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千语千夜
他刚想要说,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受魏王指使,是为了圣人,可在面对女帝目光的逼视,以及魏王眸中的寒意时,到了嘴边的话竟硬生生的给咽了下去。
这一刻,他忽然感觉自己孤立无援,也成了如周兴一般被抛弃的棋子。
“罢了,朕来此牡丹花宴,本想看看我大周有多少英才俊杰在此宴会上留名,却不想让朕看到了朕的子民过得如此水生火热,而朕所信任的臣子竟然欺瞒朕,为冒领他人之功而残杀无辜百姓,此为朕识人不清之过!”
言罢,女帝重重的叹息了一声。
“卢少卿,按律严判吧!查案定罪、处置犯人终是你们大理寺及刑部的事,朕就不多管了!至于这位谢娘子……”女帝看向谢紫峨,“不惧叛军、为护百姓,为同伴洗刷冤屈,更不畏生死、敢于上谏,其节义高操堪为女子之表率,将她的事迹告之于天下,为她及她的同伴表彰吧!”
卢凌高声答了一声:“喏!”
四周顿时变得格外寂静,谢紫峨有些不敢置信一般呆若木鸡,谢氏更是流下了激动而沧然的泪水。
“紫峨,还不跪下,多谢圣人恩典!”
被谢氏拉着的谢紫峨亦在大梦初醒之际,跪倒在了地上。
“多谢圣人恩典!”
在吐出这句话时,无尽的心酸痛苦一时涌上了心头,谢紫峨眼中聚集的泪终于也落了下来:她终为死去的同伴们正了名,终于让仇人得到报应,让真相大白于天下,可这一刻,她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应该高兴还是应该悲泣?
卢凌与萧慕宸、慕容桓却是将目光投向了魏王,因为直到此刻,女帝都没有向魏王问罪的意思。
而女帝走了数步远之后,似才突然想起什么,转身看向魏王:
“魏王,随朕到紫微宫里来吧!”
魏王垂首答了一声:“喏!”便迅速的跟上女帝的脚步离去。
卢凌想要说什么,被卢十一郎拉住了衣袖,摇头示意他不要多说。
众宾让开道路,目送着女帝的仪仗浩浩荡荡离去。
“恭送神皇陛下!”
就在女帝即将要走出宴会现场时,忽然又转过头来看向萧慕宸:“子城,两个时辰之后,你也到紫微宫里来一趟吧!”
“喏!”
……
待女帝一走,宴会场上几乎所有宾客都向慕容桓这边涌了过来,以崔大夫人为首的贵妇你一言我一语的,甚至恨不得将慕容桓拉到自己身边去。
“想不到小娘子的医术这么好,连郭夫人的疯病都能治好,什么时候有空到我张府上去坐坐?”
“是啊!有空也到我桓府上来坐坐,我家有个与女郎年龄相仿的小娘子,正好可以与女郎为伴!”
“还有我家的,小娘子应该刚刚及笄还没有议亲吧?”
在这无比嘈杂的声音之中,慕容桓感受到萧慕宸身体里所散发出来的寒气似乎越来越浓,便猛地握紧了他的手,扶着他,对众人道:“抱歉,我们现在还有急事,请诸位马上让开,我要带他回去治病!”
见慕容桓这么不客气,有些小娘子们便不悦的嗤笑起来。
“还真当自己是回事儿了?这些夫人能请她到府上去做客,那是给她脸面,竟然还给脸不要脸!”
“就是,居然离萧中丞这么近,不会是想借治病为由,有意接近萧中丞吧?”
“一个小门小户之女,还是弃女,她也配!”
听到这些叽叽喳喳的声音,卢十一郎不悦的厉喝道:“你们在说什么?小门小户弃女又怎么了?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贵女能比得上一个小门小户弃女吗?连最基本的待人礼节都不懂,我看你们这些高门贵女也高贵不到哪里去!”
说罢,卢十一郎量出了手中的剑,将包围在慕容桓身周的人群逼了开。
“都走!别耽误了大理寺办案,这位女郎乃是我大理寺中人!”
面对卢十一郎凶狠的目光,一众贵妇小娘子终于有些怯怯的四散而去,这时,数名捕块涌进现场,将邱神绩与郭弘霸捆绑并押出了宴会现场。
卢十一郎这才转身好奇的打量向了慕容桓:“原来你是一位小娘子啊,你女装的样子也不错啊,比那些贵女们美多了,以前干嘛要扮成男装骗我们?”
