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吃猪肉吃鱼肉
“我认为那几位一直坚持到现在还没分手的前辈也很有拜访价值,也许我们可以从他们之中选取一个进行采访。”
而虚衡子的关注点则完全不同:“我还是更关心那些在宗门的要求下分手了的弟子,他们之后怎么样了?和这些自然分手的弟子有什么不同?”
宁舒听到他的话点点头,敲一敲黑板又换了一张散点图,这次的图片和刚才的不同,大部分的散点都在化神期之下停滞不前,宁舒指着散点图介绍道:
“这些被门规和长老棒打鸳鸯的弟子们短时间内修为并没有出现明显的变化,既没衰退也没增长,看起来和普通弟子并无差别。
但是根据调查小组的回访调查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
这四千多名弟子之中在这一千年里约有五百名弟子修炼至元婴后期,但是成功突破元婴晋升至化神境界的却寥寥无几。
为了严谨,我们特意计算了天衍宗普通弟子从元婴晋升化神的成功率——约为百分之二十五,但是那五百多名弟子里化神晋升率却仅为百分之三。”
“为什么?这个数据很明显不合常理!”虚衡子看着在元婴后期卡成一条直线的散点图眉头紧锁:“筑基晋升金丹,金丹晋升元婴的雷劫都能安然度过,卡在化神期……难道是……”
“对,没错。”宁舒叹口气无奈点头:“他们没有办法渡过化神期的心魔劫。”
虚衡子咬紧牙关,看着光屏上的图片心里猛然沉了下去。
在此之前也不是没有人关心过那些被拆散恋情的弟子们,但是一来这些弟子们春心萌动之时大多是筑基期,就算能顺利修炼到元婴后期恐怕都过去了好几百年,早就没人还记得之前的那些情债了。
二来晋升化神期本就艰难,失败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就连虚衡子自己也失败了一次,第二次渡劫时才千钧一发地成功晋升,那些一直耿耿于怀的弟子们散在化神失败的茫茫大军里毫不显眼,所以从没有人察觉到这里面的问题。
以前从没有人用过这样简洁清晰的图片,也从没人想过专门调查那些为情所困的弟子,长辈们只是看见恋情会让无情道的弟子修为大退,谁也没想到若不妥善处理,几百年前的一次情爱遗害竟然会绵延至今。
“这情爱就像一根扎进心里的针,你们以为把露在外面的部分截断心境便可恢复如常,事实上内部裹着针尖的地方早就腐败化脓了,它会变成弟子们心里终其一生也难以痊愈的伤口。”
宁舒看着这张被天花板牢牢限制住的散点图也忍不住一声叹息,她拿着手里的笔又记了一笔:“我们从这些弟子里也选一个来采访吧,总要彻底搞清楚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房间里谁也没有再说话,所有人心里都堵着一块大石头般沉甸甸的。
最后受限于纪录片的篇幅,宁舒和其他几人商议决定在以上三类弟子之中各挑选一位来采访,而他们要去采访的第一个人便是七百年前迫于宗门压力,被迫和爱人一刀两断的弟子乔书达。
“这位乔师兄已经被困在元婴后期三百年了,如今正在宗门里潜心苦修,可惜一直未有成果。在收到节目组的邀约之后,他思索几天还是决定答应我们的采访。”
在去往天衍宗的飞舟上,纪川柏拿着手里的资料在镜头前介绍这位受访者的基本情况,虚衡子站在镜头后面摇头叹气,自从节目立项以来他叹的气简直比过去几百年来还要多:
“三百年前我还是元婴中期,如今我失败了一次都成功化神了……”
那位弟子论辈分可能也是虚衡子的师兄。
“这种事也和各人的资质悟性有关的,再说七百年前的事也不是您能决定的,您还是不要太自责了……”一边的紫秋安慰着给他倒了一杯茶水。
“……多谢。”虚衡子自放纪川柏出来以来和紫秋之间的相处便格外别扭,他身体僵硬地接过茶杯道谢,随即立刻把移开目光。
不行了,从来没处理过这样的关系,如何和徒弟的媳妇相处这种事儿我完全没经验啊!
