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牵丝偶
阿缠与林岁其实也吃饱了,看了戏赏了花,她不禁有些困了,就想要告辞离开。
白玥还记着方才的花,非要带她去取花,她便和林岁和白玥过去了,留下两个丫鬟去通知车夫将马车准备好。
取了花之后,白玥本来想送她们出去,恰好白珂来了,她便让丫鬟送阿缠与林岁出去。
结果丫鬟还没带她们走出后院,就被一名嬷嬷叫住,那嬷嬷面色有些严厉,似乎有话要吩咐,丫鬟有些为难,阿缠便道:“姑娘自去吧,我们认得出去的路。”
丫鬟面上闪过一丝歉意,朝她们福了福身,赶忙朝嬷嬷走去。
阿缠与林岁对视一眼,往外走去。
王府实在是有些大,两人走了好一会儿,沿着回廊走出拱门,便看到一片竹林,竹林对面是堆叠的假山。
两人还没走出多远,忽然听到不远处有人说话,听声音似乎是信安县主与宝儿。
宝儿似在抽噎:“娘,外祖母又说我不如哥哥,你找到哥哥后,是不是就不要宝儿了?”
信安县主声调温柔:“怎么会呢,娘的孩子只有宝儿一个人。”
“可是哥哥呢?”
“你哥哥呀……”信安县主轻声说,“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最后这一句声音极轻,却听得人毛骨悚然。
倒是宝儿一脸惊喜地问:“真的吗,哥哥不会回来?”
“当然是真的。”
听到了这番对话,阿缠扯了扯林岁,两人趁着没被发现,飞快闪身躲到了假山后。
她们悄声走到假山另一侧,稍稍探出头往外看,信安县主已经走了过去,似乎并无察觉,依旧抱着宝儿在哄。
可阿缠却注意到,一道身影从竹林中悄无声息地走了出来,是余大家。
此时她的表情显得格外狰狞,手中还握着一把匕首,似乎就是冲着信安县主去的。
第120章 你说,这算是什么样的……
只看余大家的表情和举止,就能看出她的目的。
她忽然想起,之前碰到余大家,她们就在说宝儿口中的哥哥,那时候,余大家的情绪便不太对劲。这一次,依旧是在说那个孩子。
阿缠心中隐隐生出了一个有些荒谬的想法,她侧头在林岁耳边道:“能不能阻止她,不要让别人发现。”
“可以阻止,但是她会发现我们。”
“没关系,我正好想知道,她为什么要杀信安县主?”
林岁点点头,她其实也很好奇。
她的目光扫过地面,从脚边捡起一粒石子,将内息运转到手上,夹在指间的石子嗖地一声飞了出去,打在了余大家肩头。
注意力全都放在信安县主身上的余大家被肩上的疼痛惊醒,她迅速将匕首收回袖中,左右环顾,然后看到了对面假山后一上一下冒出的两个脑袋。
阿缠与余大家遥遥对视,在她的注视下,余大家在原地僵立片刻,终于缓缓退回了竹林中。
三个人默默地站在原地,直到信安县主与宝儿的声音逐渐远去。
阿缠与林岁先从假山后走了出来,她怀里还抱着方才从白玥那里拿来的花。
两人走出来后并未离去,而是站在原地静静地等着,终于,余大家从里面走了出来。
她站在距离两人几步之外,眼中并没有杀人被发现的恐慌,只有死一样的沉寂:“你们不去报官吗?”
“报官做什么,说你要杀害信安县主吗?我们又没有证据。”
“但是应安王府的人会信。”
“是吗?”阿缠一脸的无所谓,“可是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呢?”
“既然没有关系,方才为什么要阻止我?”余大家问。
阿缠思索了一下,才回答:“如果你用匕首杀了她们母女,身上一定会溅到血,我猜你并没有一个完整的计划,甚至没有策划逃跑路线,而是临时起意想要杀人,所以你若是杀了人,很快就会被抓起来。”
余大家没有说话,因为阿缠猜对了。
她做了万全的心理准备才敢来上京,她甚至能够毫无情绪波动地面对他们了,可还是被那个女人寥寥数语刺激到了。
她早就有所预料的不是吗?可真的听到了,情绪根本不受控制。
那时候她脑子里只想着,一定要杀了那个女人,给她的澈儿赔命。
差一点,她就成功了。
“只要她死了,就算赔上我一条命又如何?”
“虽然不知道你与信安县主有何仇怨,但为仇人搭上自己的命,不值得。”阿缠缓缓开口。
余大家惨笑一声:“说的好听,你什么都不知道,又怎么知道不值得呢?她该死!”
“如果你愿意说,我们倒是很愿意听听她是如何该死的。”
余大家沉默下来,看起来并不想将自己的遭遇说出来。
林岁在旁冷声道:“你连杀人都不怕,还怕说出真相吗?”