卢凌也看了慕容桓很久,沉默着没有说话。
这时,太平公主走了过来,对萧慕宸笑道:“所以,子城,你今日送本宫的大礼其实就是一出戏,一场借本宫之名,为他人沉冤昭雪,顺便还办了两个奸臣小人的一场戏?
子城的心机城腑可是更胜从前了,你这是将本宫也算计进去了么?”
萧慕宸颔首微微带笑,答道:“抱歉,此次确实是借用了公主殿下的牡丹花会,但子城也成就了公主殿下的英名。”
听到最后一句时,太平不禁掩了嘴咯咯直笑。
“子城还是这么会说话,但本宫觉得你似乎更想成就你身边这位小娘子的美名吧!”说着,竟伸手抚了一下萧慕宸的脸,续道,“好了,本宫也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就凭着子城这张赏心悦目永远也看不腻的脸,本宫也舍不得怪罪于你啊,只是,你利用本宫是小,得罪了魏王,以后可怎么办?”
只顾着跟萧慕宸说话的太平,没有注意到一旁的阿姝在见她伸手抚向萧慕宸的脸上时,瞪大的眼睛里露出了凶狠的光,如同一只随时暴起的小野兽。
第60章 男宠,病发
日影西斜,若大的牡丹花会场上一阵香风拂过,万朵花枝摇曳,谁也没有想到一场牡丹花宴竟会以这样的方式收场,有人哭,有人笑,有人骂,有人闹,但就今日所发生的事就足以让这一场花宴载入史册,永久流传,甚至有人青史留名。
尝粪御史郭弘霸就此结束了他戏剧性的人生,酷吏邱神绩在大理寺的审查之下亦被冠上了谋反之罪名。
不过,此为后话。
而作为举办这场宴会的主人太平公主却是有些兴致缺缺,身处政治中心的她通过这一场宴会已深刻感受到了这洛阳城中的暗潮涌动。
母亲一直不许她参政,就是怕她将朝堂上一些黑暗又龌龊的秘密泄露出去,但她虽不参政,却不代表她就是一个完全不懂政事的傻子。
也许有些事情,她是该要采取行动了。
“公主,您在想什么?”
见她望着宾客散尽空余寂廖的宴会现场发呆,甚至是看着萧慕宸离去的背影陷入沉思,张昌宗在她耳边十分暖昧的软语唤道。
“好好的一场牡丹花宴,竟然被萧中丞安排的这场什么傀儡戏给毁了,公主今日都没有玩尽兴吧?六郎实在不明白,这小子这般利用公主的仁善之心来为他人呈诉冤情,甚至还得罪了魏王,公主为何还这般纵容他,难道真的是因为他的那张脸长得好看吗?”
太平公主便是一笑:“六郎这是吃醋了?子城与你们不一样,他萧家这一支本是无意朝堂之争的,可母亲在削弱那些世家力量时,仅凭一纸诬告,便杀了他萧家满门,终是我们对不起他。
本宫还记得他很小的时候,大概就这般高,八九岁的样子,到弘文馆来上学,性子甚是活泼可爱,一张小嘴跟抹了蜜一样甜,哄得父皇母后都甚是开心,不仅是母后,本宫也很是喜欢他,便常带他跟皇兄们一起玩,无论是蹴鞠还是骑马,更或是他最擅长的琴棋书画,他都一学就会,很是聪明。
薛绍死的时候,他还来安慰过本宫,凭心而论,他待本宫也不差。”
顿了一声,太平的脸上在憧憬微笑过后又显现出些许伤感愧疚。
“可你看他现在,哪还有从前那个活泼机灵的小少年样子,现在的他不仅学会了很好的掩藏自己的情绪,还学会了审时度势,利用各方势力周旋,不过,这样也很好,至少让本宫心里会好受一些。”
明显的感受到她情绪的失落,张昌宗又道:“看来公主是真的当他为知己,在公主的心中,他应该比六郎还重吧,不过,公主为何会如此伤怀呢?”
太平叹息了一声:“他活不了多久了,本宫刚才摸到他脸上时,便明显的感受到了他身体的寒冷,自本宫认识他时,他似乎就得了这种怪病,每每发病之时便痛苦不已,他的生命也在逐渐流失。”
听到最后一句时,张昌宗的嘴角不自禁的微微上扬,旋即也佯装一幅悲痛状:“那甚是可惜了,萧中丞可是一位不可多得的青年少俊!”
