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是一头好人 第15章

　　巨蛛从?空中垂倒而下，世界在她眼?中翻转，下到约有五十米高处，有东风裹挟着细密的雨吹来——

　　渊白开始在半空中织网。

　　说是织网，这样的织网方式却有些过于随性，其?实只是产出蛛丝，按照风吹来的方向?，任由?它们向?下飘去。

　　透明细丝洋洋洒洒，无声随着雨落下，沾到肉联厂的屋顶上，墙壁上，光秃秃的地面上，院子里停着的车上……

　　这些细丝是无毒的。

　　仅仅半个小时过去，这座肉联厂成了又一座半透明的蛛巢。

　　渊白又慢吞吞操控着巨蛛回到自己的西区大蛛网上，并?通过这座天空上的通路，很是顺畅地来到了淮江大桥。

　　别说，有这么一张大网真的很方便，之前织网时她还遇着了伪装成绿植的青蛇和伪装成花朵的虫子，前者?摸黑对着她的腿来了一口（没破防），后者?直接落在了巨蛛的背上，还好蛛腿能变成章鱼触手把虫子扫下来，不然真恶心?。

　　——渊白根本没去关注后续。

　　因为她还要?在淮江大桥上用鸟尸钓鱼。

　　昨晚那具灯鱼的尸体?被吃了一半，渊白看?了看?上半具尸体?，确认了一下鱼眼?还在发光，就没在意了。

　　但在肉联厂，起夜的工人差点惊呆了。

　　这名工人套了件雨衣，模模糊糊地往外走，然后就发现?自己被什么黏住了。

　　他以为被袭击了，惊恐大叫，把其?他人和动物都吵醒了，陈子一脸怒气地出来看?，刚推一下大门，就发现?大门推不开——

　　他们住着的厂房门也被黏上了！

　　什么东西！？

　　旁边的人尝试拿刀割，割不下来，好在工人把全?身衣服都脱下来，得了救。

　　一整套衣服悬挂在那，像一具摇摇晃晃的尸体?。

　　有人从?窗口探头出去，发现?无数雨珠在透明细丝上颤动着——

　　“车……对了，还有油！”陈子猛地回过神，骂骂咧咧踢了身边人一脚，“操/你的，愣着干嘛！去开车啊，把油拿上，我?们先——”

　　他下意识想要?逃跑！

　　这看?着就像是他们的厂房变成怪物的巢穴了啊！

　　但是紧接着，陈子想到了自己的猴和狗……然后，他耳边听到了叔叔“哎呦哎呦”的声音，仔细一听，像是叔叔正喃喃在说：“我?头……好痛……”

　　这位叔叔就是他在肉联厂当保安的叔叔。

　　“叔！”陈子冲上二?楼，“没事！我?们有车了，我?带猴去给你找止痛药……你再吃点安眠药，先睡一觉好不？”

　　安抚了半天，陈子下楼，看到了待在角落里觑他的巨猴。

　　他黑着脸，对窗口比了个手势，猴子兴奋地摇了下尾巴，而后把尾巴猛地向?外一探，火光四溅下，那透明缠人的细丝瞬间和猴尾搅合在了一起。

　　但让众人惊讶的是，火焰居然没能立刻把这丝烧断。

　　空气中飘着一股似有似无的蛋白味和土腥味，像是在烧蛛丝——这黏性不也正像是蛛丝吗？

　　不待陈子阻拦，猿猴愤怒地跳了出去，对着蛛丝生拉硬拽，同时整个变成一只着火的巨猴，缠在它身上的蛛丝轻飘飘地蜷曲起来，很快就断开了。

　　陈子刚要?叫好，就听到了对他来说极为可怕的声音：

　　水泥地在这一拽之下，裂开了！

　　同时，门口停着的车猛地位移，大门也“哐当”倒下，露出斑驳的墙壁，冷风与雨呼啸而来！

　　操，这孙子把他的厂房毁了！

　　这动静也把外来者?们都惊醒了。

　　刘哥虽然被打了一顿，今天也出去干活了，他没空养伤，因为他身边还有女儿和父母——当意识到自己如今沦落到无法靠法律自保的世界后，他猛地反应过来，必须想办法保护身边更弱小的亲人。

　　女儿刚上初三，父母已经?老迈，堂弟并?不可靠，而他不相信一个成年男性在获得了生杀权力之后，不会做出什么更恶心?的事情。

　　陈子没做，是因为现?在只是末日?的第三天。

　　这群又累又饿又困的人躺在地上，没有睡着，亲朋拥抱着彼此，而后被猿猴发疯的动静惊醒，那一刻，所有人的反应是一致的，那就是逃跑。

　　有人发出绝望的抽噎声，但仔细一看?才?发现?，猿猴其?实在和厂房上落着的透明细丝搏斗：它明显是怒极了！

　　“它……”刘哥眯眼?，“它的脸是不是不防火？”

　　猿猴的力气极大，毛发能点燃，但它的脸和屁股都没被猴毛覆盖，蛛丝太多，挣扎起来就不免沾到这几处，撕扯不下来，只能用火烧，但显然蛛丝一路烧过去，烧到这皮肤上，猴子被痛得“啊啊”直叫。

　　于是，趴在窗边的人看?到，那猴把身上蛛丝摘下，就不愿意再出门了。

　　陈子让人钻过蛛丝去开刘哥等人开来的车，车被黏在地上，疯狂打火，陈子踢猿猴去把蛛丝处理了，那猴不应。

　　气氛一时僵直，只能听到雨中瑟瑟的狗叫。

　　陈子明显觉得面子过不去！

　　他大声骂了句脏话，往前一步，那猴本能地后退了一步，用手遮住脸，别过头，但眼?睛透过缝隙去看?人——

　　刘哥喃喃：“这猴……真像人啊。”

