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千语千夜
慕容桓瞧着这一幕,眸光中也渐显出一分冷意,脑海里似乎呈现出了些许关于此人的过往,以及对此人的死亡预告。
“他是谁?”她不禁问。
红衣少年将孩子给到妇人后,走到她身边来回道:“薛怀义!”言罢,还凑到慕容桓耳边补充了一句,“名面上是白马寺的僧人,实则是专门给圣人修建明堂的一名……男宠!”
红衣少年言至此,便迎来了卢凌的一声喝止:“住嘴,十一郎你在说什么?”
“好好好,我住嘴!我住嘴!”
红衣少年笑了笑,趁着卢凌不注意,又再次凑到慕容桓耳边,低声继续道,“此人原名冯小宝,得千金公主举荐,方才得到圣人垂怜,做了一名榻上献媚的男宠,听说此人榻上功夫十分了得……”他话还未完,耳边便传来阿姝的一句低喝:“诶呀,郎君,你在胡说些什么呢?”
红衣少年吓了一跳,瞪向阿姝道:“我说什么了吗?我说的都是大实话,你脸红什么呀?”
阿姝气鼓鼓的,唯恐被拆穿了女子身份,没敢再接话。
倒是慕容桓浑不在意的接了句,“所以,他是仗着圣人的宠爱,才敢在这洛阳街道上肆意妄为的?”
“可不是,仗着圣宠,可谓无法无天,就喜欢带着一群人在这洛阳城的街道上骑快马,这几年来,死在他马蹄下的人没有百来个,也有几十个了,御史也弹劾过,但没有人能拿他怎么样!”
言至此,又嘻笑着将话锋一转,“不过,听说圣人如今又看上了一位姓沈的太医,所以冷落他了,这和尚的小脾气最近就有些急燥!”
阿姝红着脸眼巴巴的望着慕容桓,直恨不得将这红衣少年的嘴堵上,又在这时,前方马蹄声再次袭来,竟是那叫薜怀义的人又回来了。
“卢凌,你什么意思?刚才为什么要用飞镖刺伤我的马?”
卢凌道:“你的马惊扰了民众,差点踩死一位小女郎!”
“惊扰民众又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又没惊到你,你管什么闲事?”
卢凌气得无语,他也不是擅长诡辩言谈之人,便干脆闭了嘴不说话。
正欲打马继续向前,却听到身后传来声音接道:“惊扰民众可不是什么小事,那是关系天大的事,圣人治下,佛悯众生,民生安息乃是国富民强之根本,你如此轻鄙民众民生,是不将圣人的治国之道放在眼里么?”
闻言,卢凌陡地一震,立刻回过头寻声瞧看,就见那说话之人正是慕容桓。
红衣少年也眼前一亮,颇为惊喜的看向慕容桓。
薛怀义气得立即打马过来,目光极为毒辣的投射到了慕容桓身上。
“这小子又是谁啊?是卢少卿抓的嫌犯吗?一个嫌犯,也敢跟本将军如此叫嚣?来人,给我杀了!”
第20章 酷吏周兴
街道上很快变得慌乱吵杂起来,有人惊惧而散,也有人躲在暗处看好戏般的旁观。
一旁的茶楼之上,玄衣的少年闻声推窗,便眼尖的正巧瞧见了这一幕。
“郎君,这不就是那个苏鸣鹤的女儿吗?又换了一身男装!还装得挺像!”
在玄羽的啧啧低叹声中,萧慕宸也起身来到了窗边瞧看,就见一身青衣的少年无惧无畏泰然自若的站在那薜怀义面前,整个人就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剑,似阳春白雪,又有一种雌雄难辨颇具英气的研丽。
嗯,不错,这一次虽然没有贴胡子,但知道束胸了,还做了个假的喉结,像模像样!
“她这是在干什么呢?这么快就被大理寺的人给抓住了吗?”
玄羽道:“郎君,听卢凌的意思好像是,帮大理寺查案,不是被抓的嫌犯!”
“查案?”
萧慕宸有些失笑:凶手难道不是她吗?她这是要把自己绳之于法的节奏?
停顿了一刻,又道:“我们也去瞧瞧吧!看她怎么破案?”
