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千语千夜
一旁听着的淳于氏顿觉难堪的黑了脸。
老夫人察觉到客人脸色不悦,惟恐得罪了权贵,又连连赔笑道歉:“不好意思,我这儿子有些迂腐,脑子不太清醒,不如您先回去,我过几日必给崔家答复,如何?”
淳于氏似乎也不想在此多留,皮笑肉不笑的道了声好,便带着几个崔氏的婢仆准备狂奔而逃,却又在这时,身后传来苏庆的声音道:
“等等,将这些聘礼都带回去吧!无功不受禄,我苏庆虽然官职小,但也不敢贪图他人的钱财。”
淳于氏回头看了一眼,嘴角止不住的抽搐,只得命下仆们又将这几箱连拆都没拆开的“聘礼”给抬了回去。
当她带着一众人灰溜溜的逃走后,苏庆才发现,一道白色身影自影壁后一闪而过,意识到了什么,他在老夫人与秦氏等人回屋之后,赶紧换了一身衣装戴上帏帽寻着那方向追了上去。
……
思恭坊,崔家。
崔湜的几个兄弟得知他派人去苏家提亲,皆十分不解的问:“九郎,在现在这个风声鹤唳的时候,你为什么要去苏家提亲,求娶一个低等士族的小娘子?”
“几位兄长这就不懂了,正因为现在风声鹤唳,苏家人因萧慕宸之事如惊弓之鸟,我才更容易将那小娘子给弄到手中,一个妾而已,又不会辱没了我们崔家的名声,怕什么,再说了,这小娘子聪慧伶俐,当日在牡丹花宴上的一曲笛声确有摄魂之效,如此佳人,如能得之为我所用,定能助我有一番作为。”
“也就是一个笛子吹得好的小娘子而已,依我看,澄澜,你还在与萧慕宸斗气吧?从小斗到大,还不觉得累吗?”
提到这事,崔湜的脸色就不太好看了,自小到大不管是在弘文馆,还是在国子监,萧慕宸岁考的成绩总是名列前矛,且好巧不巧的就排在他前面,就连进士及第进入官场也比他早了两年,任他的才情名声不管多么响亮,上面总有一个萧慕宸压着,他曾在心中暗暗发过誓,总有一天定会折断他所有的羽翼磨去他所有的骄傲,让他跪倒在他脚下哀求他。
想不到这个心愿很快就要达成了!
如果让他知道自己这么在意的“小师妹”成为了他手中的玩物,总能让他脸上能多出一些他没有见过的精彩表情了吧?
想到此处,崔湜的唇角便止不住的上扬,露出极为憧憬而邪异的笑来。
正当他笑得志得意满,心花怒放之时,派去提亲的淳于氏垂头丧气甚至气极败坏的跑了回来。
“怎么这副样子?事情没办成吗?”
淳于氏到现在都还气得面容扭曲,福了一礼,回道:“回郎君的话,苏家郎主苏庆说,他们家女郎不攀龙附凤,他虽然官职小,也不贪他人钱财,所以又让奴家将聘礼给原封不动的拿回来了!”
崔家的其他几位郎君闻言不禁齐齐的一愣,皆笑了起来。
“这倒是稀奇了,我崔家人主动去提亲,竟然还有拒绝的?九郎,你这次可是面子掉大了!”
崔湜气得也紧握了拳头,正要一拳向一旁的紫檀木几捶去,耳边又传来另一女人的声音:“九郎,这洛阳城中美貌有才的贵女多得是,你为何偏偏要这个女子,从此刻起,莫要再想了,她可是魏王要的人,别给自己招惹祸事。”
来人正是萧慕宸曾经的那个继母崔氏。
“魏王要的人?”
“是,这个女子可能身份不简单,魏王找了她许久了,可笑的是萧慕宸却将这丫头当宝贝一般庇护着,如今落到魏王手里,恐怕再也不会有八年前的那一次幸运了。”
崔氏说到这里嘴角含笑,崔湜也似领会了其中之意,低声道:
“姑母的意思是,萧慕宸这一次是真的死定了?”
“也总算是出了我当年的那一口恶气!”
……
“阿桓,等等我!”
