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暴走月亮
前段时间有个刚死的新魂,在渡过冥河前和同行之鬼聊天,就被爱凑热闹的宋骨头听到了。
宋骨头仔细打听了一下,那新魂竟然就死在他故人墓穴的山上,所以看到了在山里放风的老鬼,还跟那老鬼好一番交流。
这可把宋骨头给气坏,腿骨都拆了三百遍,恨不得当天就杀出去,找那老东西算账。
但之前出逃地府的案底还没消呢,现在他都还是地府重点监控对象,跑是不能跑的。
不然到时候被追上,“叙旧”搞不成,还得赔上他这副老骨头。
这笔账,不划算。
不划算!
雍长殊有些同情道心破碎的宋骨头,但更多的还是听八卦的快乐,想着回去后讲给元酒听,她应该会很乐意多陪自己一段时间,而不是天天不着家。
“所以呢?宋骨头就只能这样了吗?”
雍长殊坐在一块石头上,看着波涛滚滚的冥河,与昼夜晦冥的阴界天地,轻轻拨弄了一下腿边的彼岸花。
谢必安将白色的哭丧棒靠在臂弯间,左手牵着锁魂链,右手扶了扶头顶的高帽,笑着说道:“不然呢?他再偷跑出地府一次,牛头马面能当场发疯,一叉子把他扎墙上。”
“牛头马面的脾气很大啊……”雍长殊感慨道。
谢必安耸了耸肩:“这也不能怪他们,自从元观主和昭昭将地府里那些偷跑出去的恶鬼全送回来后,昭昭将这些恶鬼犯下的罪责写了厚厚一本册子,直接托判官送到了阎君办公桌上,阎君看着那册子气得捶了三天桌子……”
“从那天之后,牛头马面就被调去专门看守阴阳两界大门,工作虽然轻松了不少,但每天工作时长直接翻倍,换了谁都会暴躁。”
谢必安摇了摇头,盯着雍长殊的侧脸,幽幽道:“你和元观主真是找了个厉害的接班人啊,遇事儿半点儿不带怂的,有问题直接告上阎君。”
雍长殊摊开手,无奈道:“这不能怪我吧,昭昭的法术全是她师父教的,性格也随她。再加上她还有师祖和师伯们撑腰,我哪里敢约束她。”
谢必安叹气道:“算了,你也是真的很有勇气,找了个这么厉害的人入赘,还得跟那么难伺候的一家子相处,怪不容易的。”
“孩子不听你的,也正常。”
雍长殊只是掩唇笑了笑,对他的阴阳怪气并没放在心上。
“你回去跟你们道观那小观主说说,下次告状好歹先跟我们通个气儿,至少我们被拎去挨骂前,也有个心理准备啊。”谢必安朝他拱了拱手。
雍长殊点点头,努力压着快翻涌上脸的笑意,一本正经地应道:“等我回去,必定跟昭昭说说。”
看到摆渡的船在江上若隐若现,雍长殊站起身,正准备往前走几步时,谢必安忽然说道:“宋骨头的事儿,其实还是有转机的。”
雍长殊回头看着谢必安惨白又寡淡的脸,挑了挑眉:“那你怎么不跟他说?”
谢必安叹气道:“只是有转机,但能不能成,说不准。”
“能从咱们地府出去的,除了阴神和阴差,就只有每年的中元节。宋骨头不是鬼,他已与冥河里浮沉的骨头融为一体,准确来说是地府的妖,所以没机会借中元节出去。”
“他只能试试考地府公务员,如果能当上阴差,他就能利用这个身份去外界。”
雍长殊若有所思:“你说的这个办法,认真想想也确实行得通。但你们阴差选拔,有选过骨妖吗?”
“从无先例。”谢必安拿着哭丧棒将散开的游魂赶作一堆,慢悠悠地说道,“但这不代表以后也没有。”
冥河里的水忽然涌上岸,一颗圆溜溜的头骨从水底冒出来,宋骨头两只白骨手爪子抓着岸边的彼岸花,突然出声道:“此话当真?”
谢必安往后退了半步,避免冥河水湿了自己的鞋,盯着他眼框里两簇亮的惊人的鬼火,叹气道:“当真。”
宋骨头立刻从冥河里爬上来,一扫之前的暴躁和颓废,站直了身板。
“谢哥,指条路呗,地府公务员怎么考?”
