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菌行
秦归燕双手捂脸,趴在桌子上:“我的天啊,我娘和我妹肯定也看到这些了,我这个人连死都不想死亲人面前的,突然让她们知道我内心这么深的想法,我不中了啊,我要不中了!”
苟降尘捧着报纸:“临哥,这上面还有你的事呢!”
小贵声情并茂地念道:“笔者在采访血杀客时,也见到了她的未婚夫,大厨临瞳,据说此人原来是一名散修,也是炼器师,在被血杀客的人格魅力折服后,心甘情愿留在黑山驿做了厨子。”
临瞳浑身一麻,搓着手臂上的鸡皮疙瘩:“虽然这事写得有几分属实,可这调调怎么听着那么怪呢?”
秦归燕心想,属实什么啊属实?你不是因为我吃了你的证道神兵,才不得不留在这等着讨债的吗?
莫语道:“也是奇了怪咯,衍天居的势力已经大到门下一个玉骨境的小弟子可以直言血影教覆灭这件事了哦?我记得当初各大宗门都有大人物吸芙蓉梦,把这事闹得很不体面,所以修真界都没什么人敢谈这个事。”
既然大伙一起丢了脸,那就一起不提这件事,这便是修真界大部分人对芙蓉梦的态度,得亏秦归燕当初把芙蓉梦的配方、炼蛊的池子都毁了,不然还不定事态如何发展呢。
秦归燕看着报纸,也不太理解。
雪不在细致些,对小秦说:“是不是你家老头子帮忙打招呼了?”
他没说小秦家老头是谁,但大家都晓得那个老头是谁。
秦归燕皱眉:“其实我接受这次采访,主要是想给我师父澄清一下的,他不是突然变成了一个疯子,也不是疯尊,而是很有侠气的武尊,但让人给害了。”
黄安安感叹:“经此一遭,你师父肯定是拿回清白了,大家都知道他是被害成现在这样的嘛。”
武尊没有白养小秦一回,更没有白将家里所有天材地宝都砸这徒弟身上,这师徒俩如今也是真心换真心的典范。
不过秦归燕觉得吧,要是她师父看到报纸上那堆描述武尊的话,大概会觉得自己养了个不肖徒弟。
她摊开手对众人说道:“按这报纸上写的,那真是老尚清白一辈子,临了临了混成了苦情小白花,怎一个悲催了得,他以后怎么见人,诶哟喂,我不看了,再看我头皮都麻了。”
说着,小秦收拾家伙,她真的觉得玄真报这玩意她再看,今天一整天都没心情干活了。
见她匆匆离去,临瞳打了个激灵:“我也不看了。”
魔尊奋斗大半生,竟奋斗成修真界初代知名娇夫,这事要让认识他的人知道了,
唉,不敢多想,买菜去。
莫语身为千多年的老槐树,心理接受能力就比年轻人强,她笑道:“那我可继续看了,人家可是专门为小秦做了一期专刊,上面全是血杀客的文章,他俩只看第一版,后头还有三版没看呢。”
她坐下来,展开报纸一行行字看过去,神情逐渐有了变化。
日头从东挪到西,忙碌了一天的黑山驿众人回到家里,都说今儿热得可怕,得弄些温水洗一洗。
秦归燕说:“莫语,你知道吗?大黄和大咪今天都下河洗澡了,还被河边的虾兵蟹将罚了钱,说是黑麟龙王现在不许别人下河游泳,大黄还和虾兵蟹将他们吵起来了。”
莫语抬起头来,应道:“哦,为什么不许人下河啊?”
小贵回道:“怕淹死人呗,好多人族脆得很,没法在水下呼吸,黑麟龙王怕这些人族淹死在黑水河里,她今年的考评会不好看,干脆就禁止了。”
苟降尘说:“一直这么封着河也不是个办法,驿丞大人,能不能和龙王说一声,让她指定一段河道,允许大家下河去消暑啊?到时候可以派人守在那段河边上,有人出事就去捞一下么。”
雪不在说:“这个法子好,我往年也喜欢化为人形下河泡一泡的,不然这日子实在没法过了,地板都烫得能煎鸡蛋了。”
小秦很平静,她南方人,南边热起来可比关外厉害多了,和关外比起来,羲京都属于南边,临瞳也平静,他老家那边是沙漠,热起来能死人。
莫语看大家聊着有关天气和游泳的话题,朝秦归燕招了招手:“小秦,你来。”
秦归燕不明所以,还是顺从地和她一起进了驿丞的书房,这房间里堆满了莫语这些年来收集的书本字画,其中有些还是燕红霞留下的收藏。
莫语有些忧虑地看她一眼:“小秦,那个玄真报哈,你还是要看完,我总觉得里面有些东西,你是不乐意见到的。”
说着,她将玄真报头版以外的其他几个版面铺开,示意秦归燕坐,她留下一壶茶,翩然离开书房。
秦归燕眉头微蹙,沉着表情,拿起第二版面的报纸,低头看了起来。
《谁才是修真界古今第一天才》
在这篇文报道里,笔者极尽所能的用华丽的文笔将秦归燕夸得天上有地上无,并以此论证,和秦归燕一比,修真界其他天才都算不得天才。
夸得小秦又要起鸡皮疙瘩了。
再看下一篇,《论血杀客与其他天才的区别》
这篇报道真正让秦归燕看得不舒服了,如果说上一篇讲她如何天才的人,只是不断地讲她的武力值如何高,她的天赋神通如何罕见和诡谲难防,这都算实话,顶多辞藻炫目得连科举人都不流行这么写了,但小秦还读得下去。
可是如果一篇文章,不断的让秦归燕和其他天才比较,说她如何好,其他人和她一比如何渣,然后通过这种对其他人的打压抬高秦归燕。
小秦不喜欢这个。
第一,她这人已经习惯和比自己强的人比了,也就是说,如果要拿人和她比,那就拿七大至尊和她比!
