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千语千夜
柳氏听着这笛声,也不再闹了,心中却涌起了无限的眷恋,她再次来到了女儿的棺木前,对着女儿这张如月似荷般的脸思念回忆起来。
“是谁在外吹笛,倒是能让柳氏不再发疯了!”王老夫人自言自语了一句,立即命令道,“来人,去将这吹笛之人请进来!”
“是!老夫人!”
仆妇应命寻着笛声来到了王家府邸之外,就见一面罩轻纱身着白袍的女郎正站在月光下横笛而吹,月华笼罩其身,将这道身影衬得如梦如幻。
好一个仙人!
正当仆妇心中感慨意境之美时,突地传来一声少女的喊叫:“呀!真有人出来了,阿桓,你好厉害啊!”
仆妇就见一梳着丸子头身着绿色布裙的少女从这白袍女郎的身后跑了出来,高高兴兴的跑到她面前问道:“这位大婶,您是请我们到你们府上去的吗?”
“你怎么知道?”仆妇惊讶道。
“我家女郎说的呀!她说,你们家有个病人,需要尽快医治,要不然过了今晚,这魂魄就离体了,就再也救不回来了!”
“因为这样,我家女郎连家都未来得及归,就急急忙忙的赶到了这里来,我们到现在连晚食都还没有吃呢!”
“我好饿呀!”
一句好饿吓得仆妇一声尖叫,一双腿像是长了车轮子一般,飞快的向王家宅院中跑了进去。
阿姝有些懵,回望向慕容桓:“女郎,这是怎么回事?她,怎么跑了?”
“还能怎么回事?把我们当鬼了呗!”
“啊?”
“夜半时分,忽然有两人来访,其中有一人还说知道他们家有个病人,而他们家又正在办丧事,这还不算,你还向那仆妇龇牙咧嘴,说了句好饿,你说我们像不像来索魂的鬼差?”
“我哪有龇牙咧嘴?阿桓,你这是取笑我?”阿姝玩笑般的说了句,旋即又有些失落,“诶,都怪我,刚才没有将话好好说清楚,吓走了那仆妇,不然现在,进了这王家大宅,定然能吃到好吃的吧?”
“这家看起来很有钱的样子,阿桓,你不饿么?可我真的好饿呀!”
慕容桓沉吟了一刻。
“饿,不过,你很快就能吃到好吃的了!”
“是吗?”
阿姝颇为憧憬的看向了灯火通明的王家大宅。
而此时的王家大宅中,仆妇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在王老夫人的质问下才答了句:“是一个女仙……哦不,是两个饿死的鬼,来我们府中讨要吃的,老夫人,吓死老奴了!”
“胡说些什么呢?一会儿仙人,一会儿饿死鬼,你到底在说什么?”
仆妇的腿还在打颤,这时,有管事的跑了过来,向王老夫人禀报道:“夫人,咱们府外来了两人,看起来是很年轻的一位小娘子和一个小婢,刚才笛声便是那位小娘子吹奏的,那位小娘子还说,阿莹娘子还没有死,她的病可医治!”
“病?”王老夫人顿觉怪异了,阿莹的尸身还是她命人从池塘中打捞起来的,当时人都漂起来了,找来的大夫都看过了,都说没了气息,怎么可能会没死?
“莫不是诈称医者,来我府中骗吃骗喝的?”
王老夫人正要喝令仆妇将门外的两人打走,柳氏却披头散发疯了般跑过来,拦住仆妇。
“阿家,既然此人知道我们家有个病人,那他便不简单,无论他是真能医还是骗吃骗喝,我都不在乎,我只在乎阿莹,只要有一丝生机,我都要一试!”
都已经收殓入棺了,还治什么治?
一旁的大夫人嘴角边露出一抹讥诮。
老夫人也不悦的皱了皱眉:“那便请她进来吧!”
第3章 吹眠香
看到一白一绿并肩走进灵堂的两个小娘子,白衣的女郎面色平静,绿衣的小婢却是一脸的雀跃,王老夫人的脸都紫了。
“这是从哪里来的两个田舍奴,你们这是在耍我们吗?”
阿姝笑弯的眉眼瞬间瞪得滚圆,她打量了一下自身,愤然道:“我们哪里像田舍奴了?再说就算是田舍儿又怎么了?我们没偷没抢,没问你们要饭吃,我家女郎好心来替你们即将要枉死的小娘子治病,你们不领情也就罢了,怎地还骂我们?”
“阿桓,不治了,我们赶紧回家去!”
说完,阿姝拉了慕容桓的手转身就要走,柳氏大叫了一声,泪眼婆娑奔过来几乎要跪倒在她们面前。
“先别走!是我的女儿病了,是我要给女儿治病,与她们无关,我代她们向小娘子道歉!还请二位救救我的女儿?”
柳儿说罢连磕了几个响头。
阿姝大惊,连忙扶起柳氏的手,但见这位夫人面容憔悴,双眼已然哭得红肿,心下恻然,暗叹了句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可怜。
“阿桓,现在怎么办?”她转过身来问慕容桓。
慕容桓道:“需要一间房,一个炉鼎,一盏烛灯,病人抬进房,其他人在外等候,即可!”
阿姝听罢,扯高嗓子重复了一遍。
“听见了吗?给我家女郎一间房,一个炉鼎,一盏烛灯,然后将你们家棺材里的小娘子抬进房间,其他闲杂人等就不要进来打扰了,我家女郎要治病了!”
“什么叫闲杂人等?你这小婢,怎这般无礼?”有年长一辈的仆妇不悦的朝阿姝横眉怒斥起来。
“那你们到底还要不要给棺材里的小娘子治病嘛?要是不想治,那就算了!我们要走啦!”