　　但身边是堂弟咋呼的声音：“这丝是怎么回事，我?们今天是不是不用干活了？不对，他们是不是……也不会来给我?们送饭了？”

　　蛛丝把厂房对半分开，也把厂里人和外来者?分成了两半，人心?浮动，刘哥知道所有人心?中都在想着“逃跑”。

　　但，厂里人本来就没看?守他们啊。

　　他们不跑，还不是因为，根本不敢往更危险的城市深处跑？

　　在古怪的沉默中，刘哥眼?尖地看?到，陈子掏出了一根棍子……一根、电棍？

　　电棍只有成人手臂长，但猴显然被吓到了，“唧唧”地从?厂房内钻出去，来到卡车旁，开始撕扯卡车上的蛛丝。

　　然而蛛丝黏性和猿猴的力量在此刻达成了更强的破坏效果，刘哥心?痛地看?到，自己卡车的顶部居然被一股大力扯了下来：操！

　　下一秒，他的面色一白。

　　叽歪着的猴子把卡车金属的顶盖一丢，飞出的车盖砸到了他们这栋楼的三楼，楼里一片尖叫。

　　有人流着泪往后爬，无论末日?前他们是什么工作，什么职位，有什么能力，末日?开始后，在这异常的世界中，人类脆弱的生命比猴更渺小。

　　“爸爸……”刘哥听到女儿颤颤巍巍说，“它在，它在往那些人的地方丢……”

　　“那些人”说的正是陈子等人！

　　刘哥只是在地上趴了会儿，再一抬头，情况居然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他看?到陈子怒红着脸用电棍朝猴子比划了。

　　他看?到猴子躲闪间这电棍不小心?真的打到了它！

　　他看?到惊恐地陈子连连后退，像是遇到了极为恐怖的事情——

　　猴缓缓抬头，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光。

　　它发出恍然的声音，“吱吱”地，指了指自己被打到的地方，就好像，就好像在说：

　　“原来……吱，不痛啊？”

　　-

　　渊白用灵活的腕足把那只咬了自己一口的绿蟒抓了，用蛛网团成团，放置在淮江大桥钓第三条鱼。

　　然后，她慢吞吞地顺着自己的空中大道回到肉联厂，结果发现?自己才?离开几个小时，这里就变得一片狼藉。

　　渊白：“？”

　　蛛网里怎么还吊死了一个人？

　　说实话，她根本不认为自己丢下的蛛网能杀人，因为动物不穿衣服，但人可以穿，沾到衣服脱下就行！而且蛛网之间空隙很大，只要?小心?谨慎些，就能顺利进出，实在不行别把皮肤露出来，也能保障自己进出时的容错率。

　　但她仔细一看?，就发现?，不是人主动往蛛网上撞，而是那只猴子举着那个面目已经?模糊不清的“人”，去沾空中的蛛网，鲜血把透明的蛛丝染红，那个人形的东西已经?变得软趴趴地，看?不清模样。

　　渊白辨别了一会儿，才?分析出，这应该就是……陈子。

　　她一时有些沉默。

　　说实话，她投下蛛网，其?实是为了让人类分心?，只要?控制火猿猴的人类不命令它去处理掉高处的网，渊白就可以一直以逸待劳，消耗下方的猴子。

　　——她舍不得巨蛛伤到。

　　按理说，她的小蜘蛛有章鱼的特性，失去了一只蛛腿（腕足），应该能自我?修复，但它只是修复了伤口，蛛腿并?没有重新长回来。

　　结果她没想到消耗的效果这么“好”，直接把猴子的主人给消耗掉了。

　　而此时……弑主的猴子也显得，过于兴奋了。

　　它点燃火焰，疯狂地作乱，随手把手中的尸体?一抛，尸体?被粘在透明的蛛网上，厂房里一片死寂，像是人都死完了，也可能是逃跑了？

　　但还能听到狗夹着尾巴的叫声。

　　那两条狗守在厂房内，兴奋的猿猴一开始还没注意到它们，不过渊白猜测厂房里还有什么，而猴子……早晚会过去的。

　　不过去也不亏。

　　该结束它的生命了。

　　趴在众人头顶，她开始小心?编织一个新的“网”，说是网，只是蛛腿飞速动弹，钩出了一个水滴状的圈，就像吹泡泡工具一样，圈的中间也色彩斑斓，和泡泡液一样，这是有毒的。

　　她吐出蛛丝，钩住圆圈的边，小心?地尝试下坠的速度，但这时候她就有些讨厌不长眼?的风了，看?猿猴的进度，她应该动作更快些——

　　刘哥缩在倒塌建筑的角落，天花板塌下来时，众人都来不及反应，只能勉强躲避。

　　但逃出去也没用，外面是蛛网，下场只会是和陈子一样。

　　事态变化实在太快，刘哥感觉自己的情绪木木的，连哭和笑都做不到了，他能做的只是死死盯着那只猿猴。

　　猿猴的目标不在他们，而是在厂房里……它明显想要?对厂房里躲着的那些人做些什么！

　　它折磨够了陈子的尸体?，总算从?车上跳下去，避开蛛丝，然后像是要?从?蛛丝大的空隙处钻进厂房了！

　　等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

　　猿猴一身是火，但在冲刺时，刘哥看?到有“水雾”一样的东西在它身侧炸开，像是一种异色的水被高温迅速点燃，缥缈的雾围绕着本就无比暴躁的猿猴，“吱吱唧唧”的声音响起——而后什么也没发生。

　　但肯定有什么发生了！

　　第一次，在开车回到淮城之后第一次！

　　刘哥抬起了头——

　　他的目光穿过大雨，看?到了天空中的……透明蛛网。

　　一只巨大的蜘蛛，不知在那儿趴了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