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糯米词
窗外的天已然大亮了?,但关着窗,拉着床幔,眼前?还是?一片漆黑。
之?芙闭着眼,翻了?个身。
——她睡不着。
腹腔空空荡荡,像是?一具会发出回响的空腔,那种虚无感如同黑洞一般不断吞噬着她,饥饿像是?火辣的疼痛逐渐蔓延至全身。
她已经很久没吃过东西了?。
她感觉……好饿。
第102章 《她看不见》 咯吱咯吱的开门声……
“嘎吱——”
大门被人从内推开了。床上的?小纸人眨了眨眼, 从睡梦中猛然惊醒。她揉了揉眼睛,眼前还是一片漆黑,只有?床幔被人拉开了一条缝, 灿烂的?天光从缝隙里漏了一床。
“……”小九闭着眼睛摸过?去,把床幔拉上, 又默默地摸回了枕头旁边, 把脸往枕头上一靠,眼睛一闭,手向旁边一伸, 抱住之芙——
一伸。伸空了?
小九疑惑地睁开眼——
红色的?婚床空空荡荡, 主人躺过?的?地方留下一个浅淡的?凹陷,像是刚刚离开似的?。
“之芙!”
“……”
呼吸之间, 鼻腔里满是山野中的?又冷又潮湿的?空气。明明还在初春, 但呼吸之间, 唇齿蒸腾出热气, 在一路走过?的?地方留下了淡淡的?馥郁气息。
好饿……好饿。
腹腔像是一个空水瓶, 被调皮的?小孩来回摇晃,发出令人牙酸的?哐哐声,饥饿如同火焰, 从灼痛的?胃蔓延到了胸口。
呼气, 吸气, 再呼吸, 吸气。
情况却没有?好上半分?。饥饿顺着胸腔和气管传递到血液,继而蔓延到全身, 血管里汩汩流动的?血液变得滚烫,熨斗般从身体里挤压出最后一分?理智。
身体滚烫得仿佛身处熊熊大火之中,正在燃烧, 然而灵魂却充满空虚,无尽的?饥饿感像是黑洞一般不断地吞噬着她,她的?灵魂变成了大火燃尽后的?灰尘,正在虚无的?荒野上随风摆动。
衣摆下方传来了拉扯的?触感,之芙低头一看?,是一个小纸人,正在拉着她的?衣摆。
“之芙……之芙!”它?细细小小的?声音传入之芙的?耳朵里,明明是最熟悉的?呼唤,之芙却无法理解。
在她看?来,这个奇怪的?、又好像很?熟悉的?小纸人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在阻止她寻找食物。而且,它?一直发出一些细小的?声音,像是苍蝇的?嗡鸣,一直盘旋在耳边。
“之芙,之芙!不能再往前走了!你怎么了?你停一下!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纸人拼命地拉着之芙的?衣摆,可是女孩前进的?步伐并没有?因为她的?拉扯而减缓半分?,就像她永远也不会为什么而停步似地,只会为心中燃烧的?那一束火而不断前行?。
纸人无助地看?向门外——
门外,一群粗布麻衣的?男人聚集在了小楼的?门前。
裴砚背对着她们,看?不清楚脸色,但小九却能清清楚楚地看?到那些男人脸上的?表情,那是一种?混合着畏惧、尊敬与压抑的?怒火、质疑的?表情,扭曲而诡异。
而随着之芙的?步伐离大门越来越近,门外的?模糊的?声音也逐渐变得清晰了起来:“裴先生……我?们……”
“没有?那个意思……”
“就是……”
“对啊,裴先生。我?们没有?那个意思。”一个声音响亮粗犷,说话明显比其他人有?条理的?男人接话,“但是老?三今天被人发现在老?坟里的?时候,身体都凉透了!”
“就是!”“就是!”稀稀拉拉的?声音从人群里响起,众人纷纷附和这个男人。他说话之间没什么口音,衣服也打理得很?干净,站在一众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淳朴农民里看?起来很?是显眼,大概是那群人推举出来替他们说话的?。
“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们害怕啊。裴先生,您是村里的?白先生,我?们都尊敬您,所?以,您也该给我?们一个说法吧?”
