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王族 第46章

　　夏洛点点头，消失在窗边。路歇尔嘴角的笑容终于淡去，银色眼睛映着银色月光，显得分为沉冷。

第46章

　　原本艾因是准备先看下三天后和谈会议结果, 然后决定要不要跟纳塔尔大使进行私下会面的。但是事情进展比较突然, 昨天视察夜港时，纳塔尔的技术人员发现了空间跳跃点的异常调动。这个调动与他有关，所以大使夏洛·威尔森希望在会议前见他一面, 问问情况。

　　都到这个份上了, 尼克瑟斯也不好再说什么, 只能安排他们在不太敏感的地方会面。

　　地址在夜港附近的行政办公楼，夏洛带了一队基因战士, 都留在楼下。艾因是从参谋部下班后直接过来的, 身边一个人也没有。

　　“斯温伯恩参谋长。”夏洛起身, 主动问好。

　　“威尔森阁下。”

　　艾因一边同他握手, 一边观察。纳塔尔的外交官向来在各大政权间享有很高的声誉，跟他们接触过的人都认为，纳塔尔也许有很多缺点，但他们的外交官是完美的。夏洛无愧于完美这个词，他很得体，不卑不亢, 不会有距离感, 但也不会因为亲和力高就让人感觉他很软弱。

　　他握手时传达出一种柔韧又中庸的力道。

　　“您时间紧张, 我就不闲聊了。”夏洛直入正题, “昨天视察夜港时, 我们发现在事故发生前, 夜港只进行过一次非常规的空间跳跃, 是尼克瑟斯总司令代您申请的, 从首都星前往太阳系。请问您去那边有什么事情呢？”

　　艾因如实以告：“很抱歉，是军事机密。”

　　夏洛点点头，表示理解：“那么为什么要由尼克瑟斯总司令为您代申呢？您有什么不便之处吗？”

　　其实当时艾因只是出于缩短程序时间考虑。那时候尼克瑟斯正好要去东北星域，本来就得申请空间跳跃许可，由他出门一并申请，比较容易批下来，也不用走那么多流程浪费时间。但是后来出事，这点就成了把柄。

　　“没有不便之处，只是因为尼克瑟斯总司令申请会比较快。”

　　艾因答得太坦然了，夏洛没办法揪着这点再追问，不然就显得目的性强，容易招人怀疑。

　　他只好说：“这样的话就只能排查那些袭击夜港的基因战士和其他空间跳跃点了。我会尽快联络号角，派遣有关科研人员来这边。哦，对了，请问基因战士的尸体都保存在何处，我可以去看吗？”

　　“在研究院，全部都完好保存了。”艾因回答，“不过现在应该不能看。”

　　夏洛微微皱眉：“能问一下原因吗？”

　　“研究院正面临彻查，关键的军事信息都不能随意调动。”

　　夏洛点点头表示理解：“明白了，我会等科研人员到这里再说。”

　　艾因双手交叉放在膝上，沉声道：“请问还有什么事吗？”

　　夏洛看向窗外，天色微阴，但幸好是白天，光照很好。他看了一会儿才回过头，忽然露出笑容：“请问我可以觐见路歇尔·亚特兰蒂斯阁下吗？”

　　“她身体欠安。”艾因坐直了身子，谨慎地回答，“您觉得这次事件与她有关吗？”

　　夏洛摇了摇头，笑容更深：“不，我只是单纯想见她一面。”

　　外面的日光倾斜，在他脸上照出明暗不一的阴翳。艾因觉得夏洛说这话的时候语气跟之前不太一样，但是又理不清有哪里不一样。

　　艾因问道：“请问您认识她吗？”

　　“是这样的……“夏洛伸手绕了一下鬓角那缕灰色头发，“她的母亲是纳塔尔人，我和她之间有三代以内的血缘关系。”

　　夏洛捕捉到了艾因一闪而逝的讶色，他知道对方肯定会怀疑自己。但是不要紧，跟路歇尔有关的都会被怀疑，只是试探的一个步骤罢了。

　　夏洛语气平稳地说下去：“不过参谋长不用担心，路歇尔在亚特兰蒂斯宫长大，从根本上来说就与纳塔尔人不同，我不至于因为一点血缘关系就站到她这边。您也知道纳塔尔人的家国观念，我们都是纳塔尔号角的组合品，没有家，只有国。”

