“像是她的行事作风。”
小闻学士听得心生疑窦——什么叫“像是她的行事作风”?
难道说那位九九小娘子在万家一直都是这样的?
不可能吧?
他觉得万相公这话透着古怪,只是同时他也觉得,在上位者面前可以表现得谄媚,也可以表现得卑躬屈膝,但是一定不能表现得很聪明。
小闻学士就好像没察觉到那点蹊跷似的,陪着笑,搓搓手问:“相公,那您看这事儿……”
万相公屈指扣了扣手里那份中朝拜帖,温和道:“我让人回府去送个信,把人接回去就是了。”
他站起身来。
小闻学士紧跟着起身,同时娴熟地弯了弯腰。
万相公就再笑一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很客气地说:“喝完茶再走吧,今天这事儿,真是辛苦你了。”
说完,他走了出去。
小闻学士一直瞄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才长出了口气,恍然发觉自己后背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生出了一层汗。
官大一级尚且压死人,更不必说是当朝宰相了……
他暗暗地叹了口气。
……
万道靖忽发急病,回家静养,这消息在弘文馆里短暂地引起了一点轰动,只是很快就给按下去了。
虽然也有几个同窗觉得这事儿蹊跷,约着想一起去看看他,但毕竟也只是少数。
倒是在万家内部,引发了一场腥风血雨。
先前九九当着诸多女客们的面连扇纪氏夫人数记耳光,已经令后者颜面扫地。
她一边强令府中众人不许议论此事,同时又打着吃经念佛的旗号,暂且住到了小佛堂那边儿去,以此避开了丈夫和儿女们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