“是,他确实不可多得!”
太平轻叹道,扶了张昌宗的手绕过一个大大的花圃,并顺手摘了一朵艳红色的牡丹花,插在张昌宗的发髻上,笑道:“六郎,不如你代本宫去好好服侍我母亲可好?”
张昌宗惶恐跪下:“公主,可是六郎哪里做得不好?”
“不,你做得很好,也很会讨我欢心,正因为你有此特长,也颇具才色,所以本宫才想让你入宫去替代薛怀义,成为我母亲新的男宠。”
……
离开太平公主府后,萧慕宸的马车便一直往萧府的方向疾奔,而整个车厢之内似乎都被一股寒气充盈,慕容桓将自己身上的大氅也取了下来,裹在他身上。
“是因为适才在宴会场上,你情绪太过激动,所以引发了寒毒,是吗?”慕容桓问。
萧慕宸点头,又道:“你离我远一些,我怕寒气会伤到你。”
“我每次见你,你都会煮茶,是因茶水能消弥你体内的寒气,而你萧府中的那些小动物,也能让你心情舒朗而抑制寒毒的发作,是吗?”慕容桓道,“萧慕宸,你已经很会控制自己的情绪了,为何今日还会动怒?”
“小娘子,你这都看不出来啊,我家郎君之所以这么愤怒,不都是因为你吗?”车外传来玄羽的声音道,“他带你来这场牡丹花宴,就是想让你名扬洛阳城,从此不被人欺负,而那些人还总是恶语相向,郎君便忍不住动怒了呗!”
慕容桓心中一酸,竟莫名的涌起一缕从未有过的温意感动。
她并不明白这种异样的感觉到底意味着什么,只是催促玄羽:“快,加快速度,我们需要马上到萧府。”
“喏!”
玄羽答了一声,又有些忧虑道:“糟糕,郎君的寒毒发作,不知什么时候能好,而圣人又要他二个时辰之后到紫薇宫。”
他再次扬鞭加快了马车的速度,只觉路边的行人倏然向后退去,又在这时,马车里再次响起了一阵笛声。
笛声悠扬,竟似一缕暖泉一般注入人心涧,令人身心愉悦,通体舒畅,就连街上的行人也不自禁的聆听起来。
“哪儿传来的,这笛声真好听!”
不知不觉中,马车越过正平坊的街道,很快便到了修文坊中的萧家府邸。
“郎君,到了!”
玄羽倏然打开车帘,竟见慕容桓紧紧的将萧慕宸拥在怀里,不觉面色一红,赶紧放下车帘道了句:“当我没看见!”
本以为自己的冒然之举定会让这小娘子害羞,谁知人家瞪大了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一脸不解的看着他,厉声催促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带你家郎君到府里,准备热汤,还有金针,另外准备一些麻黄、白止来,哦对了,还有茶,他平时经常喝的那种茶,你应该知道吧?”
“哦,知道!”
玄羽木愣愣的应了一声,这才将萧慕宸带进府中的长清阁,命宁姨安排仆妇们烧了一些热水过来,他又亲自到库房取了一些药材,由于不知道份量,他装了满满一匣子的药材送到萧慕宸的寝房中。
可就在他打开门时,居然看到慕容桓亲自在给萧慕宸褪衣,一旁的耳房之中已是热气蒸腾,氤氲缭绕。
为了确信自己没有看错,玄羽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再次定睛一看:
没错,再继续扒下去,他家郎君的清白就全没了。
“你这小娘子,你不知道男女有别吗?”玄羽忍不住急道。
慕容桓却是接了句:“人命关天,还需要男女有别吗?”
玄羽有点傻眼,不知道回答什么,这时,又听她郑重的道了句:“两个时辰之后,他得去宫里面圣,现在时间过去得已经差不多了吧?”
“玄羽,我需要你帮我忙,找出他体内冰蚕寒毒的诱引在哪里?”
第61章 她的身份
在慕容桓为萧慕宸医治寒毒之时,紫薇宫里已然是气氛凝滞,寒风瑟瑟一片了,数名宦官宫女跪倒在地,抖如筛糠。
地上正铺展开一道长长的卷轴,上面书写的内容全是郭弘霸所招供的罪行。
女帝威严的坐在上首,身着一袭龙纹玄袍,九珠冠冕之下一张仍不失青春媚色的脸上盛满了愠怒。
“魏王,你作何解释?”
魏王武承嗣吓得冷汗涔涔,跪伏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