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王族 第66章

　　艾因记得太清楚了，不过他那时候对路歇尔的每一句话都不信任。

　　现在回想起来，他才知道路歇尔一出生就活在爱丽尔妮洛的谎言牢笼里，活在特古拉三世的虚假宠爱里，活着一个随时有可能坠落崩塌的赤红之夜里。

　　她没有见过“真实”。

　　直到某一天，城主府被攻破，她隔着战火看见他。

　　他眼里的那份杀意是真实的。

　　路歇尔从保护罩里走出来，也从爱丽尔妮洛的谎言噩梦里走出来，迎向与之同样残酷的“真实”。

　　她鲜血淋漓，伤痕累累，欣然接受。

　　就在艾因有些走神的时候，警报声忽然响起。

　　屏幕切换到对准基地的空中监控装置，只见被困住的基地猛地一震，仿佛被看不见的磁力牵引，缓缓升入空中。

　　天空之中出现了看不见尽头的巨大宫殿，它像宇宙丛林游荡的猛兽，行动自若，不慌不忙。

　　是亚特兰蒂斯宫！

　　整个会议室都沸腾了，李斯特挥着手里的报告表，兴奋地说道：“基地确实是亚特兰蒂斯宫的一部分！参谋长，你是对的！”

　　对空武器立即启动，眨眼亚特兰蒂斯宫已经被无数瞄准器锁定。

　　密集的光点之中，一道人形机甲身影缓缓降下。

　　“今天总该让我打响无愧于‘宇宙最强机师’名号的一战吧。”

　　机甲灵巧地穿梭在光芒中，一击粉碎炮口。

　　*

　　为了混进方舟计划，道格拉斯想了很多办法，但最终都被一一推翻了。

　　路歇尔不愿意制造超寄生体，这样一来他们就没有任何办法回避纳塔尔族的基因检测。

　　想来想去，真的只有路歇尔那个换脑掉包的办法能用。

　　多日来毫无进展，道格拉斯决定换个驻留地点，免得被发现。

　　但是他们没来得及离开，公寓楼就被一队守护者包围了。

　　守护者是纳塔尔族的第二个阶级。

　　第一阶级思辨者，各方面都很优越，是统治者阶级。

　　第二阶级守护者，武力值超乎寻常地强大，甚至可以通过人体改造，成为杀人机器般的存在。他们是消耗品，产量大，生命周期短，损耗很快。

　　第三阶级生产者，属于最底层的建设者，数量最多，不可或缺。

　　“你可要好好保护我啊。”路歇尔语气里的嘲讽淋漓尽致。

　　他们在咖啡厅现身之后，门罗博士按照多明妮的暗示，通过监控系统查找路歇尔和道格拉斯，却发现母巢中没有他们的数据。这引起了纳塔尔号角关注，他们几乎是第一时间发现了路歇尔的身份，并且将她锁定为目标。

　　道格拉斯猜得到路歇尔做了什么。

　　他一言不发，按下手中行李箱的按钮，一把抱起路歇尔，用皮锁将她扣住。他转身扫射，打开一条通道。

　　这队守护者经过基因改造，肉体复原能力非同一般。在短暂的先手优势结束后，就开始对道格拉斯造成压制。

　　道格拉斯并不慌张，流浪在宇宙中的这些年中，他已经经历了太多，知道该如何应对。

　　“抓紧我。”他对路歇尔说道。

　　紧接着他又是一个转身，差点把路歇尔甩出去。他手中枪械切换模式，构成炮筒形状，直接对准了一旁的居民区。守护者迅速分散，准备以身体挡下炮火。

　　但这时候枪械再次切换，穿过他们的包围空隙，朝高楼广告牌甩出钩子。

　　路歇尔感觉耳边全是风的声音，道格拉斯的手非常有力地桎梏着她，让她无法动弹。

　　守护者通过母巢安排战术，彼此配合严密，能够完美遵从指令。这是优点也是缺点，对于道格拉斯这样身经百战的军人而言，他们的行为优先程度很容易被看穿。

　　所以在半空中飞翔的时候，道格拉斯选择将路歇尔当成肉盾，阻止他们射击。

　　“真过分。”路歇尔笑嘻嘻的。

　　她越过道格拉斯肩头，以非常艰难的姿势解开了皮扣。在他登上广告牌的那一刹那，直接一蹬腿，仰头从高楼跃下。

　　眨眼之间, 路歇尔的身影就被炮火淹没。

　　道格拉斯的手还停留在半空之中。下一刻, 他就被钩爪带上了建筑物顶端。他找好掩体，向下俯视，看见路歇尔的残肢正在重组。

　　这重组非常清晰。

　　翻开的皮肉迅速抽出嫩芽, 纤维似的交缠重构。骨骼复原相对较慢, 而且刚生出来时很软, 无法支撑身体。她仰躺在血泊中，周围的红色又渐渐回到她的身体里。

　　对她来说, 最致命的是烧伤。

　　已经碳化的部分冒出白烟, 像遇到空气发出“滋滋”的声音, 融化物渐渐泛起深红色, 又恢复成血肉的样子。

　　尽管已经不是第一次见这场景了，道格拉斯还是觉得非常的惊异。

　　‘作为人类种族，渴求像这样的力量，是理所应当的吧。’他有些阴暗地想道。

　　路歇尔在枪林弹雨中站了起来。

　　道格拉斯提供火力掩护，试图接应她，但是她并没有留意他甩下来的钩爪。

　　道格拉斯知道她是想逃的。

　　可是在纳塔尔号角的注视下, 她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有人来接应她吗？

　　这么看, 她在纳塔尔族也有内应……

　　“如果放跑她, 以后就再也没机会了。”