“什么说法?”裴砚的?声音不动如风,四平八稳,听不出有?什么意外或是害怕,“我?昨天一整晚都在房间里睡着,我?的?作息你们再清楚不过?。老?坟发生了什么事,我?难道还有?千里眼顺风耳不成?”
“据我?所?知,老?三是巡夜的?吧。怎么就老?三死在墓园里了,其他人呢?你们与其来问我?,不如去问问他们,不是更快些吗?”
“话不能这么说,裴先生。”男人恭恭敬敬,话里话外却没有?多?少恭敬的?意思。“其他巡夜的?人已经把昨晚发生的?事情跟我?们说了,他们说您家夫人昨天晚上跑出来,被他们抓到了。那女人一开始胡说是您让她去给裴钰大先生扫墓的?,可是后来,那个女人自己露馅了——原来是偷跑出去,想逃跑!”
裴砚仍然没什么反应:“哦?那就不奇怪了。我?今早起来,看?到婚房里没有?人,正准备叫你们帮忙找找。”
男人又说:“逃跑嘛,常有?的?事。要不是这样,老三怎么会组织夜巡队?我?们没有?怪罪裴先生的?意思,裴先生事物繁忙,家里又只有一个人——别说裴先生了,昨天那个老?八家的?,家里三四个大男人看着,还不是叫跑了两次!”
说这话时,他两只浑浊的眼睛瞪得像是铜铃一般,随时会掉出来似地:“不过?,裴先生,您确定您家夫人跑了?”
“我?骗你有?什么好处?”裴砚不轻不重?地反问。
男人当场便?笑了声,高声说:“裴先生,昨天晚上逃跑的那个女人,据说丢下来一个背包,那包里的东西都是外乡货色,这些集市上才能买到的?东西,别说咱们这个村,就是十里八乡,也没有第二家了呀!”
“也可能她偷了我的东西。”裴砚不置可否,“谁会蠢到什么都不带就在深夜进山?”
“那为什么背包里会有?指南针和压缩食品,还有?冲锋衣,还有?暖宝宝?”男人步步紧逼,看?得出他脸色难看?,他很?可能是村民之中读过?书上过?学,最后又回到大山的?那批人,所?以才认识这些东西。
但小九同时也看?得出——
之芙马上就要走到门口了。
她神色空茫,双手拉在了把手上——
“之芙!!!”
而小楼前的?男人似乎眯了眯眼,看?向裴砚的?身后。
裴砚不动声色地往前走了一步,把他的?视线挡住了。
“哦?那我?也很?好奇你说的?这些东西是什么。你说得这么详细,必定已经见过?了,拿到手了吧?”裴砚平静地道。在无人注意的?地方,有?小纸人从他的?袖口蹿了下去,一路小跑地推上了门。
“既然你这么笃定要给我?定罪,至少也要把证物拿出来,给我?看?一看?吧?”
身后传来了细微的?“咯吱”“咯吱”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挠门。男人皱起眉,探寻的?目光从裴砚的?身侧溜进了他身后的?大门。
第103章 《她看不见》 裴砚像是木偶似地,手足……
男人的目光游离在裴砚身侧, 但?还没等他看清楚裴砚身后?的是什么,他的眼前?忽然盖下一片阴影——
是裴砚。
他居高临下地站在他面前?,俯视着他。此刻明?明?是他在质问, 可莫名地,像是裴砚在审判他。
“证据呢?”裴砚再次开口。
男人瞪圆了眼睛, 思绪被猛地拉回:“没有证据!证据早就被人捡走了!谁知道是不是你做的……”
一只小纸人从?裴砚衣襟了钻出来, 猛地一下扇在了男人的脸上。纸片做的白纸,却像是力有千钧,把男人的脸打?偏了过去。
男人脸上浮现出一个红印, 而裴砚似笑非笑地开口:
“你想空口白牙污蔑白先生?”
身后?的咯吱声变得更大了, 若隐若现。但?男人满心满脑都充斥着方才的羞辱,脸颊火辣辣的疼痛也?让他顾不上这些:“当然没有!”
