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欺四窃
王承剑久久不语,莫笑垂眸,看着手中琵琶,低声道∶“大哥,你最好说到做到。”
李长歧仍旧洒脱,大笑道∶“你们大哥何时说话不作数过?”
“……”
竹林中,师衔羽也不知道曲声是何时停的,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清醒的。
就满脑子都在想无常草。
二长老让她种的无常草,应该就是给大师兄在突破时压制心魔所用。
这心魔,必然已经成长到无法忽视的地步了。
可是……
师衔羽有些麻木。
她对大师兄的心魔一无所知。
他在师弟师妹面前,从来不会提及他的困境。
而今人已不在,知道无常草的作用,她的又能如何?
师衔羽有些颓然。
她发现今天一天转下来,好像什么也没干,又好像什么都干了……她寻思着要不把手里的无常草种子都种了,再种几株,但在盛京仙门种这玩意风险太大了,万一种出来却给玄天阁捡了便宜,她得活活怄死。
就在师衔羽望着竹林发怔时,被不知何时出现的李长歧用竹笛远远地敲了一下头。
她嗷一声,捂着头回看去,就看到李长歧把玩着竹笛,问她∶“干什么呢,魂不守舍老半天了。”
“啊?将军!”师衔羽目光落在他手里的竹笛上,汗颜∶“方才是您在这竹林里边儿吹曲儿啊?啊,您那是……笛子吧?”咋看着恁粗恁长呢,你这该不会是根甘蔗吧?
李长歧点头,道∶“是。”
师衔羽∶“……”不行,它看着还是好像甘蔗。
根据师衔羽贫瘠的乐理知识,这种又粗又长的竹笛应该是低音专用,再多的她就完全不懂了。
但,猛男扛着甘蔗吹曲儿?
起猛了。
这画面她咋想都想象不出来。
李长歧见她神色飘忽,再问∶“你在想什么?”
师衔羽如实道∶“无常草。”
“想这个做什么?”李长歧没一点将军的高高在上,说着就跟她一样,找了个平坦的地儿坐下了。
“随便想想。”师衔羽转移话题,指着他手里的竹笛,问∶“将军,这玩意儿难学吗?”
李长歧低头看她一眼,没再过问,只转了一下竹笛,整得跟转金箍棒似的,他说∶“不难。你想学?”
师衔羽当即摇头。
她是个天生就没有乐感的人,学这玩意实在有碍功德。
李长歧看她神色流连,便笑道∶“你要是想学的话,可以去拜访神候将军青霄,她是音修。”
“额,还是算了,我的音律跟我的剑法一样,属于杀敌八千,能自损十万的境界。我只是……方才听将军和人合奏之时,想起了一个很久很久没有见到的朋友。”
说完就在心里啐了一口。
她可真菜啊。
听个音乐就想起了大师兄。
女人,你没救了。
说来,大师兄跟着青云山的宗主长老长大,多少会点他们的专业,比如二长老的炼丹,三长老的音律之道……多少都沾点儿
不过他常用的,不是最常见的笛箫与弦琴,而是陶埙。
师衔羽刚来那几年,总会看到大师兄。
他不是传统意义上,只会严厉监督师弟师妹修炼的大师兄。
他不高冷,不严格,甚至说得上平易近人。
他会趁着修炼之余,出现在跃金原的跃金木上,偶尔抱剑浅眠,偶尔和外门弟子闲唠青云山外面的天地,但更多的时候,是他拿着埙,吹着他在外游历时所听过的曲子……
他的修行脚步太快太快,同门弟子连参与都做不到。
宗主也说过他这一生注定孤独。
但这并不影响他很喜欢和他的同门分享他修行路上的见闻。
有时候,也会有外门的师妹会跟他打趣,向他“点歌”。
他若是有兴致的话,就会欣然应允。
师衔羽有幸“点”过几次。
而在这之前,她也有过很社死的情形……
在唱歌这方面,她属于是又菜又爱唱的典范,在跃金原种植灵谷时,除草也好,为灵谷松土也好,总之,只要她一个人干活的时候,总会不经意地哼几句自己很喜欢的歌。
其中有一首,就是她从前不管是刷短视频,还是听音乐,只要不小心播放到了,都能循环上一整天的歌。
来到四境天之后,没了手机,没了音乐播放器,她只能自己没事儿哼唧几句。
本来就五音不全,给她越唱越跑调,其他同门偶尔听到了都会不堪其扰地出声打断她的“深情吟唱”,并苦苦求饶∶“求求你了师妹,别做法了,朕有头疾,再听暴毙!”