……
薛怀义仗着曾经的圣宠已被封为鄂国公,而且加号辅国大将军,虽然如今已然渐渐失宠,但手下自有一干巴结奉承他的官员以及一些他广招而来的亡命之徒。
此刻,在他的一声令下后,便有多名僧徒凶神恶煞的向慕容桓袭来。
卢凌倏然拔剑,横在了这些凶徒面前。
“抱歉,大将军,此人你们不能动,他不是嫌犯,而是协助我查案的助手!”
“助手?”薜怀义眯了眯眼,“那就是无官无职,一个无官无职的庶民,我还动不了了?”
“是!圣人旨意,洛阳城中已经连续发生了几起命案,卢某奉旨查案,还请辅国大将军让开道路,不要耽误了卢某查案!”
薛怀义气极,可在范阳卢氏大族子弟面前,到底也不敢太过嚣张,正欲找个台阶下时,身后又传来一声音道:“既然是大理寺查案,大将军又何必与少卿为难呢?”
这声音很快便吸引了慕容桓的注意力,抬眼便见一顶华丽的官轿正迤俪而来,打头举着一个“周”字。
官轿落地,锦绣珠帘拉开,一个身着三品官服的中年男人从轿中走了出来,这是一个容长脸眼睛小但神情却极为精明阴鸷之人,嘴边上留着一口美髯。
“周侍郎!”
卢凌合拳施了一礼!
在见到周兴的一刻,慕容桓脑海中倏然闪过一道头戴兜帽的人影,眼神中也立即聚敛起了无尽杀气:原来这就是以酷刑逼杀了朝中无数官员的酷吏周兴啊!
就连一旁的红衣少年卢十一郎也暗自握紧了拳头,目光变得极为冷冽肃杀起来。
卢凌伸手向红衣少年暗示了什么,方才让他慢慢冷静。
“卢少卿这是抓到杀害我九郎的凶手了吗?”
周兴带着一众仆从,走过来阴阳怪气的问,目光一扫,先是从胆怯缩在一旁的苏三郎身上掠过,最后落到了长身而立正坦然迎接他目光注视的慕容桓身上。
在慕容桓身上盯了良久后,周兴的眼眸中也闪过了一丝令人琢磨不透的阴霾。
旋即又是一笑:“是他吗?这位小郎倒是生得风姿俊秀不凡呐!是何家子弟啊?”
卢凌答道:“他是苏家四郎,名苏桓,不是凶手,只不过是卢某寻来相助查案之人!”
“卢少卿乃是狄公亲传弟子,还需要他人来协助你查案吗?我儿九郎被杀一案实属诡异,既然卢少卿非要接这个案子,那就请卢少卿尽快抓住凶手,了结此案,莫要再传出什么艳鬼索命的荒唐传言来,否则……你这大理寺少卿的位置恐怕就要落到别人手中了!”
红衣少年不禁在内心唾了一口,敢情儿子被杀是小事,传出艳鬼索命死于牡丹花下的风流名声让他丢了颜面才是大事。
周兴此人心狠手辣,且睚眦必报,早年高宗皇帝想要提拔他时,有人上谏道他并未通过科举考试,因此高宗皇帝放弃了提拔他的念头,周兴不知原因,多次请托官员提拔,中书、门下多位宰相对之不予理睬,只有宰相魏玄同出于同情便告知了他真相,让他不必再执着于升迁。
然而周兴并没有对魏玄同的这一番好意感恩戴德,反而自此认为是魏玄同从中作梗才导致了他的升迁无望,后李敬业造反一事失败后,朝中多名大臣跟着一起下狱,周兴便借此机会向圣人告密诬陷魏玄同与裴炎等一同谋反,逼使魏玄同自尽于家中。
其人卑鄙至此,可谓人神共愤,但可惜的是有魏王武承嗣罩着,无人敢撄其锋芒。
“是,卢某已在圣人面前立誓,三日之内必破此案!”
得到卢凌的答复之后,周兴嘴角边才扬起一抹满意之笑:“好!那周某便敬侯卢少卿的好消息了!”
说完便向着那一顶华丽软轿行去,走到一半,又回过头来看向慕容桓:“苏家的这个小郎很不错,有风骨,敢与薛将军论理!倘若三日之内卢少卿查不出凶手,便将这小郎送到周某府上去吧!周某正好来调教调教!”
卢凌脸色微微一变,周兴大笑着向轿中行去,可就在刚上轿时,却又听到另一个熟悉的声音道:“周侍郎何时竟也染上了这断袖之癖?苏家小郎到底也是刑国公苏将军之后,他若没犯事,用不着到你刑部里去领教狱吏之高贵吧?”