“哦, 证据。”
任凭男人的声音吼得震天响, 裴砚的语气还是不动如山。
男人一时语塞:“证据……证据, 证据, 我们只是一时半会找不到罢了!我, 我们,我们总会找到的!”
裴砚不置可否,只是微微抬起下巴, 这便是要赶人的意思了。
男人一时愤愤, 盯着裴砚的表情活像是要把他吞了。可最后?也?没什么法子——谁叫他们确实没有捡到巡夜的人所说的那个背包呢?
裴家虽然现在只剩下裴砚一个人, 但?他家世世代代都是做白先生的, 在村子里操持白事,又有驶使纸人的本事, 地位超然。
即使是那些亲眼看到背包的人,都不敢出来指认裴砚。
男人想起自己鼓动那些人跟自己一起上门时,那些人支支吾吾说可能搞错了的表情, 心里陡然生出一股无名火。
“哦,对了。”裴砚忽然说,“本来还想去找大家,既然大家都在这里,我也?就不跟大家见外了。刚才说了,我家兄长的夫人消失了,大概像是你们说的,昨天晚上逃跑了。但?我这几?天要准备白事,走不开身。”
“所以,我想拜托大家帮我找找,毕竟这也?是兄长的大事。酬劳不必担心,米面油都会备齐,兄长下葬那天,也?要麻烦大家了。”
看着裴砚一脸无所谓的表情,男人几?乎咬碎了一口牙。
别太得意!他在心里恨恨地想,早晚抓到你的把柄!白先生又怎么样,等到裴家死完,这白先生迟早换一个人当!作为一个大学毕业后?又心甘情愿回到这里的人,他可觉得自己比裴砚这种草包文盲好多了!
——当然,他也?只敢在心里想想了。脸颊上被纸人扇的一巴掌还火辣辣地疼,他不敢在裴砚面前?说什么,只能恨恨地回头瞪了一眼同?样不敢出声的其他人:“走!”
众人闻声,又稀稀拉拉地做鸟兽散。
他们本来就是男人鼓动着来找裴砚的,如果没有他,这群人绝对不敢质疑裴砚什么。
此刻男人说走,他们也?没敢说话,就埋着头跟在他身后?离开了小楼。
没走几?步,有人忍不住开口:“老七家的,咱们是不是搞错了?我看裴先生不像是……”
“对啊对啊,”又有人附和,“昨天我们跟老八家的去抓他媳妇儿?,那女?的半路撞见了裴先生,磕着头求裴先生救她!但?裴先生也?没有出手?。我亲眼看的!”
“所以我看哪,裴先生不像你说的那样。”
男人抿紧了唇,没接话。
又另一个人说:“老七,你爹当年那个事……唉!你妈在下葬前?跑了,让你爹一个人下地下去,我们都知道你心里不舒服。但?是,你一直说是裴先生做的,但?又拿不出那个啥……证据!哦对,证据。又拿不出证据,就是去告老爷也?没理啊!”
男人的脸在其他人的附和声里憋得通红:“都说了不是那个意思……你们懂什么!”
“好啊,我们庄稼汉,没你这种读过书的人懂,那你喊我们来!”
男人的脸又像是被戳破了的气球似地,飞速地瘪了下去:“你们真的没觉得有什么奇怪?”
“没觉得。”众人大大咧咧,“白先生能有什么奇怪的?”
“我说的是……唉,算了,跟你们说不清楚!”男人气愤地一甩手?,走进了岔路里。
他说的是,裴砚的态度很?奇怪。
明?明?是不能离开村庄的白先生,却总是表现得对外面的世界很好奇似的。男人记得,自己第?一次离开村庄去外面读书的时候,裴砚亲自去他们家吃饭。说是为了庆祝村里出了第一位大学生,男人却始终对他面无表情、细枝末节中却无处不透着羡慕的态度而感?到奇怪。
只是每次他说起这件事,其他人都认为是他搞错了。
几?个男人在他身后面面相觑,好心提醒却自找没趣,于是也?没了劝人的心思,鄙夷几?句便各回各家去了。
只是,他们没有注意到,只过了几?分钟,男人便皱着眉从岔路返回了。
——他还是觉得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