师衔羽∶“……”
可后来,在一个明月夜,大师兄突然就踩着皎洁的月光,乘着风,飘然落在她的屋顶。
彼时盛夏,她在院中歇凉,剥着新煮的花生米,喝着自酿的小甜酒,小日子别提多悠哉。
见大师兄来了,她还招呼他一起吃。
大师兄笑了笑,没下来,而是在她的屋顶,用陶埙给她吹出了完整的曲子。
那时候,她心里的震惊,简直无法用言语去形容。
好似一个流落异世的孤独的灵魂,忽然就定了下来。
她所有的迷茫都被一扫而空。
他能听懂她内心深处的想法。
虽然有些音节被他改了调,可听上去,却别有一番自由洒脱之意。
大师兄,他就是与其他人不一样的存在!
从来如此。
但是!
只有天菩萨才知道她听到自己喜欢的曲子被大
师兄吹出来的时候,心里是有多少匹草泥马呼啸奔腾!
哥们儿没少听她那五音不全的深情歌唱吧?!
偏偏他还能笑着问∶“师妹,你这曲子叫什么名字?”
师衔羽∶“……”
社死,前所未有的社死。
她都不敢抬头,在院中低头装乌龟∶“……大师兄,你不觉得我唱得很难听吗?”
“不会,听你唱时,我好像看到了天尽头。”他悄然而至,无声落在她身边,自顾自落座,自顾自斟酒一饮而尽,就像山里的青鸟,像原野上的白马,又像照亮夜空的皎月……他笑着问∶“师妹,你知道四境天的天尽头吗?”
“不知道。”
“所有人都说,四境天没有尽头,但我不信。”
他伸手指着那轮圆月∶“你信不信,不必等到飞升,我只需突破炼虚,就可以一剑劈开这天,看到它的尽头。”
他说∶“没准儿,还能看到你来的地方。”
说这话时,他是何其嚣张啊!
但这就是他们的大师兄,青云剑仙。
他所说的话,必然能做到。
“我信。大师兄想做的事,一定能做到。”师衔羽说∶“不过,大师兄,你的境界我这辈子都无法企及了,还是说点我能理解的吧。”
那时,他刚刚化神。
突破炼虚,似乎只是时间问题。
他朗朗大笑,说∶“师妹,你这首曲子,可以压制我的心魔。”
师衔羽看着他,忍不住笑着说∶“那我很高兴。”
“我也很高兴。”
“大师兄,你的心魔是什么?”
“我不知道。”他按在心口,不甚在意地说∶“不论我死我生,它都在。”
说完,又道∶“我会把它杀死。”
那之后,每每他再去跃金原,师衔羽便会厚着脸皮,大着胆子,和其他师妹师姐一起起哄“点歌”,他从无拒绝。
大家都跟着起哄。
然后没过不久,大家都会跟着哼……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大师兄对她,总要比其他同门多些优待。
师衔羽为此窃喜。
但也知二人修为天壤,所以她一直未做奢侈之想。
后来,她还斥重金,在坊市里淘了一个流音贝,将大师兄吹的这首曲子刻印在了流音贝中,当做音乐播放器,她再没有自己哼唱过。
而那之后又过了几年,曾经还能和外门弟子有说有笑的大师兄渐渐变得沉默寡言起来,也很少出现在跃金原了。
她从前辈口中得知,大师兄的心魔终究难以压制。
他再也拔不出他的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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