崔湜怎么也没想到,淳于氏在苏家门前代他提亲的那一场闹剧尽数落到了慕容桓的眼中。
当慕容桓准备离开时,苏庆便追了上来,两人寻了一处隐藏的地方停下脚步,苏庆便满目含泪的说道:“大伯不求你能原谅苏家,但若是你现在没地方可去,就回来,好么?你的婚事,由你自己的心愿而定,大伯不会让你祖母过多的干涉。”
慕容桓点头道:“多谢大伯,我这次回来,也是想告诉大伯,如果可以的话,大伯开祠堂,与苏三郎主苏宇分宗吧?”
“分宗?这是为何?”
“他做了一些事情,十恶不赦,罄竹难书,可能会让苏家陷入万劫不复,如果大伯还要与他绑在一起,定会受他牵连。”
苏庆面露惊愕,又听慕容桓道:
“大伯,我很感谢你一直在为我说话,也想要护我,但我知道,留在苏家,我确实会给苏家带来灾难,阿桓也并非心胸宽广之人,谁对我有恩,我会报恩,谁于我有仇,我也会报仇。我今日言尽于此,希望大伯能听进我的话,保全自己。”
慕容桓说完,脸色忽然一变,急急的拉下了兜帽,留下一句话:“如果有人来寻我,就说我去揭他们的老底了,让他们小心护好自己的金窝!”
说完,她足尖一点,便向着前方的一片树林里迅速奔去。
这时,苏庆才听到一阵哒哒的马蹄声朝这边疾驰而来。
马背上的人又是来俊臣。
转眼,一行人及近,来俊臣嘻笑着看向苏庆问:“苏郎主,最近你可有见过你那位小侄女啊?就是牡丹花宴上扬名的那个会吹笛的小美人,你二弟的女儿慕容桓。”
苏庆额头冒汗,连连摇头:“没,没见过!”
“要说实话哦!若是知道,说出来了,有功,我会回禀魏王,让你官升二级,但若是知而不报,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来俊臣说完,指了指身边的刀疤男。
“好,我说我说!”
第82章 鬼面人诉说真相
内卫府的密牢之中,水声嘀嗒作响,武陵越看着正席地而坐如往常一般品着茶的萧慕宸,忍不住问道:“为什么?你从前并不是这样的人,就算不与我武家结亲,你也从来没有想过与我武家为敌,不是么?
我知道你一直遵循着你们萧家的中庸之道,不附任何党派,只为圣人效力,可为什么现在的你变了,为了揭露邱神绩屠戮一城的罪行,不惜与我父亲翻脸,甚至还让她们将我父亲也揭发了出来?”
“为官之道,重在民心,难道你觉得,此事我不应该揭露么?”萧慕宸反问。
“不,以前的你不是这样的,哪怕是向圣人揭露其罪行,你也不会采用这样的方式,明着与我父亲对干!
萧慕宸,你敢说,现在的你内心没有过一点波动么?从前你可以说你心如止水,志在官场,不拘儿女私情,你甚至为了拒绝与我武家结亲,对圣人说你将终生不会娶妻,可是现在的你还敢说这句话吗?”
武陵越说到这里苦笑,又看向萧慕宸近乎质问道:“你将慕容桓那个小娘子留在你身边,是为了保护她,是吧?如今你预料到自己即将失势有危险,又悄然的将她送走,这份用心,让我觉得,你好像已经被这小娘子给迷上了,连自己生死都不顾,却还要费尽心思的筹谋来护她的安全。
萧慕宸,你何时变得这般痴情了?”
武陵越的声音到了最后竟含着些许不甘和痛惜的哭音,萧慕宸一直没有说话,却在这时,密牢外的甬道中传来另一声音道:“阿越,你说的没错,他现在就是被那贱丫头给迷上了。自从这个慕容桓在洛阳城中出现,归附于我武家的人就一个接一个的消失,这个女子不简单啊,说得难听一点,她就是一个祸根,如果再往大一点说,她很有可能还会影响到我大周的气运!”
“父亲——”
来人正是武承嗣!
让萧慕宸有些意外甚至有些惊喜的是,武承嗣还带来了另一个人。
这个人便是那日刺杀他戴着鬼面具的黑衣人,也是他此刻最想查明其身份的人。
“父亲,您怎么来了?圣人命我彻查此案,萧中丞……”
“阿越,别急,为父来这里,不是要他的命,而是有些话想要与他聊聊。”
魏王说道,招手示意那个戴面具的黑衣人,又吩咐牢房外的狱卒:“让他出来吧!既然是嫌犯,应该要接受一些审问吧?”
狱卒脸色微变,答了声:“喏!”