或许有时候,真相就是难以说出口。
阿缠打了个呵欠,她实在有些困了,眨了眨酸涩的眼睛,开口道:“算了,这里也不是一个聊天的好地方,我平日里住在昌平坊的香铺中,改日余大家若是有空,可以去那里寻我。”
见余大家依旧没有反应,阿缠也不强求,只道:“报仇有许多办法,并不是只有杀人赔命这一种,你想不到别的出路,别人或许能够想到。”
言尽于此,阿缠对林岁道:“走吧,我们回家,有点困了。”
林岁接过阿缠手中的那盆花,与她一同往外走去。
等她们走远了,余大家才转过身,看着两人的背影,她抬起手摸了摸自己毫无温度的脸,眼中闪烁着明灭不定的光芒。
离开了应安王府,阿缠在马车上就睡了过去。
等她醒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在家中的卧室内了。
外面不知何时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屋内一片昏暗,她盖着柔软厚实的棉被,倒是并不觉得冷。
阿缠在床上趴了一会儿,心想下了秋雨之后,天气就会越来越冷了,这么快又要到冬天了。
赖了会儿床,她从床头拿起外衫穿上,才走出了卧房。
屋外的雨下的不大,顺着房檐滑落,滴滴答答砸在地上,她白日里抱回来的那盆花就在房檐下摆着。
“慧娘。”阿缠站在门喊。
“醒了?”陈慧打开她房间的门,见阿缠一副刚睡醒的模样,提醒道,“回屋里去,别吹了风着凉。”
“知道了,林岁呢?”阿缠往后面挪了挪,抻着脖子问。
“一直睡着也叫不醒,她把你送回家就回去了。”
陈慧关上门,顺着房檐走到阿缠的房门口:“我听她说你们在应安王府遇到意外了?”
“可不是,还是和余大家有关的。”
阿缠和陈慧一起走进房间,陈慧替她将屋内的蜡烛燃了起来,屋中顿时明亮许多。
阿缠坐到椅子上,对陈慧道:“我怀疑,那个信安县主的身份有问题。”
“怎么说?”陈慧感兴趣地问。
她与信安县主年岁相差不大,虽然后来陈家败落,与对方无甚交集,但她也曾远远见过这位县主。
阿缠便将之前在王府发生的事说了一通,然后道:“我想不出什么理由,能让信安县主用那样的态度说自己的亲生儿子不会回来了,再加上余大家的反应,所以才怀疑起两人的身份来。”
陈慧点点头:“说起来,你口中的这位信安县主,和我以前见过的,差别还真是很大。”
“以前的信安县主是什么样的人?”阿缠好奇问。
陈慧回忆了一下:“我印象里,这位县主性子跋扈,动辄便与人吵架,反正不是个很好相处的人。
我记忆最深的是她榜下捉婿这件事,当时事情闹得很大,别人榜下捉婿都是家中父兄出面,她就十分与众不同,自己出面,派了王府侍卫当街绑走新科进士,这事儿可是轰动一时。”
“后来呢?新科进士被皇室县主绑走,皇帝没反应?”
“还没来得及反应,那新科进士便同意了这桩婚事,应安王当天便将婚事敲定,然后才入宫请罪去了,这桩事儿成了人家的私事,皇帝还能说什么?”
“可我今日见到的那位县主,言行举止得当,眉目温和,看起来脾气很好。”阿缠简单描述了一下她对信安县主的印象,又道,“听说她还十分孝顺,王妃重病时,她一路跪拜去寺庙为王妃祈福。”
陈慧道:“可是据我所知,县主与王妃的母女关系并不好,两人曾在宴会上当众吵起来,那位王妃说话很刻薄,县主也是丝毫不让,这在当初也不是什么秘密。
就算她心中还是很在意母女情分的,可我觉得,以她的性格更愿意砸银子将寺庙中的和尚全都请去王府为王妃祈福,也不会自己一路跪拜去寺庙。”
这种说法并不绝对,可是慧娘口中的信安县主是个直来直往的人,看上的男人就绑走,和母亲意见相左就当众吵起来,也不遮遮掩掩。
这样一个性子强硬又直接的人,怎么会突然就变得不一样了?
她还记得白玥说过,恰好那个时候,县主的孩子丢了。
这些事联系起来,由不得人不多想。
“可惜这些猜测没人能够证实。”阿缠轻叹一声,“也不知道余大家会不会去昌平坊找我?”
“希望她会去吧。”陈慧轻声说。
今日下午下了雨,原本与王府说好的夜戏也停了,戏班的人早早回了住的地方。
余大家回到自己的房间后,将房门闩好,便坐在梳妆台前,她盯着铜镜中的自己,然后缓缓抬起手在耳后摩挲着。
过好一会儿,她的双手稍稍一用力,竟将整张脸都撕了下来,然后将撕下的脸放到了一旁。
镜中只剩下一张覆了一层白皮的,平滑的脸。那根本不像是人的脸,更像是一张白色的恐怖面具。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镜中人不人鬼不鬼的自己,回到床边将装着面具的箱子从床底拉了出来,打开后,里面摆着许多鬼面具,还有几张人的面具。
它们都是制作出来的,但不是余大家自己制作的,她只是这些面具最合适的使用者。
因为人的脸并不是平滑的,除非是特制的面具,否则很难与人脸完美贴合。
可是她的面具不一样,这些面具能够完美地贴上她的脸,戴上后,就像是真的脸一样。
余大家从中选出了一张鬼面,她将鬼面覆在脸上,脸上的那层白皮就自动与面具黏到一起去了。
可惜这样的黏合是有时限的,不能超过两日。
她只能不停更换不同的脸,永远都不能拥有一张属于自己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