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丹青允
祝之渔没觉得害怕,她看着男子那双阴鸷的眼睛,甚至觉得寂临渊的偏执有点可爱。
别扭,这人的性情就是很别扭。
听到她的话,指骨掐着纤细的脖颈,蓦地再度缩紧。
祝之渔呛得猛咳,瞪他一眼:“你真敢下手掐啊?”
掌中冒出冷汗,寂临渊将唇抿出血印,狠下心再度使力。
“你、你过分了嗷……”窒息感霎时涌上喉咙,祝之渔挣扎了下,正要动手,凌厉箭矢声突然划过窗畔。
“不好!又有人行刺!”
千里路途平均三次一行刺,五日一投毒,祝之渔早已习以为常了。
她反应极快,旋身轻轻松松挣脱束缚,就地翻滚到车厢对面躲避箭矢。
“有人行刺,护驾!”
车帷外响起铁器相击声。
马车前后的护卫厉喝声未落,风声里漏出一线刀刃出鞘的嗡鸣,接着是箭簇破空的尖啸。
“当心!”寂临渊突然扣住她的手腕将人压在身底护住。
态度转变得太快了,仿佛上一瞬掐着祝之渔小命的人不是他。
“别动。”寂临渊气息掠过耳际,膝间支着的物件硌得她生疼。
箭雨钉入车壁的闷响混着马匹嘶鸣,祝之渔在震颤声中,贴上了他敞开的衣襟。
“手也别乱动。”寂临渊沉下脸色,冷漠掰开祝之渔在胸膛间趁乱摸索的手。
车帘忽被剑风掀起,日影裹着箭簇寒光刺进视野,映亮他那双幽深的黑眸。
死士冷不丁隔空对上少年阴郁的目光,持刀的手臂打了个颤。
血腥气突然漫进车厢,车外碎叶踏裂声接连不绝。
有人闷哼着栽倒,血滴溅在窗畔,如落雨声淅沥。
“完事了吗?”祝之渔的脑袋悄悄从他衣袖间冒出。
寂临渊往下瞥一眼,广袖笼住她的肩,沉声道:“下去。”
“下不去。”祝之渔挪开裙裾给他看:“还倔强地杵在这儿呢。”
“……”寂临渊抬掌按住她的脑袋,*“你下去。”
“我吗?”祝之渔指着自己,“你确定让我下去?”
“下去。”寂临渊皱眉,掌着人往身底按。
不消片刻,沉着的呼吸陡然急促。
青筋涨得炸开,寂临渊没忍住,手掌紧攥成拳砸在地上。
“出来!”
他伏在地面,浑身都在急促颤抖。
祝之渔的脑袋再度从衣袖间钻了出来。
她落手抹在寂临渊袖上来来回回蹭了个干净:“不是你说让我下去的吗?”
寂临渊头痛,咬着牙又不知该说什么,索性闭上眼不再看祝之渔。
“喂,这应当是进京前的最后一场行刺了。”
祝之渔主动爬出来往他身前凑,“一路上危险不断,进京后只会变本加厉。你先前宁可舍生也不回京,为何一夜之间改了主意?”
“试探我?”寂临渊嗓音冰冷。
“不算试探吧,就是好奇。”祝之渔仰起脸,望着窗外的护卫收拾残局。
“你猜,京都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我,预备了多少明枪暗箭来杀我。”
祝之渔摇头:“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莫非你也想要王权富贵?可你那夜宁愿自刎。”
寂临渊低笑一声,缄口不言。
祝之渔渐渐察觉出古怪的意味了:“你不信任我?”
莫名出现,莫名悉心待他,两度救他于危难间,甚至陪他回京赴生死局。
更重要的是,祝之渔比他更了解他的身体。
寂临渊生性多疑。
世人逐利,亲近他,向他示好,是为名,为利,为了榨干他的价值。
少女对他太好了。
她为什么会喜欢自己呢?
他这样的怪物,世上根本不会有人诚心诚意地待他。
换言之,他配得到无缘无故的善意吗?
