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日夜航
宁都听着，没有回答。
因为她无法回答。
有一些问题，只要一被问起来，宁都就觉得自己是空的。
没什么也没有。
*
传闻中的那位毁灭者利用时空穿梭，很难让这个时代的人捕捉到他的身影，但他却可以在暗处掌握一切，他借助未来人类的科技力量，毁掉了一个又一个编号星，现在又毁掉一个又一个著名星，人们恐惧，焦虑，却又感觉无能为力。
帝国一方面在严密监视这位毁灭者的行踪，一面又在加紧制造原始机甲，只有彻底造好原始机甲，才可能在捕捉到这位毁灭者时，给他致命一击。
所以原始机甲的任务不能再拖，所有进度都要加紧。
但就是在这么个紧要关头，所有人都在紧急推进者原始机制造和测试时，宁都好些天没有出现在程予钦的机甲制造间。
程予钦对此没有提出任何想法，没有联系过她。
宁都以为她的求偶之旅已经结束了。
按照星网上的分析，这个时代的程予钦作为老师，还是和她认识的那位一样，非常有道德情操，拒绝一些违背道德常理的事。
而且宁都把自己追求程予钦的行为告诉星网解答机器人，机器人说她是在性*骚扰对方。
宁都挠挠脑袋，她明明都是按照星网上的推荐指南做的，但为什么会是这样。
她不懂，但她知道她的追求应该失败了。
认识到这个结局的时候，也正好是程予钦再度联系她的时候。
宁都在去程予钦办公室的路上，遇上了熟人。
本来是不确定对面这个人到底是她的时代还是这个时代的，但是，戚雪怿主动到了招呼。
“宁都，怎么到这里来了？”他声音压得比较低。
宁都了然，哦，应该是她熟悉的那个戚雪怿，因为这个时代的戚雪怿，还不认识她。
“找程予钦。”
“他找你？”戚雪怿问。
“昂。”
“是你追求他的事？”戚雪怿又问。
“我好长时间都没去他的制作小组了，估计今天他得跟我讨论出个结果。”宁都又道。
“你觉得会是什么结果。”
“应该是能转组，”宁都对他道，“你觉得呢。”
“我不知道，但，转不转组，已经不
是很重要了，“戚雪怿只道，“根据我们时代留下来的一些记载，还有科技神给出的分析，接下来的时间，毁灭会接踵而至。”
“什么意思。”
“也许到时候，所有人都顾及不上所谓的机甲制作，所谓的考评纪律，所谓的规章制度，”戚雪怿只道，“因为马上，就是终极毁灭来临的时候。”
“那感觉我跟他谈不谈，都不重要了。”宁都又道。
“可以去，”戚雪怿对她笑笑，“我觉得你还挺喜欢这个时代的他的。”
宁都：“那确实……不过我这么说，你会不会觉得有点难受。”
“我为什么要难受？”戚雪怿笑着反问。
“只是我光脑内置的星网感情机器人告诉我我在和你谈这类问题是，你可能会难受，所以我问一下你。”
“好的，所以，”戚雪怿最后对宁都道，“一切看你，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完，他这才转身离开。
宁都想了想，还是进入了程予钦的办公室。
毕竟今天为了见他，她还特地做了最后的准备，这个准备用不上，那不是白准备了。
唉。
宁都进来的时候，程予钦正坐在办公室发呆。
这一早上，又有很多人跟他告别。
被毁的星球越来越多，谁也不能确定，下一个是不是首都星。
他更多的同事、朋友、师长、同门都选择了离开首都星。
刚才他见到了他的挚友，也是他的学弟，戚雪怿。
戚雪怿也在向他告别。
他说他也要离开，去做自己从来想做却没空做的事。
人在绝望面前，总会选择回到最初最能带给他们原始安全感的位置，或者去实现自己以为从来没有机会实现的梦想。
程予钦这才发现，从小在首都星长大，却又和家族关系不亲，他像一颗浮萍，找不到安全的停靠点。