还不如让宁舒那个小妖女过来取笑我两句呢,那也比这不上不下的舒服啊!虚衡子身体僵硬的端着手里的茶杯,想走开又怕气氛变得更尴尬,神志不清之下竟然开始怀念被宁舒折磨的时候。
也不知道是不是上天真的听到了虚衡子的心声,几乎是瞬间宁舒那带着挖苦的取笑声就从门外传来:
“紫秋说的有道理!那个乔书达心理素质真的有待加强,你看看虚衡子道长,被全网的修士连打带骂的大半年不是也活得好好的吗?他要是有这样的心理素质,什么心魔劫挨不过去?”
虚衡子:……
你们合欢宗不是靠着谈情说爱来修炼的吗?你嘴毒成这个样子,哪个耳聋的男人能看上你?
109
第109章
乔书达常年居住在天衍宗后山专供给高阶弟子居住的洞府之中,这里环境幽静草木环绕,远处还有潺潺的溪水和飞落而下的瀑布飞泉,洞府之间相隔甚远,的确是一处适合闭关突破的清静之地。
“你们来了?请坐。”乔书达的外貌在人均美人的修真界也算得上出类拔萃,身上更是有一种诗人般的浪漫气质,小小的院落里打扫得干净整洁,四周还有专门侍弄的花草,看起来颇有一番隐士的风采。
“您的院落装扮得真不错啊!看着既漂亮又不缺生活气息,方便让我们多拍一会儿吗?”宁舒手里的灵影石蠢蠢欲动。
“请便。”乔书达随和地做出一个请随意的手势,随后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反正如今我除了种种花草也没什么事情可干了。”
这里的洞府大多是给弟子们用来从元婴后期晋升化神期的过渡之处,成功晋升化神期的修士们要么分得一座独立的山峰晋升长老,要么在宗门各处担任其他要职分得一处宫殿。
总之,住在这的弟子们就像备考的学生一样一门心思的修炼,很少有人有心思装饰一处临时的“宿舍”。
既然对方主动提到了这个话题,宁舒便也顺着这个话题说下去:“您每次心魔劫没过都是因为那段感情吗?反复遭遇同样的幻境难道您就从没察觉过?”
哪怕是一个高难度副本,反复刷个十来遍都会背板了吧?这位乔书达怎么就卡了几百年都没通关?
“哪有那么容易?你当过家家呢?”一边的虚衡子听不下去地打断:“心魔劫幻境千变万化,身处其中如梦似幻,有时候会连自己是谁都想不起来,哪有那么容易破除?”
“那么,方便告诉我们你的心魔劫都是什么样的吗?”宁舒继续追问,紫秋和纪川柏举着灵影石默默记录下这一幕,一瞬间这山林里似乎连风都安静了。
乔书达并没有为宁舒的问题感到冒犯,他笑着低下头去看手里茶杯升腾的热气,过了半晌才声音低哑地开口:
“我的心魔很多,每次幻境都各不相同,有时候是我和萍萍一直没被师尊发现无忧无虑地在各处游历,有时候是回到了我们倾诉爱意的那一天,还有的时候我们是一对普通的凡人夫妻过着平凡的日子……更多的时候是回到了我们被拆散的那天……”
说到这里,乔书达一直云淡风轻的表情终于出现一丝裂痕,他眼眶微红,盯着手心的茶杯半天都没说话。
宁舒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资料,那天宗门里师尊带着执法堂的弟子过来捉他,那位叫萍萍的女修却是一个宁为玉碎的刚强性子,为了避免她陨落于此,乔书达狠着心说了很多非常绝情的话。
“我没有推开她,也没有说那些话,我握着她的手一直跑啊跑,跑到人迹罕至的极北之境,跑到深不见底的暗渊里,跑到杀机四伏的魔域,到处都是要抓我们的人,我们就紧紧地抱住彼此,直到世界终结,巨大的黑影把我们一起吞没……”
举着灵影石拍摄的纪川柏和紫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感同身受所以听得眼眶微红,就连一直反对恋爱的虚衡子都一阵唏嘘,宁舒沉默良久,等到乔书达的情绪平复的差不多了才问了下一个问题:
“自那之后,你就再也没有过萍萍的消息了吗?”