寂临渊不相信。
祝之渔有点失落。
虽然她本来也没打算感化任何人,但是寂临渊让她生出一种好心当做驴肝肺的挫败感。
祝之渔从来不会委屈自己。
她心里不舒服,便会立刻远离负面情绪来源。
马上入城了,横竖自己去京都也不是为了寂临渊,若能换一辆马车,祝之渔进城之后趁机溜下车也方便。
祝之渔扶着车厢壁,想趁着队伍休整的空隙下车换乘。
寂临渊突然伸出手,揽住她的腰。
祝之渔惊讶,刚要出声,身后那人先按捺不住,发声了。
“我觉得有趣。”寂临渊嗓音沉闷,不通人情世故,不知如何向她低头认错,只是用手臂勒着祝之渔的腰,用强硬的手段挽留。
“你要复仇?因这些年颠沛流离的苦日子而复仇?”祝之渔想了想,大概是这些原因。
“不是。”
“或是抱怨命运的不公,讨回公道?”
“也不是。”
寂临渊收紧手臂,将她锁在怀里,冷冷吐字:“好玩。”
“什么?!”
祝之渔僵硬地转过头:“好玩?”
寂临渊颔首:“调.情,有趣。”
“调.情?!”
祝之渔头脑一片空白:“老天奶,是我误人子弟了吗?你对调.情又有什么误解?这个词汇不是这么使用的!”
男人拢在腰间的手掌摸索着,用力抓住她的手,嵌入指缝。
“那么,什么叫作调.情。”
寂临渊忽然握着她的手贴上自己侧脸,幽深的眸底漾起几分戏谑笑意:
“这样?”
发烫的呼吸缠着祝之渔僵硬的神情。
“狐..狸精。”祝之渔低低斥了一声,这男的怎么比她还会钓,简直祸国殃民。
年轻的储君像一只引颈受戮的羔羊进入豺狼虎豹环顾蛰伏的京都。
但他不是羔羊。
他根基浅薄不通人情世故,同样,他城府深沉生性诡谲。
马车驶过城门,祝之渔掀起帘幕,准备甩了背后的粘人精,跃下马车溜走。
第80章 抵达京都
祝之渔没忘记自己的任务,她来京都不是为了整日围着寂临渊转的。
除却一卷旧籍,一封婚书,还有一条绣花白绫,白绫的主人直指京都。
辘辘车辙碾过石板,马车驶入城池。
祝之渔掀帘望去,窗外朱楼碧瓦满目锦绣,十里长街人声鼎沸。当垆娘子指尖浸着鲜艳的葡萄酒,波斯胡商的车队竞驻坊市,罗绮飘香,宝马雕车,俨然万国咸通之盛景。
“这便是古时一等一的富贵繁华地了,接下来,该去何处寻觅亡魂的夙愿呢?”她搓了搓手,捻指掐了个诀,感知遗物将会指向何处方位。
线索还未寻到,马车已然停稳。
“姑娘,”跟在后头的马车下来一位女使,踩着极规矩的步伐,恭敬地候在窗外:“请祝姑娘先行下车,随婢子移步后苑。”
“下车?您是……”祝之渔撩起布帘:“这是哪儿,为何要我停留此处?”
“婢子是宣德侯府的女使,奉世子爷之令,引姑娘暂栖侯府一段时日。”
女使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换了话头委婉说道:“世子听闻,姑娘与世子妃私交甚笃,眼看着婚期近了,姑娘若是留在侯府,一来,孤身一人在这偌大的京都有个居处,二来,同我们世子妃住得近些,易于姐妹间倾诉衷肠。”
祝之渔趴在窗畔听她讲,附和着点了点头。
“没了?”静了一会儿,她问。
女使被她问得一怔,继而缓缓笑道:“姑娘还需要些什么,婢子可代为传话。”
祝之渔也笑了。
女使绝口不提第三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宣德侯府世子那种人物,肯开这个口讨好她一个来路不明的少女,无外乎利益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