他以前怎么就没想过,还有这种办法能去外界呢?
肯定是冥河水泡多,全进了脑壳儿里。
谢必安抬袖,一封信笺便出现在他面前。
“这是必考的项目,你必须要熟记熟用,而且阴差最忌徇私,公报私仇也是不准的。所以你确定真要考阴差?”
宋骨头冷哼道:“我只需要小小出手,将那瘪犊子带回来阴间,地府的十八层地狱自会替我狠狠惩治那厮!”
他怕的是不能亲手报仇吗?!
他气得是那家伙一直不来地府受惩,这让他到死都坚信必将到来的正义,时至今日都还未得到伸张。
宋骨头拿走了浮在半空中的信笺,打开看了一眼后,头骨差点儿砸在脚背上。
“这写的是什么?”宋骨头指着上面缺胳膊断腿的字,一脸茫然地问。
几只游魂凑到他身边看了眼,笑着道:“简体字啊!这位骨头大人,看来你想考公上岸任重道远啊,大概还得先去混个小学文凭才行!”
宋骨头拿着一根肋骨敲在游魂脑袋上,凶巴巴地说道:“滚滚滚!老子的笑话是你们能看的吗?”
谢必安也忍俊不禁,道:“你先学认字吧,地府阴差选拔第一条,不招文盲。”
“船来了。”雍长殊拱手与宋骨头行了一礼,温润有礼地说道,“雍某先在这里恭喜了,祝宋大人能早日上岸。”
宋骨头把手里的那根肋骨丢到雍长殊肩上,咬牙切齿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嘲讽我,我现在可不是以前那个好赖话听不懂的老迂腐了!”
这厮肯定是在笑他生前学富五车,现在却变成了文盲!
老狐狸啊,就是小心思又多又坏!嘴巴还损!
番外 四月特别篇(@摆渡人)
他们的番外——奚小将军
冥河的阴风晦浪一如往常那般凌厉汹涌。
雍长殊踏着舢板上了船,一抬头就看到了穿着白色长袍,双眼覆着绑带,双手握着竹竿的摆渡者。
“好久不见。”
摆渡者朝着他微微颔首,然后面无表情地一棍子将船舷边冒头的骨妖敲了下去,单手拿起脚边木桶里的葫芦瓢,舀起了一瓢淡金色的稠液,浇入了挂在杆子上的灯罩里。
随着淡金色的稠液注入,原本快要熄灭的火光,突然欢悦地跳动起来,照亮了这晦暗天地的一隅。
雍长殊看着身后排队上船的野鬼,还有被谢必安用勾魂索拉上船的魂魄,抬步朝着船尾走去。
摆渡者灌完灯油,拎着桶回到了船尾,偏头看向坐在小马扎上的雍长殊,总觉得这一幕莫名的眼熟。
“那小魔头怎么没和你一起来?”
摆渡者声音依旧清淡,如三月的雪,带着几分料峭初寒。
雍长殊摆出自己的小茶桌,煮了一壶热茶,随手拨弄着空空如也的茶盏,笑着道:“她忙着呢。”
“忙着惹是生非吧?”摆渡者显然是极其了解元酒的。
雍长殊单手撑着侧脸,给他也斟了一杯茶,慢悠悠地说道:“奚小将军还记着旧账呢?”
摆渡者一向没表情的脸上,露出几分诧异之色:“你怎么知道……”
“我长嘴了。”雍长殊转着杯子,笑盈盈地答道。
“我就说看你颇为眼熟,却完全想不起来你这张脸。后来小酒我和说你的八卦,我才想起来当年威震川西与疆北的鬼面小将军,应就是你了。”
“我有名字,别叫外号。”
摆渡者看雍长殊瞬间不顺眼起来,和自己媳妇八卦别人就算了,现在还贴脸开大,他没一竹竿扫过去,都是看在熟人的面子上。
“我不知道你名字,我只知道你姓奚。”雍长殊摊手无奈道。
摆渡者双手握着竹竿抵在河岸边,纤细的手臂只稍稍用力,渡船便滑入怒浪之中。
稳住了渡船的方向后,他才与雍长殊说道:“我就说你这狐狸不知礼。当年你背着那孩子碰上我们军队,所有的平民百姓都避开了,唯独你不慌不忙地走在路中间,等着我们给你让路。”
若不是这狐狸当时特立独行,他也不会记一个不相干的陌生人这么久。
“我叫奚筠,筠州的筠。”
雍长殊轻颔首,浅笑道:“记住了,奚小将军。”
“你那死对头就是奸相须实吧?可抓到了?”