　　艾因平静地反问：“那么您是为什么要见她呢？”

　　“恕我直言，我觉得您这次申请空间跳跃点，是因为亚特兰蒂斯小姐。”夏洛笑着说，“我想见识一下是什么样的人可以让您破格。”

　　空气仿佛凝结了，又仿佛在剧烈摩擦，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强大力量在两人之间拉扯。夏洛与艾因对视，眼神没有一丝避退，甚至竭力看见他眼里，试图挖掘出深埋的情绪。

　　最后艾因低声道：“抱歉，我还是那句话，亚特兰蒂斯小姐身体欠安，不方便会客。”

　　没等夏洛回答，他就已经站起身，一副准备送客的样子。

　　夏洛敛回脸上的所有情绪，客套地跟他握手道别：“您保重，我们会上见。”

　　他离开行政办公楼，基因战士替他打开车门。他靠在车座上，闭眼回忆刚才的每一句话。说真的，如果路歇尔确实有孩子，那孩子极大可能就是艾因的。

　　他知道战后艾因收养了路歇尔，而人类针对路歇尔有严格的限制政策，也就是说去年一年间，路歇尔大部分时候都跟艾因在一起。所以客观条件就对她很有利，更不用说她这个玩弄人心的高超手段。

　　夏洛想了很多，从正面到反面，甚至假设路歇尔没有怀孕，只是想骗他带自己离开。但是这一切都不及艾因最后拒绝他的时候给的那个眼神来得耐人寻味。

　　不像是一个军人的眼神，更像是一个男人的眼神。虽然稍纵即逝，夏洛还是确定自己看清楚了。

　　那个人……可能喜欢路歇尔。

　　“我先下车，你们继续往大使馆走。”他突然吩咐司机。

　　基因战士们按照他的要求返回使馆，而他依照信标位置来到了昨晚潜入过的审核委员会。这里看守森严，但是拦不住他。

　　很多人都以为思辨者阶级比纳塔尔的军人或者劳动人民更加脆弱，其实不然。他们是整个纳塔尔号角基因序列的最高点，智慧与力量的化身，纳塔尔族未来进化的模板。

　　夏洛重新回到那间病房，一进窗户就发现路歇尔刚刚完成注射，正虚弱地躺在床上。

　　她侧过头，病怏怏地说：“喂……你是不是跟艾因瞎说了什么？刚刚他通知护士给我加大麻醉剂量，最好让我下不了床。如果不是审核委员会没有合适的胶囊舱，我现在肯定已经被塞进去了。”

　　夏洛摸了摸她的头，还在低烧，再加上这么大剂量的麻醉……

　　“你会吃不消的。”他皱眉道。

　　“去给我弄点减轻麻醉效果的药来。”路歇尔勉强睁开眼睛，“我好难受啊。”

　　夏洛摸着她的额头，皱眉不说话。

　　“哥……你都不疼我。”路歇尔语调一波三折地撒娇。

　　夏洛眉头一直没有舒展：“别叫那么熟。我都这么多年没有见过你了……上次见面还是你母妃过世吧？”

　　他发现自己这话一落音，路歇尔原本就苍白的脸色愈发没有生气了。就像葬礼上看见的那样，精致又美丽，眼睛里倒映出的世界仿佛被冻结，寒冷到让人恐惧。

　　夏洛只好放柔声音，手指轻轻帮她按摩太阳穴：“没事了，我带你走。”

　　路歇尔漫不经心地笑起来。

　　好像在不太遥远的曾经，也有人曾对她说过这句话。

　　路歇尔按住夏洛的手，她体温很低，但手心有一点点微弱的热度：“一定要带我走啊。”

　　曾说过那句话的人，现在过得怎么样呢？已经像他曾经读过的诗一样，像黑暗屈从了吗？不会无趣到这种程度吧？

　　“在想什么？”夏洛可能觉得自己戳了她伤口，有点过意不去，口气也越发和蔼，“你可以跟我谈一谈的。”

　　“在想我喜欢过的人。”路歇尔闭上了眼睛。

　　夏洛以为她在说艾因，于是问道：“你们的关系还有其他人知道吗？”