第二,哪怕她的成名路的确是暴打过很多高手,但她也没否认过那些高手的长处,为什么这篇文章要极尽贬低那些人?把他们说的一文不值?难道秦归燕打了一群一文不值的弱者是什么光荣的事吗?
第三,不踩别人,秦归燕依然是天才,依然会对血影教和三世家挥刀。
再看下一篇,秦归燕眼前一黑。
《血杀客与她的娇夫》,这篇文可厉害了,笔者推测,秦归燕和炼器师临瞳八成早就认识了,能让血杀客看上,临瞳必然是个不简单的人,他一定是个炼器天才。
而在血杀客黑暗的过往中,临瞳就是她唯一的光,是这道光用理性安慰了她的冲动,照亮了她的心灵,让她坚定了对抗血影教的决心。
后院中,临瞳强忍羞涩,再次翻开《玄真报》,想要看看大伙到底是怎么夸的小秦,恰好也看到了《娇夫》这一篇。
看着看着,魔尊黑了脸,这什么玩意啊!他临瞳自然是炼器天才,可他什么时候指引过小秦?
他有他为之骄傲的过往,小秦也有小秦自己的荣光,这怎么还能有在文章里暗搓搓把小秦的决心偷过来安他脑门上的操作了?
这文章才是真的不能让临瞳的熟人瞧见,要是让别人发现有人偷一个女子的荣光冠到魔尊脑门上,那魔尊以后就真不用见人了!
他可是靠自己的实力在第九纪登上至尊的乘黄族末裔!比龙族靠代代传承资源一代又一代捧出的至尊含金量高多了!他自尊心强得很,丢不起这两百一十二岁的脸!
而且小秦也是个要强的性子,她都不愿意让别人知道自己和帝尊可能有隔着十八辈的血缘,省得别人一提她的辉煌过往就立刻扯帝尊身上,和小秦连种族都不同的临瞳难道还要借着所谓“情侣”身份去偷她的荣光?
临瞳叫来雪不在,请他帮忙看着灶上的火,别把锅里的绿豆粥烧干了,自己匆匆去寻小秦,凭着神识感知到了驿丞书房,礼貌地敲了敲门,只是敲门声急促,显出他内心的焦急。
里面传出秦归燕的声音。
“请进。”
临瞳入内,开口就道:“小秦,这《玄真报》上有几篇文章是乱写的!”
秦归燕慢条斯理合上报纸,说:“我知道。”
“给我磨墨!”她慢条斯理撸起袖子,“这事要不解决好,我饭都吃不香了。”
临瞳一顿,上前拿起墨锭,添了些水,开始磨墨。
秦归燕摊开信纸,执起兔毫笔,蘸了蘸,一串流丽清逸的字体出现在纸面上。
第83章
当《玄真报》的主编看到阮壁带回来的采访时,立刻就意识到,《玄真报》闻名天下的机会来了。
谁能想到啊,阮壁居然真的采访到了血杀客,还活着回来了!
阮壁带着他的成果,兴奋道:“主编,这就是我带回来的东西,你知道吗?血杀客居然不介意我拍摄和她的谈话。”
主编和蔼道:“不急,小阮啊,你先去写篇文章,这回咱们的头版头条必须得是你了,还有其他人也得看你带回来的光影玉简,然后大家都写她的文章,咱们做一期她的专刊出来!”
头版头条!阮壁的呼吸都变得急促了。
他知道,经此一役,自己将向着成为《玄真报》头号记者的位置更进一步,往后父母提起他离开衍天居跑来做记者的事情时,他也可以告诉他们,他不是在胡闹,而是将更真实更广阔的世界带给读者们,这是一份有意义的事业!
很快,阮壁的文章就写好了,主编爽快地承诺,往后要提他的工钱,再让他有更多采访重要人物的机会,阮壁就是玄真报下一代的招牌笔杆子了!