奚筠偏头反问道:“这不是该问你们归元观的继任小观主?叫什么来着……”
“昭昭。”谢必安靠在一旁看戏,适时插嘴了一句。
奚筠脸朝谢必安望了一会儿,放弃了赶走这八卦的阴神,与雍长殊说道:“当年须实以恶鬼之身从地狱出逃,你家那个只管杀不管善后的元小观主,可没把他捉回来,任由那厮逃之夭夭。”
“元观主归西……飞升后,这活儿自然而然该由她的徒弟,你们归元观的现任小观主昭昭来干。可是她到现在都没抓到须实,须实那厮也不是傻子,自然不会主动回归地府,所以我就算在冥河布下天罗地网,也是白费功夫!”
“你可以申请外出啊!”雍长殊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好心提议道。
奚筠竹竿从水里抽出来,一下子转到谢必安面前,竹竿顶端指着谢必安的鼻尖:“我倒是想,你看他敢同意吗?”
“阎君大人不同意,干我何事?”谢必安伸出一根指头,将鼻子前的竹竿推开,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你的辉煌战绩有旧账可查,一旦出了地府,就彻底不可控了。阎君大人岂敢让你出地府?”
宋骨头突然从船舷边冒头,踩着身下几个小骨妖的头骨,费劲儿地爬上了船板,盘腿坐在雍长殊对面,端走了他手边的热茶,仰头一口灌进嘴里。
热茶汤顺着他的骨头,哗啦啦往下流,全都流在了船板上。
雍长殊:“……你喝茶真浪费。”
“谢谢,你的茶很有滋味。”
宋骨头很自豪自己是骨妖,反正他没脸没皮,随便这狐狸精阴阳去吧!
宋骨头扭头与老朋友奚筠说道:“老伙计,等我考上阴差,我帮你把死对头抓回来,到时候你只需要把你私藏的宝贝作为报答送我就行。”
奚筠低头望着双手捧杯的宋骨头:“我是不是很久没揍你了?你还觊觎着我的宝贝呢!”
奚筠看着他圆润无痕的头骨,思考着从里下手,给他捅个窟窿出来。
“说真的,你在这渡河上蹲了一千年,不就是为了手刃须实那老贼?我帮你抓回来,你干掉他,这毕生夙愿也算达成了。怎么就舍不得那身外之物?”
雍长殊好奇地问道:“到底是什么东西,值得你们这么来回拉扯?”
宋骨头还没说,谢必安倒是先开口了:“一根仙人脊骨。”
雍长殊脸上露出意外之色:“地府竟有此等仙物?”
“有啊,怎么没有!地府的宝贝多了去了,但可没那么好取。这根仙人脊骨难得保存的极为完整,就沉在冥河之下,那么多骨妖在冥河里泡了千万年,都没有发现这根仙骨,反倒是被这摇船的一竹竿给捅出来了。”
谢必安说起这事都羡慕的眼红,捂着心口感慨道:“要不是我等阴神不可徇私枉法,抓捕在逃的恶鬼为职责所在,我都想跟宋骨头争一争这生意,抓那须实换仙骨。”
“这人心眼小的很,偏偏死了之后,运气好得很。”
谢必安捂嘴,羡慕的话已经说累了。
这家伙刚入地府,本应该受罚的,阎君深思熟虑之后,判罚他去十七层地狱服役。
但这厮死活不愿意去,因为觉得进地狱服役就出不来了,根本没办法亲自报仇,所以他就用一身功德为筹码,换了个工作,接手了前任摆渡者的渡船。
摇船的工作干了不到十年,就挖到了鬼生第一根完整的仙骨,让冥河数不清的骨妖嫉妒到面目全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