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菌行
“你还在这里做什么?”
秦归燕惊讶转身,看着乞丐,他手里还提着那布包的棍状物,只是上面的布似乎颜色变浅了,落出一角纱,布料的边角浮动着,指着秦归燕的方向。
小女孩仰着头,问道:“下河叔叔,你之前说这里危险,让我家赶紧跑,我想知道到底是什么危险。”
下河看着她,按住布包上的纱,闭了闭眼:“小孩子总是好奇心重,遇到什么都爱寻根究底,罢了,你和我来。”
他拉住秦归燕的肩膀,纵身一跃,两人已离开了喧嚣的镇子,去了镇外一处庙宇,庙宇中香火繁盛,秦归燕认得庙中主神。
“是妈祖!”
下河拉着她站在树冠中,俯视着那些涌入庙里的人:“妈祖是第七纪的冥尊,她本名林默娘,生前行善,死后归黄泉,黄泉是亡者归处,也是冥尊的试炼地,她行幽冥之道,得证至尊位。”
“第七纪也是一个充斥着战乱的千年,势力纷争不休,无数修士殒命,那些修士的怨念浸染浊气,形成庞大的怨念,被妈祖以大神通封入一柄剑中,那柄剑藏着死去修士的不甘,他们为了修行的终点拼搏一生,却无一人靠近。”
下河抬头看着不见星月的天空:“所有人都被困在这浑天界里,离不得九重天,都说成就至尊,入天地轮回中争夺神位,便可去见天外天,可谁又成功过呢?每一纪都有七名至尊投身天地轮回,如今是第九纪,浑天界已诞生至少八个神,谁又回来过?”
“难怪那些人会不甘,他们追了一辈子啊,看不到星星到底是什么模样。”
秦归燕问道:“那把充满不甘的剑就是你说的坏东西吗?”
下河颔首:“不错,那是一把邪剑,传闻只要得到邪剑,修为便可一日千里,龙族一直不放弃探索妈祖留下的秘境,就是为了挖出邪剑,可是据古籍记载,邪剑每次出事都会引起滔天杀戮。”
乞丐深深一叹:“这下你懂了吧?我要去找邪剑,姑娘,你回你娘身边去吧,你资质这么好,以后说不定也能成为至尊,去追逐星空呢。”
下河欲走,被小姑娘用影子扯住裤脚。
刺啦一声,他的裤子被毁了,下河两腿一夹,又羞又恼,怒气冲冲地回头:“你干啥子!”
秦归燕用幽影死死扯着他:“你带我一起去,我要亲眼看着那什么邪剑被收拾掉,不然我不放心。”
下河冷笑一声:“你不过筑基修为,想和我闯妈祖的秘境是痴心妄想!”
秦归燕也冷笑一声:“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痴心妄想,但我可以借你钱买裤子。”
第33章
如果不是秦归燕亲口所说,临瞳肯定不会信疯尊堂堂一代至尊,居然会沦落到连买裤子的钱都没有的地步。
但下河真的被秦归燕用“买裤子”威胁到了。
他不得不和秦归燕签订灵契,契约内容是——我必须带着眼前的秦归燕进入妈祖秘境,让她看到邪剑被好好封印,以换取她为我买一条裤子。
羞愤欲死的疯尊缩在树上,看着秦归燕去了估衣铺子,用十个铜板买了条裤子回来,因着他的衣服也破破烂烂,秦归燕不止买了裤子,还买了衣服。
穿上这身新衣服,又用清水洗了洗脸,疯尊焕然一新,成了个白净英俊的青年人。
七岁的秦归燕犀利点评:“原来你卖相不错哦,要是让我们村的媒婆看到你的样子,应该能想个法子,给你找户好人家入赘。”
下河看着这个丫头片子,拳头握得死紧,要不是看她太小,两个人又不熟,真想把她提起来抽一顿。
在行动之前,秦归燕还花钱请下河去吃了一碗面线糊,待到英歌舞的队伍过来,秦归燕便一脸严肃地摆出架势,拍着小手跟着跳起来。
下河在一边目瞪口呆,秦归燕还催他:“快跳啊,不是要跳舞才能进秘境吗?”
临瞳面露震撼:“尚泉会跳舞?”
秦归燕摇头:“他不会,但他的学习能力很好,知道跟着我一起跳。”
临瞳感觉胸口里有猫爪子在挠一样,那叫一个好奇,忍了又忍,没忍住,问道:“他是怎么跳的?”
秦归燕摇花手:“就这样啊。”
临瞳没忍住,趴在桌子上笑了出来。
下河都后悔把脸洗干净了,万一有熟人路过看到他在跳舞还把他认出来,那不是一辈子英名都毁了吗?