至于梦想，在毁灭倒计时那一刻开始时，早就死了。
程予钦往向窗外。
厚重的沙尘铺天盖地，几乎要完全遮住那一丝日光。
整个办公室安静得渗人。
也是这时，宁都推门进来。
“程老师，您找我。”
一瞬间失神被惯常的严谨取代，他看着宁都，对她道：“你已经很久没来机甲制作间，你该知道，这算旷课。”
“哦，我以为你不想见我，所以我没去那里。”宁都道。
“所以，你认为那些布置给你的任务，都不需要完成是么。”程予钦又问她。
“不都说末日没救了吗，唉，感觉做机甲就算全部完工意义也不大。”宁都又叹气。
“谁跟你说的。”程予钦问。
“都这么说。”
“也许是你们太恐慌了，”程予钦道，“如果你实在不想做了，可以退学走人。”
“不是之前说只有死了才能离开机甲制作组么。”宁都不解。
“规定时刻在变，一开始学校是想留下所有人一起建设原始机，可强制留人违背人性，学校已经发生很多起师生逃跑事件，被抓回来，也会发现他们精神失常，所以现在，学校同意所有师生可以随时离开，不用再写繁琐的申请。”
“奥，明白了。”
“所以你需要么，我看你精神压力很大，如果你想离开，我作为你的代系老师，可以帮你写退籍证明。”程予钦又道。
宁都问：“退籍了，是不是就可以正大光明追求你了？”
程予钦眉头皱起：“我知道你这段时间总是说着追求我的话，是精神压力过大，我现在放你走，你就赶紧走，无论这世界怎么变，我希望你做一个精神正常的人。”
“我精神正常啊，”宁都道，“我就是喜欢你。”
“如果你精神正常，就不该说这样的话。”
“为什么？为什么精神正常就不该说？喜欢你告白你追你，为什么不正常？”宁都问。
“我是你老师。”
“我退籍了你就不是了。”
“你有男朋友。”
“我想跟他分手，但他最近因为末日精神也不太好，星网上说我最好不要在这个时间点跟他分手。”
“所以我是第三者。”
宁都想想：“我们可以悄悄谈，不让他知道。”
“宁都！”
“咋了？”
程予钦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他看着这个冥顽不灵的学生，恨不得拿教鞭抽她。
“滚出去。”
“唉，果然还是这样，我的告白，你是不会接受的。”宁都叹声气。
“你退学籍，我会帮你做好这件事。”程予钦又道。
“我不会，”宁都摇头，“退籍了你又不跟我谈，我退籍没意义。”
程予钦：“那你就回来继续做原始机。”
“行，不过那样我会忍不住，每天和你表白。”宁都又道。
“你敢！”
“我当然敢，”宁都道，“不然我就不去机甲制作间好了，但是不去的话，在你看来又是旷课，违反学校规章制度，唉，真是难办……”
程予钦听着，死死盯着她，不禁喃喃：“你真是个疯子……”
“我不是啊，”宁都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放他办公桌上，“我要是疯子，就不会给你带礼物了，这个是送你的，如果你喜欢，以后我还能送你。”说完，宁都这才往他办公室门外走。
程予钦低下头去，看到桌子上，宁都放下的，是一朵路边的粉色小野花。
这种野花原本在学校里特别常见，但最近黄沙和大风太多，他已经很久没见过它了。
不，不光是这朵花，学校里原本的红花翠树，都盖上了一层黄土，早就什么颜色都没有了。
这几乎是他这大半年来，第一次见到这样鲜艳的野花。
程予钦抬头，看着宁都离开的背影。
那一瞬间，他深刻地认识到，帝国的毁灭是注定的。
也许过几日，也许过几个星期，他就会是躺在棺材里的一具尸骨，被化学试剂溶解。
什么都没有。
所有人的命运，注定都是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