门锁声响,门嘎吱一声打开,萧慕宸从中走了出来,突然之间,一条银鞭自黑衣人手中射出,竟然缠住了萧慕宸的双手双脚,将他绑缚在了铁栏之上。
“你是什么人?在干什么?”武陵越喊道,又转向自己的父亲,“阿耶,让他住手,圣人说了,不能使用酷刑!”
“你放心,我们不会让他受皮肉之苦,只会让他受内心的折磨。”
武承嗣说罢,令狱卒搬来了一把胡椅过来坐下,准备长谈道:
“萧慕宸,如你这般聪明的人,为何要选择这样艰难的一条道路啊,你明知孝敬皇帝李弘、章怀太子李贤都死于圣人之手,庐陵王李显被贬到了房州受尽折磨,而相王李旦现在囚禁在自己的府邸,连一个相王府都走不出去,圣心是向着武氏的,你却还要与我武家为敌,为什么呢?”
“从前我给过你机会,让你做我武家的女婿,你随便找个理由就拒绝了,到底是看不上我女儿,还是瞧不起我们武家啊?我女儿难道连一个乡野来的小贱婢都不如吗?”
“父亲,您别再说了!”
武陵越既羞涩又难过的厉声打断道。
“阿越,你别插话,今日,你就坐在一旁,听我们说,说完之后,你再好好想想,这个人还值不值得你护着?”
武陵越扭过了头,掩藏住眼角的一滴泪,终是保持了沉默。
这时,萧慕宸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难道本王说得不对吗?”
“我在笑魏王很是天真狭隘,眼中只看到了李武二字,而且为了承袭帝位,就盲目的想要去除掉一切可能威胁到你的因素,你甚至因为一则莫须有的预言,而杀掉了无数年幼的少女,武承嗣,如此滔天的罪行,你还妄想登上皇位?就不怕那些冤魂让你不得安宁吗?”
听到这一番话,武陵越的目光都变了变,不敢置信的低声询问:“父亲,他说的是真的吗?你真的杀了无数年幼的少女?”
“很可惜,左相大人,你要找的这个人根本就不存在,你也改变不了自己所谓的命数。”
“你住嘴!”
武承嗣一声厉喝,他身边的黑衣男子竟然一鞭子朝萧慕宸身上挥了过去。
武陵越大叫一声,忙护到了萧莫宸面前:“不是说不用刑的吗?谁让你动手的?”
“我知道这个人在哪里?就是你成日里护着的那个小丫头,其实你护着她,也是因为知道了她的身份,想要利用她来对抗我们武氏,不是吗?”
“萧慕宸,我不信你没有去查过她的身份?”
武陵越越听越懵懂,越听越惊愕。
“是,我是查过,她是太子李弘身边的暗卫慕容湮儿与苏鸣鹤之女,除此以外,便再无其他了,她身上没有你所说的梅花印,圣人有让上官待诏亲自验过她的身体。”
武承嗣面色变了一变,旋即失笑:“你说没有就没有吗?除非她现在站在我面前,脱下衣裳,再让我验一遍。”
“你——”
因为愤怒,萧慕宸体内的冰蚕寒毒再次引发了出来,寒气如同冰刃一般好似划割着他的身体。
“你怎么了?”武陵越惊愕又担忧的问。
这时,这个戴面具的黑衣人笑说道:“这种毒,很是难受吧?算起来,应该有十二年了吧?从一点一点的寒气聚集,直到现在寒气如利箭穿心一般,让你受尽折磨,却不得解脱。这种滋味如何?”
萧慕宸神情一变,恍悟又吃惊的望向了他。
“所以,这毒是你下的?你到底是谁?”
“不瞒你说,你那日春猎遇到蚁虫的袭击,确实是我与你继母崔氏联手为你设下来的埋伏,但因为有了我那个不知死活的师兄的干扰,你侥幸捡回一命,不过,后来崔氏还是将这种冰蚕之毒下到了你的药汤之中,这种毒就会在你体内逐渐曼延,并折磨你一辈子。”
黑衣人说到这里,又是一笑,“哦,你的一辈子并不会很长,也许是二十五岁,但也许连今年都熬不过去!”
“萧慕宸,这也算是我对你的一点点仁慈,在你死之前,让你知道自己到底为何而死?”
听到师兄二字,萧慕宸心中微怔,旋即问:
“为何如此处心积虑的算计我?”
黑衣人便笑了起来。
“父债子偿嘛!要怪就怪你的父亲,不过,其他的秘密,我便不必再告诉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