这声音!
慕容桓与阿姝倏然回头,就见来人正是那一日在百花楼中共度过一晚的萧慕宸。
萧慕宸仍旧是一袭白衣胜雪,银发披拂,整个人就如同春日里临摹出来的一幅画卷,不染纤尘,有如谪仙!
“原来是萧中丞!怎么?莫非萧中丞也对这小郎感兴趣?”周兴语含嘲讽道。
“是,萧某是对她感兴趣!”
未想这小子竟然能如此坦然的承认,周兴愣了一愣,却又听他将话锋一转道,“不过,我感兴趣的是她如何协助卢少卿破案!周侍郎爱子心切,萧某深表惋惜!”
“哼!我看,你们是巴不得他早死吧?”
周九郎并不是周兴的亲生儿子,但却是他最为倚重的一名养子,周兴作为魏王武承嗣手中一把排除异己的刀,对那些朝中大臣打击报复的同时,也会害怕被仇人暗杀!
而周九郎便是他的挡箭牌!
如今这个挡箭牌果然被杀了!
在周兴看来,这些所谓的名门子弟个个都有做凶手的嫌疑!
因为周九郎的手中确实染了不少名门贵族的血!
“周侍郎此言有些过了,在萧某看来,周侍郎虽然死了儿子,但看上去也并没有那么伤心呐!怎么?你自己都能笑?还不许我们笑了?”
这话令得卢十一郎忍俊不禁,又忙捂紧了嘴。
周兴一时被驳得无言,猛一甩袖子,便踏上了一奴仆的背,朝着轿中猛地坐了进去。
“起轿!”
看着这顶软轿起起伏伏,带着一众护卫仆从慢悠悠行去,玄羽忍不住叹了句:“好大的官威啊!一日不乘轿子会死吧!”
待周兴、薛怀义带着仆从僧徒浩浩荡荡离开后,萧慕宸才将目光转投向了卢凌,两厢施礼。
“多谢萧中丞解围!”
“倒也不必谢,我也不是解卢少卿之围!既然卢少卿有急案要查,萧某也便不再废话了,请!”
萧慕宸特意给让出了一条道路,就在卢凌带着一众捕快向前方奔去时,他的目光才转投向了慕容桓!
而一直害怕被认出来的阿姝更是暗暗的举起了拳头,心中一遍又一遍的哀求:别拆穿我们!千万别!求你了!
直到卢凌所带的一众队伍消失在街道尽头,玄羽才忍不住发出笑声。
“那个丫头还真是有趣,就差给你跪下了!”
萧慕宸的神色却是一凝:“走吧!我们也去一趟温柔坊,看看那里的案发现场!”
而走出甚远的红衣少年卢十一郎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好奇的问慕容桓:“这位萧中丞,你认识?”
“不认识!”
“你别看他长得跟朵白牡丹似的,这可是一个狠人啊!你知道他头发是怎么白的吗?”
第21章 画白骨生前之貌
“这位萧中丞可是兰陵萧氏名门子弟,年仅十一岁便已传出才貌双绝之美名,不过后来他萧氏一族涉嫌谋逆,满门被圣人所杀,他本来也是要死的,却因为作的一首诗而得到了当今圣人的惜才怜悯……”
卢十一郎说到这里,却迎来了卢凌的一记眼刀,又将下面的话收了回去。
与此同时,慕容桓的耳畔传来了一捕快的声音:“就是这里了,卢少卿,井底的尸骨,我已命人都捞上来了!”
随着这声传来,她的眼前便呈现出了梦中那一座废弃的古宅。
虽然废弃已久,但仍然可以看得出,这是一座崇阁巍峨,琳宫合抱的贵族府邸,门前有金辉兽面,彩焕螭头,只是那螭头好似被利刃削去了一半,显得破旧而颓败。
看着这座府?,那名红衣少年卢十一郎轻叹了口气,走上前来对慕容桓介绍道:“这里曾经是霍王李元轨的府邸,霍王,也便是太宗皇帝的弟弟,颇具贤能,太宗皇帝很信任他,后来高宗皇帝继位,对他依然委以重任,可惜……垂拱四年时,越王与琅琊王叛乱,霍王也被牵连到了其中,被周兴的一纸诬告,与李唐宗室及其家眷近千人被杀,本来这座宅子是要被朝廷收回去的,但后来出了一些事情,又有术士断言这座宅子不祥,于是就荒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