　　“应该有吧。”

　　夏洛思索道：“也就是说，如果军委会下令处决你，然后你突然消失，会有人怀疑到他头上？”

　　路歇尔意识到他说的是艾因，于是猛然睁眼：“别做这种事。”

　　除了她之外不能有任何人污染艾因。

　　夏洛见到她眼底的锐光，淡笑道：“你也喜欢他啊。”

　　路歇尔没有回应。

　　夏洛收回手，直起身子说：“那就这么定了，军委会下令处决之后，我来接你走。”

　　路歇尔笑了笑：“你不愧也流着那个女人的血啊……”

　　她重新闭上眼睛，麻醉剂让她没有更多的力气争论。大概两三分钟后，路歇尔沉沉睡去，夏洛也离开了审核委员会，回到大使馆。

　　三天时间很快过去。

　　随着麻醉剂量一点点加大，路歇尔沉睡的时间也越来越长。艾因没有来见她，甚至没有来过审核委员会。多明妮整天忧心忡忡，因为路歇尔清醒的时间又少又散碎，几乎没有太多空隙留给她们商议逃离的具体对策。

　　她很喜欢夏洛，但是并不放心他，因为他有种政客的老辣。

　　“路歇尔？”多明妮例行呼唤路歇尔，希望她能尽早清醒。她很想帮路歇尔减少一点麻醉剂量，但做麻醉的都是审核委员会的医生，她只能看着干瞪眼。

　　路歇尔睫毛颤动了一下。

　　多明妮激动道：“今天就是开会的时候了，怎么办？你能起来吗？”

　　“你背我？”路歇尔有气无力地答道。

　　多明妮一下就泄气了：“参谋长也太狠毒了吧，你这样半死不活的，他就能放心得下了？”

　　路歇尔隐约是冷笑了一下：“我就算脑袋掉了，他也放心不下的。”

　　多明妮哑然：“该说他是欣赏你呢，还是……”

　　“别废话，快趁我醒着说说现在情况。”

　　多明妮正襟危坐，流利地汇报道：“今天参谋长增派了不少人手到这里，都是游夜的精英，我怀疑他已经看出你要逃跑了。”

　　路歇尔恼恨地说：“都怪夏洛。”

　　他先故意打草惊蛇，然后又借这个失误布另一个局。想把今天艾因对审核委员会的军事调动做成靶子，等路歇尔逃跑之后再打。

　　这人心思真的毒。

　　多明妮把路歇尔的自言自语听了个干净，质疑道：“你还有脸说他？”

　　握了手之后，她已经完全是夏洛迷妹了，恨不得把他捧上天。

　　路歇尔心想，不管怎么样都不能让夏洛得逞。如果真的让夏洛害到艾因这一把，那她对艾因的主权就受到了挑战，这是她无法容忍的。

　　“你到底打算怎么办啊？”多明妮不安地问，“你现在连动都动不了。”

　　路歇尔还没开口，外头突然传来一阵警报声，没过多久又停了。一个医生进来，告诉多明妮，是系统错误，不要慌张，看好路歇尔，哪儿也别走。

　　“这是怎么回事？”多明妮觉得是她搞的鬼。

　　路歇尔回答：“夏洛动的手。”

　　“扯淡吧，他还在军委会议事厅开会呢。”

　　没多久，警报又响了一遍，这次医生通过对讲机联系到多明妮，说了番差不多的话。听着好像是系统错误，正在修复过程中，可能会响几次假警报。医生告诉多明妮，盯梢的还是继续盯梢，该全副武装的也不能解除，警报响不响都要履行职责。

　　警报响到第五次的时候，门被打开了。

　　“夏、夏洛？”多明妮磕磕绊绊地说，她来之前明明在电视转播上看见夏洛正在开会。

　　夏洛冲她笑了下：“纳塔尔就是改容换貌这点比较方便。”

　　原来一起来的基因人里有他的替身，开会开到一半他就直接换人了。在修复过程中响起的警报其实只有四次，还有一次是他潜入响的，看来他身上带了热兵器。

　　“处决方案已经下来了……”夏洛正想说说会议情况，突然发现路歇尔有点不清醒，他从怀里拿出一根针剂给她注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