阮壁内心的喜悦沸腾着,在玄真报终于印出来的时候,他第一时间买了一份,准备收藏起来,他细细地看着自己的文字印在纸页上,即将让修真界许多人都看见,看见他的文章,他的才华,他的勇气。
然而当阮壁翻开第二页时,他面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他想,这不对,这不是我采访的血杀客,哪怕是那个我带回来的光影玉简写文章,也不应该这么写她呀。
她提过她是到关外隐居时才遇见的临瞳,为什么这些人要写她的决心来自临瞳?她的决心明明是来自复仇、对正义的追求、对芙蓉梦的憎恶啊?
还有,血杀客在谈及以前交过手的高手时,是有肯定那些人的实力的,她并不是一个会肆意贬低他人抬高自己的性格,骨子里自尊极强,为何这些文章的字里行间,字字句句都是在为她招惹其他人的憎恨呢?
阮壁不解,果断去见了主编。
主编正在俯首写文,阮壁,笑容满面:“小阮啊,来了?怎么样 ?果然给你头版头条了对吧?”
阮壁回道:“是,我看到了报纸。”
“诶哟,说起这个报纸啊,销量可是爆了,你不知道吧?今天早上报纸才被送出去,就卖出了十多万份,修真界统共就这么些人,很多没修真的人都拿起报纸看了。”主编高兴不已,“这下玄真报三个字可是红遍了修真界。”
他举起手里的纸:“我准备继续写一些有关血杀客、武尊往事的点评,争取一点也不浪费这次采访带来的关注。”
“可是主编,这上面有些文章,它不写实啊!”阮壁翻开第二页,第三页,“你看看,这些文章都是乱写的,里面有些情况,和血杀客的陈述完全不同,这、这不是胡编乱造吗?”
主编面上的笑容缓缓褪去,他有些惊异地上下打量着阮壁:“哦,写文章嘛,总要润色一下。”
阮壁说:“润色文章,也不能说假话啊。”
主编的神情淡了下来:“有心人自会去查证真相嘛。”
阮壁咬住下唇,不得不说出一个现实:“可这世上九成人都不会去查证真相的,别人说什么他们就信什么的!”
主编重新坐回去:“那就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了,蠢人被人骗不是活该嘛。”
见阮壁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想起这到底是个大门派出身的公子哥,主编深呼吸一下,还是忍着不耐哄了起来:“小阮啊,我们说到底只是笔杆子,别人想看什么,我们就写什么。’
阮壁打断道:“买报纸的都是想通过我们的报纸看到真实的血杀客,而不是这种……这种。”
主编也生气了:“可你不这么写,别人哪里会长长久久地记得我们玄真报?我们是报纸!我们也要出名,要赚钱,要让人看到我们,按你的想法去搞,你信不信血杀客这波事情过了,别人都只记得她是个正气十足的女侠,她师父被害成了疯子,谁记得我们?啊?谁记得我们?”
“你进我们报社不到一年,还不知道吧?报社这玩意新出的时候根本没钱赚,那时候谁知道报纸这一行能存在多久?我好不容易将玄真报经营到如今的地步,可谁能保证天天有大新闻天天有好销量?万一我们倒了,底下人吃什么饭?”
阮壁生气道:“可血杀客都快死了!她是临死前为自己和武尊澄清过往啊!”
主编吼道:“她要不是快死了?我敢这么写她吗!”
欺负的就是将死之人半年以后开不了口啊!不然他怎么能这么编排她?!
主编怒道:“我也是背了风险的,万一那娘们上门来找我们麻烦,我可能会死啊!可我必须要这么做,你懂吗?玄真报需要这个话题,让我们多红一阵子,所以我才让你的文章排头版,懂吗?我得把她架上去,让世人知道她正义,这样她才不好意思来杀我!”
“就算如此,我也要背风险,你懂不懂?为了你们担风险的我有多伟大啊!”
阮壁听得内心巨震,一种强烈的反胃感在他的胸口翻腾,他一点也不觉得主编伟大,他只觉得这个人用卑劣的理由欺骗自己,而且真的将自己骗过去了。
这样一个人,其内心的恶毒比魔修尤有过之!
他后退几步,缓缓摇头:“我明白为何我选择入世时,师门长辈都让我不要被人性险恶击垮,我原以为是采访的路上有种种风险,谁知血杀客勇猛正直,真正的险恶却藏在我身边,主编,你这么做,难道不怕血杀客背后的帝尊对你出手吗?”
主编呵呵一笑,说了一句非常大不敬的话:“帝尊?帝尊半年后不也要死了吗?古往今来,你见过哪个至尊进了天地轮回,还能活着出来的?他们不过是一群短暂获得至尊神力,迟早要被天地轮回吞噬的祭品,我不信他们真的能有人成神。”
阮壁再也受不了了,他以袖掩鼻,转身狂奔出去,内心惶惶然不去何处去,心想,这便是我的入世了?我怀抱着书写真相的信念入世,最终却要被谎言和虚伪、丑恶的文字熏得退避回师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