可是他种了上一纪的药尊留下的疯蛊,本就经常不清醒,发疯的时候把该丢的脸都丢完了,这会儿也只能认命地和小姑娘丢脸。
捆着那棍状物的乌香纱落下,缠住下河和秦归燕的胳膊,过了一阵,奇妙的拉扯感袭来,人群里没了这丢人现眼的一大一小。
重重深海中,隐藏于某处海沙里的芥子世界里,秦归燕在猛烈的下坠中发出尖叫,下河冷静地拽住乌香纱,将她往怀里一拽,抱着小女孩轻盈地落在地上。
到底是武尊,即使是从百米高处落下,他也能轻松卸力,让秦归燕不受丝毫伤,小姑娘缩在他怀里,等察觉到没事了,被吓得紧闭的大眼睛睁开,好奇地左看右看。
那是一处巨大的岛屿,岛屿周围是看不到边际的海洋,岛上则是密密的丛林。
七岁的秦归燕只见过父亲的小世界,大小约等于一个住了三十来户人家的小山坡,里面是他种植的许多果树,每到收获的时节,他会背着秦归燕进去采摘灵果。
妈祖的小世界却像是一个真正的世界,筑基期的秦归燕无法在其中使用幽影遁术,以极快的速度探究这方小世界的边界和大小,也许成年后的她可以。
下河没有放下秦归燕,而是单手抱着她,在这处山林中搜寻。
秦归燕好奇地问:“叔叔,我们要怎么找到邪剑?”
下河轻声说:“马上就要找到了。”
见秦归燕满眼懵懂,下河笑了下,解释道:“你家大人应该教过你,化神境可以熟练掌握本命神通,澄心境可以开辟小世界,聚魂境可以升华本命神通,以自身之力去撼动一方天地的自然,对吧?”
秦归燕缓缓点头:“嗯,我娘说过这些,她还说知道这些事情的人不多,因为高境界的修士少,低境界、中等境界的修士若非出身大家族,接触不到这些情报。”
下河又说:“而在聚魂境之上,就不是以自身的道撼动一方天地了,而是融入天地,借用自然威能横压众生,这样的强者即使离开浑天界,也能留下自己的小世界,并在小世界里留下属于自己的一丝灵识。”
“若妈祖也察觉到邪剑有异样,她留下的灵识必然会等待能解决这件事的后来人,我们直接去找妈祖的灵识就好,她会指引我们。”
秦归燕歪头问:“那妈祖的灵识在哪里呀?”
“这是妈祖的秘境,整个小世界都是她,有不懂的就直接问她。”
下河取出两个木头削的的事物:“这个叫杯筊,你在闵福洲长大,应当认得这个。”
秦归燕点头:“嗯,这是向神请示吉凶的占卜工具,一面平,一面凸,平为阴,凸为阳,抛出去以后要是一阴一阳,便是圣杯,是神说可以,抛出去是两个阴,就是笑杯,说明情况不明确,要重新请示,若两面都是阳面,便是阴杯,代表神说不行。”
闵福洲的孩子当然知道掷杯茭,不过在秦归燕的记忆里,在野外的庙里掷杯茭容易招惹上那些调皮爱玩、甚至是不怀好意的妖修,还有些坏蛋修士以此牟利,身为修士,秦归燕不信这个。
但若此方世界真由妈祖的灵识控制,以掷杯茭的方式询问她,似乎也是个可行的法子。
下河将杯茭递给小女孩:“你来问她吧。”
秦归燕看他一眼,脱掉鞋子,对着田地拜了三拜,朝东南西北四方各抛了一次杯茭。
东方是圣杯,其他三方都是阴杯,两人便往东走,走了一百米再抛,还是只有东面显示圣杯。
在他们前进的时候,秘境躁动起来,海洋中爬出巨大的海兽,那是一头很大的九头蛇,蛇头上有精致的人脸,面无表情地俯视着这座岛屿。
还有伸展着触|手的大柔鱼,它们将闯入此间的修士缠绕起来,拖入海中,树木的阴影中会走出鬼魅,冰冷地注视着闯入此处的过客。
只是无论什么怪物,都没有伤害秦归燕和下河的意思,它们无视了这两人的存在,仿佛更证实了下河口中“妈祖在此留了灵识”这句话的真实性。
下河护在小姑娘身边,看她不断的掷杯茭探明方向,发觉这孩子面上没有丝毫畏惧之色。
七岁的秦归燕一步一步,在下河的护持下向着邪剑的方位前进。
她十分专注,明明脑海里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却又觉得自己在和一个很温和的大姐姐说话,那是一种奇妙的感觉,但她并不讨厌,甚至有点喜欢那个姐姐说话的语调。
不知道自己在其中走了多久,因为妈祖的小世界里没有夜晚,永远都是清晨阳光从海边升起时的模样,海风带着微微的咸涩,有一些清凉。
终于,她们抵达了岛屿最东边靠海的一处海窟中。
“那里比别的地方都冷,墙上有雕刻,一簇簇卷起的海浪包裹着那些在妈祖秘境里出现的怪物,但是那些怪物在雕刻上显得并不冰冷,我总觉得,雕刻上的它们是快乐的。”
再往前走了几步,下河突然拉着秦归燕往后扯,将乌香纱和长条棍状物扔到秦归燕怀里,单手握拳向前挥去。
拳风携带着炽烈的战意向前涌去,拦住扑面而来的血腥邪气,下河凝重道:“此处封印果然是要坏了,妈祖的秘境存世千年,外面那些海兽便是她留在此处镇压这把邪剑的阵法,只是龙族一年年的往这里送修士,海兽折损严重,阵法被削弱。”
“邪剑很快就要破镜而出了,妈祖,你指引我们过来,到底要如何做?回答我!”