“自那之后的一百年,师尊将我看得很紧,我也没有机会和她见面。不过差不多三百年之后,我的师弟曾经碰到过她一次。”乔书达默默放下手里已经凉透的茶水,不自觉舔了舔干枯的唇瓣:
“那时她已经与别人结成了道侣,师弟说那是一个温润如玉的男人,她还托师弟交给我一封亲笔信,信上说她曾经拼尽全力的爱过,也并不后悔遇见过我。”
说到这里,乔书达的情绪终于完全平复下来,他又带回了一开始云淡风轻的假面,脸上自嘲的苦笑也淡淡的:
“也许竭尽全力的人才能不留遗憾地奔赴下一段旅程吧,像我这样犹豫不决的人终其一生都只能被困在原地,如今修为停滞说不定正是我的报应。”
虚衡子听着心里难受,忍不住开口劝他:“当年的事你们各有难处,如今已经过去几百年了,你这样自误又是何苦呢?待在这里难受你不如多出去走走……”
“我曾经也同她一起游历过五洲四界,如今我自己再去一遍也没什么意思。”乔书达微笑着摇摇头,明明坐在自己的院落里却看不出任何安心和归属感,比起主人他更像是这里的一位过客:
“对我来说待在何处都无甚区别,就在这闭关清修也没什么不好。”
宁舒定定看了他半晌,忽然开口:“你渡不过心魔劫是因为后悔吗?”
乔书达心魔幻境的内容都是两人在一起之后的各种光景,哪怕被全世界追杀也甘之如饴,出现最多的场景是他带着萍萍逃跑,这样的结论并不难猜。
预想中的破防并没发生,乔书达还真的低头思索了片刻后回答:“也许是吧,值得后悔的事太多了,当年我实在太年轻,所以留下了很多遗憾。”
当年浓烈的爱与恨都隐没在漫长的时光里不留痕迹,如今也只剩下他轻轻的叹息:“哪怕不能在一起我也应该和她好好道别的,最后留给她的都是那样伤人的话,我可能终其一生也没办法释怀。”
整场采访的基调都是淡淡的,没有过什么痛哭流涕悲痛欲绝和以泪洗面,乔书达从头到尾都表现的非常冷静自持,也许几百年的时间真的抚平了太多的伤痕与情感,如今再谈起来也只剩下些遗憾和唏嘘。
但是所有人心里都空捞捞的难受,在回到飞舟的路上没有人说话,气氛压抑得像是即将下雨的阴沉天气。
一直到飞舟已经缓缓升空开始飞往下一个目的地了,虚衡子才憋不住看向一边低着头不知道在干什么的宁舒和紫秋:“咳咳,那什么……他这种情况,还有什么解法没有?”
其实他也不想向合欢宗的小丫头们低头求教的,但是奈何这种复杂的感情问题实在是触及他的知识盲区了,所以被逼无奈只能来问这些经验丰富的专业人士。
唉,当年拆情侣拆得爽了,如今留下这样的残局却不知道如何收拾,虚衡子看着心里都不由得一阵后怕,幸好川柏没变成那样,要不然他怕不是也要悔得滋生心魔了。
“嗯……我也不知道……”紫秋到目前为止只谈过纪川柏这一段恋爱,所以对于那位修士的情况她也没什么好办法,只是不太确定地提议:“他不是后悔没有好好告别吗?要不我们把那位萍萍找过来让他们好好告别?”
“对!这是个好办法!”虚衡子一拍大腿站起来就要去找人:“那我这就去天机阁算一下……”
“别白费力气了,你以为这招我没想到吗?”宁舒叹一口气晃晃手里的资料:“那位萍萍小姐修为可没停滞,这小一千年下来已经化神后期了,如今正和道侣一起闭关修炼呢,天晓得什么年月才能出来。”
化神期的修士,随便一闭关几百年就过去了,那位乔书达要是这么等下去那可真是没头了。
“这……”于是虚衡子往外走的身影顿了一下,又别别扭扭的坐回来:“那你说怎么办?”