　　道格拉斯立即从掩体中出来, 手中枪械展开, 逐渐形成炮口, 聚能指示灯亮起。下方的纳塔尔部队接到高能提醒励志量子阱爆灯, 朝着他所在的方向展开防护盾。

　　道格拉斯从高楼纵身越下, 几乎是同一时间，路歇尔抬头朝他笑了一下。

　　风从高楼大厦间穿过。

　　隐约有股香味。

　　是肉的气息，略微甜腻，还浸过香草似的清香。

　　道格拉斯轻叩枪口，手指下方展开薄薄的能量膜，就是在这一瞬间，周围被黑雾笼罩了。

　　说是“黑雾”，其实是由密密麻麻的飞虫构成的虫群。它们就像没有看见路歇尔和道格拉斯似的，直接朝下方的纳塔尔军队扑去。

　　军队反应很快，迅速用喷火器扫射，虫群窸窸窣窣地落下。

　　然后，在它们的灰烬当中，飞起了新的白色小虫。那层黑色外壳被烈火剥落，里面的白色小虫肉乎乎的，扇动两片小翅膀，飞行速度却似闪电。它们悬停在空中，灵敏地躲避喷火器的扫射，然后落在纳塔尔军队的防护服上。

　　防护服迅速被腐蚀，里面的人躯眨眼就垮塌下来。

　　道格拉斯落地一看，发现里面只剩下骨头了。

　　路歇尔朝他挥手，好像是在道别。

　　道格拉斯看见她身侧出现了两个人，一个穿白大褂蒙着口罩，畏畏缩缩不敢上前；另一个年轻甜美，完全就是女大学生的样子。

　　医生给路歇尔递了一把弓。

　　路歇尔抚过弓弦，轻轻拉开，搭上一支有白色翎毛的箭。

　　她站在喷火器到处乱飞，枪炮不断扫射的高度现代化城市中，很是格格不入。

　　她将箭尖指向道格拉斯。

　　道格拉斯这才知道，她之前的挥手，真的是在“道别”。

　　“您已被亚特兰蒂斯的王瞄准。”路歇尔学着道格拉斯的电子助手说道，“现在，即将前往地狱。”

　　她咯咯地笑起来，肆意又无情。

　　弓张如满月，箭像一道闪电般洞穿中间的重重障碍，直接射向道格拉斯。在他眼里，这支箭仿佛没有阻碍，还自带导航，一瞬间就带着螺旋状的劲风到了他的跟前。

　　“走吧。”路歇尔没有看结果，直接转身离开。

　　混乱的□□将他们三人的身形掩盖，消失在层层黑色虫雾之中。

　　路歇尔哼着歌，拐过一个转角，从下水道进入没有卫星注视、也没有电子监控的地下。

　　“您不想杀道格拉斯吗？”医生嫉恨地说道，“刚才可是个绝佳的机会！”

　　如果路歇尔真的想杀道格拉斯，就一定会想看着她死。

　　可是她最后一刻离开了。

　　难道她真的对道格拉斯，有那么点微不足道的师生情吗？

　　“这虫子只对纳塔尔族的基因感兴趣。”医生遗憾道，“早知道应该让它对人的基因也……”

　　“你疯了吗？我们也是人！”多明妮恼火道。

　　回安全屋的路上，医生一直在摆弄他的游戏机。多明妮抽空瞄了几眼，发现他在给路歇尔看板娘搞动作建模，到达目的地时，他已经做好了一个搭箭开弓的动作，还有一句“您已被亚特兰蒂斯的王瞄准”的合成配音。

　　“你为什么要做这个……”多明妮无语地问他。

　　医生一愣：“这个？哦，刚才录音效果不太好，只能用音源合成这句话。”

　　“我不是说这个……算了算了。”

　　路歇尔一回来就睡下了，多明妮给她做好饭，发现她还昏昏沉沉地醒不来。

　　“她还好吧？”多明妮问医生。

　　“过度消耗之后就会这样，让她休息一下，再考虑展开计划吧。”

　　多明妮对路歇尔的身体情况很担心。

　　据诺娅所说，上次她逃出，也在维生舱里用营养液泡了很久。也正是因为这样，才被道格拉斯趁虚而入。这才没多久，她又大肆使用复生能力，又一次因为过度消耗倒下……

　　多明妮感到非常担忧。

　　“就算是亚特兰蒂斯的王，也不可能真的不死不灭吧？”她问医生，“毕竟宇宙中没有永动机的存在，任何力量都有代价，如果有一天她的复生之力耗尽会怎么样呢？”

　　医生奇奇怪怪地看了她一眼。

　　“别想这些，这可是禁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