下河抬高嗓门,然而冰冷的石窟中,没有任何人回应他。
而在海窟之外,一黑发蓝瞳的女子从天而落,掌心出现一轮青色明珠,飓风从她手中生发,顷刻间便席卷这座岛屿,将每只守护此地的海兽击杀。
海窟之中,下河察觉到封印上的裂痕,厉声道:“乌香纱,带她离开这里……”
话未说完,封印已碎。
浓烈的血腥与不甘,海窟下方的地面碎裂,秦归燕还未反应过来,就被乌香纱卷起,朝着海窟外飞去,只是碎石轰然落下,堵住了入口,乌香纱带着秦
归燕在被堵住的洞口前飘了几下,又带着她往回飞。
此时此刻,唯有下河身边才是最安全的。
秦归燕被乌香纱裹着在空中东飞一下,西扯一下,那叫一个头晕目眩,而海窟的地面碎裂后,下面露出的海浪泛着红光,有些晃眼。
加上进秘境前还吃了面线糊,秦归燕颤抖着伸出小手手:“我、我有点想吐。”
她俯身吐了出来。
乌香纱一僵,险些松开放这小姑娘落入海浪里。
秦归燕吐完,艰难地抬头看向下河,叫了声“叔叔?”怀里紧紧抱着叔叔递给她的棍状物,发觉那棍状物在颤动着。
前方的下河双手向前输送灵力,正竭力要封禁前方一道血红的影子,秦归燕也不知道那影子是什么意思,只知道它好像很想朝秦归燕飞过来。
她摸了摸怀里那根棍状物:“叔叔在打架,你等等哦,诶,你是什么灵器啊?”
那在她掷杯茭时与她说话的女声又响起来。
【那柄剑里藏着一方秘境,与你有关,闪开!】
秦归燕一愣,茫然抬头,就看见血光冲破了下河的阻拦,冲着秦归燕飞过来,而她怀中的长棍状物突然破开布料的包裹。
一道寒光掠过秦归燕的视野,向着血光迎上去,如同每次秦归燕遇险时,父母会孜然的将她护在身后。
那是初五的灵器,蟾光剑。
只是那把剑如何与至尊亲手封印的邪剑相比呢?不过须臾间,蟾光剑便在与血光的相持中败下阵来。
秦归燕还未反应过来,便晕了过去。
“那时候,我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有很多人向着满是星星的夜空伸手,不同的手向星空伸过去,却怎么也碰不到星星。”
已经长大的秦归燕这么说着,也向着天空伸出手,眼中带着怅然:“那么多不同的人出现在我的脑子里,该怎么说,那些手太多了,几乎要把我的脑子都挤出去,让我的灵台中只剩下那些渴望的手。”
临瞳安静地看着她,温和问道:“后来呢?你怎么从这些对星空的执念中醒过来的?”
七岁的秦归燕被邪剑附体,甚至险些被邪剑中的执念冲散灵识,她怎么摆脱的?
秦归燕收回手,释然道:“我对那些手说,我也想去星星那里,我们可以一起走,然后我就醒过来了。”
当她恢复意识的时候,下河已经带着她离开了妈祖的秘境,抱着她坐在海边。
见她醒过来,下河问她:“你的父亲是不是说过,要请你吃桂花糕?”
秦归燕揉着很痛的额头:“是啊,怎么啦?诶,叔叔,你认识我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