“我怎么知道?”宁舒双手一摊,看着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无所谓姿态:“我可是一段恋爱都没谈过,这种问题你找个经验丰富的家伙去问吧!”
“唉……”虚衡子有心想争口气到此为止了,但是又实在看不下去宗门里的一个弟子就此蹉跎一生,纠结半晌,还是不耻下问:“少主大人,请问谁经验丰富啊?”
“我知道!”紫秋一脸高兴地挥了挥手:“虚衡子道长,您去问问我师尊吧!她的情郎可多了,有和平分手的,有被她臭骂一顿分手的,还有被她狠抽了一顿才分手的……她从来不为了恋情难过呢,这种事儿听她的准没错!”
虚衡子:……
是那个浓妆艳抹还蛮不讲理的女人吗?我现在还感觉自己拍戏时被扇的那侧脸颊在隐隐作痛呢!
去求她那女人还不定要怎么折磨我呢!真的要为了那个弟子做出如此巨大的牺牲吗?
宁舒也不管虚衡子心里的犹豫挣扎,拿起另一份资料开始介绍起下一位采访对象:
“下一位要采访的顾茂就是那个谈了四百年恋爱把修为从筑基谈到元婴的壮士,这一次比较幸运的是我们同时联系到了他本人还有他的前女友花净秋小姐,大家准备一下,约莫着还有一个时辰就到约定地点了。”
纪川柏伸手把紫秋的那份笔记也一起打开,一边整理一会要询问的问题一边忍不住疑惑:“明明都跨过困难在一起那么久了为什么要分开?他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或者遇到了什么困难?”
紫秋则对接下来的采访非常乐观:“那我们帮着他们说和一下吧,说不定他们还可以重归于好呢!”
对于接下来的采访早走预料的宁舒憋着笑开口:“那好啊,这次的采访任务就交给你们好了,我就只负责在一边拍摄哦!”
一个时辰之后,飞舟如约而至,握着话筒出来的紫秋和纪川柏终于见到了这对“迫不得已”分开的前辈。
“请问两位当时是为什么分开的呢?”纪川柏微笑着抛出王炸。
然后场面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他上床之前从不洗脚!那股恶臭简直难以忍受!”
“啊?明明是因为你太矫情了!茶杯正着放还是倒着放这种小事都要发神经!”
“都说了正着放会积灰所以要倒过来!再说了你难道就很体贴吗?你这个只会听师尊话的窝囊废!”
“我都为你叛出宗门了本来就愧对师尊啊?再说了他又帮我延长寿命还帮你渡劫护法来着,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你就不能稍微尊敬他一点吗?”
“什么都是为了我?当年难道是我拿刀逼着你叛出宗门的?你愧对你师尊又不是我愧对你师尊,凭什么让我也要对他唯命是从?”
“你!你这么说话简直没有良心!我当年为了你修*为尽毁结果你就一句我自找的是吗?对,我活该!我就是瞎了眼了!”
“你……你果然承认了!你后悔了是吧?觉得亏了是吧?如今这样正好,你又回到宗门得偿所愿了!”
“你别说的好像我愧对你似的!这么多年来我问心无愧!当年要不是你的那个师妹不干人事儿……”
“你嘴巴放干净点!借了你五千灵石你还要念叨到什么时候?”
“她做的不干净让我怎么说干净?当时咱俩穷得都要吃不上饭了!你借钱之前问过我吗?!”
……
他们两个人从坐着吵到站着,吵到后来两个人都面红耳赤眼含热泪,声音一声比一声刺耳,话语一句比一句难听,无尽的怨恨和委屈仿佛诉说不尽,针锋相对的样子看不出半点恩爱的影子。
紫秋:……
纪川柏:……
这骂得也不比乔书达师兄当年说的好听吧,如果他看到了这一幕不知道会不会感到释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