仆妇瞪大了眼,气得面红耳赤,还要说什么,就见柳氏冷眼看向她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是不想让我的阿莹活过来是吗?是做贼心虚,怕她指出你们谁是推她入水的凶手,是吗?”
这话一出,众人心颤。
“柳氏,外人面前,莫要再发疯了!”
王老夫人怒喝了一句。
“那就请阿家带着这一众仆妇都回去吧,反正也没有一个人真心想要给我的阿莹守灵,又何必在此假惺惺。”
“你——”
王老夫人气得无言,只得将怒气转向自己的儿子:“你看看你娶的什么媳妇?”
言罢,一拄拐杖,率着一众仆婢愤愤然离去。
王三郎的脸色也是一阵红一阵白,有些心烦意燥的看了柳氏一眼,忙向王老夫人追去。
“母亲,您别生气!眉娘也是因为失了女儿,一时悲痛失了分寸……”
……
王老夫人带着一干人走后,灵堂之中终于安静下来,柳氏命人唤来了两名膀大腰圆的仆妇,将女儿从棺材中抱出,抬进了女儿的闺房。
旋即便点上一支蜡烛,以及一只炉鼎。
慕容桓进了房间后,立将手中的一只木偶摆放在了窗棂前,烛光将木偶的剪影打在窗纸上,看上去十分像一个衣袂飘飘的女子身影。
远远观望此处的仆妇们顿时吓得尖叫而逃。
唯有柳氏呆呆的守着女儿的闺房前,时不时的望向女儿的房间,但因那个婢女说了她家女郎治病期间不许外人打扰,她唯恐惊扰了女儿的魂魄,半分不敢靠近。
也不知过了多久,有一缕奇异的暗香袭来,这香味若有似无,似寒梅绽雪,又似落英纷飞,让她一时间想起了所有与女儿在一起的美好,从女儿出生,到咿呀学语,第一次唤她阿娘,之后跟着她一起学习写字、弹琴以及书画。
为了女儿有一个美好的将来,她将女儿培养得知礼性恭、贤良淑德、多才多艺,生怕她将来嫁入夫家后被公婆不喜,可唯独没有教会她保护自己的能力。
渐渐地,柳氏进入了梦乡,看到女儿坐在秋千上高高的荡起,阳光在她小小的身影上镀上一层金色的光晕,周边蝴蝶翩翩起舞,耳畔还能传来她清脆的欢笑。
“阿桓,那位王夫人睡着了!我们可以开始了吗?”
“嗯!可以!”
“好呢!那位王夫人可真是可怜,看上去,婆家不喜,就连夫君也是个懦弱的,女儿去了,她整个人也好似被抽去了灵魂一般……”
“这位小娘子真的能活过来吗?”阿姝问。
慕容桓沉吟了一刻,答:“当然可以!她本就没有死!”
……
“怎么样?在治了吗?人都死透了,还能治好吗?”老夫人看着战战兢兢跑回来的两名仆妇问。
“好像是在治了,可是也太吓人了,像是在弄什么巫术招魂一般,老奴都看到五娘子的魂魄了,就在那窗纸上。”
“胡说些什么!”王老夫人怒喝打断,旋即又黯然,“想不到这个莹丫头如此倔强,原想着以她沉稳的性子,嫁到周家,只要讨得那周侍郎的欢心,也能让我们王家避免一些灾祸,可没想到……罢了,她若是真能醒来,这事也就罢了,我再择一个庶出的丫头替她嫁过去!”
“老夫人,这样成吗?毕竟那周侍郎点明了要我们家五娘。”大房郑氏提醒道。
“他又没见过五娘,不过是听闻其才貌双全的名声而已,难不成等这莹丫头醒了,还要逼她再死一次吗?”
王老夫人这样一说,郑氏不敢再说话了。
“再去探,看人治好了没有?”
“是!”仆妇应声,又是惧怕又是无奈的怯怯奔了出去。
“阿家,若是五娘醒不过来呢?我们又该怎么办?总不能真的再选一个我们王家的女郎嫁到周家去吧?那周家可是会打死人的……”
王老夫人也倍感无奈,想了想,忽地眼前一亮。
“若是醒不过来,那就将这位冒充医者的小娘子和他身边的小婢一并送到周侍郎那里,告诉他,是这两个人杀了五娘!”
……
一个时辰之后,柳氏终于从梦中清醒了过来,因为做了个美梦,她醒时唇角边还噙着一抹笑意,直到抬头时看见窗纸上的剪影,才恍然回到现实。
她急急的起身,正在这时,阿姝推开门从屋内走了出来。
“夫人,您女儿的命救回来了,不过,有些话,我家女郎要与夫人说说。”
“好,好呢!”
柳氏大喜,随着阿姝飞快的奔至女儿的榻前,但见女儿依旧还在沉睡中,肤色苍白如纸。
柳氏心中惶惶,望向慕容桓,问:“她,为何还未醒来?”
“她有孕了!”慕容桓简短的接了一句。
“你说什么?”
柳氏如遭电击。
“所以,连夫人也不得而知么?您的女儿已有两个月的身孕。”
“不,我的阿莹一向循规蹈矩,她都还没有成亲,怎么会?”柳氏不敢置信,“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阿姝接道:“是你女儿亲口说的,她在梦中告知了我家女郎一切。她有了心上人,还想与那个男人私奔,只可惜那个男人是懦弱的,在听到周家向你们家提亲,且点明了要你女儿之后,那个男人害怕便躲起来了,再也没有与你女儿联系!”
“不,不可能,不可能……”
柳氏还是不愿相信,又扑到了女儿的榻前,轻抚着女儿的脸颊,联想到了女儿近两个月以来的种种异常表现:不愿与人亲近,整日少言寡语,问她什么,也只会答“是”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