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苏幼白
“三生石不是阴曹地府的摆件。万物赖灵气以为生,灵气分阴阳,而后阴阳相济,阴盛转阳,阳盛转阴,才构成生生不息的轮回,但灵气此消彼长的消耗中,会慢慢析出一种非阴非阳,非生非死,非正非邪的杂质,就比如雪水融化之后的微尘、木柴燃烧后的余烬一样,正常状态下,这些分子级别的杂质均匀分布于世界上,没什么危险,但在极度巧合的情况下,这些杂质可能汇聚一处,构成一种石头样的东西,你们叫它三生石。”
路潇:“听起来不像是什么值钱东西,那它有什么用吗?”
宁兮:“三生石是世界本源的杂质,超越生死,纵贯阴阳,上为三生石,下为生死簿。你若在三生石上重叠写下两个人的生辰八字和姓名,就可以和那人在这世界里结下生生世世的缘分。”
路潇脱口而出:“还有这种好事?那你不早去写了?”
宁兮闻言噎住,顿了几秒:“谁说缘分就一定是善缘?也有可能是三生三世不共戴天的孽缘。”
“那算了,还是别写了。”
宁兮继续介绍:“正书三生石,逆书生死簿,在三生石上倒着写下人的八字和姓名,会让人沾染上死亡的气息,以怨气为食的生灵会误以为他们是怨灵,将他们从人间带入自己的领地,这就相当于勾魂摄魄了。”
路潇思考后说:“你觉得有人在三生石上写下了失踪者的名字,让他们沾染上了死亡的气息,所以骷髅蝶才能穿越黄泉进入人间攻击他们,可死亡气息来源那么多,为什么一定是三生石?”
“紫城这个地方既然有黄泉和三途河的传说,再多一个三生石不是很相称吗?而且紫城真的有一块很大的三生石。”
路潇问:“你见过?”
宁兮答:“我听说过,你也该听说过,九百年前,武原帝下旨兴建一座庞大的皇家园林,于是从全国各地征召奇花异草、古木山石,史书上说,他为了运送一批珍贵的奇石,不惜倾国之力凿开山峰、挖掘运河、拆掉百姓的房屋,甚至拆掉了皇帝自己的祖陵。”
“嗯,历史课上学过,昏君典范,但他和三生石有什么关系?”
“理论上讲,运送这般体量的石料,最好的运输方法是官路和水运,可他们偏偏要走陆路穿山越岭,即便豁出去挖开皇陵,也一定要通过直线运输,那就意味着他们不得不走直线,而且运送的东西之贵重,值得皇帝牺牲掉皇权的威严。”
“啊,原来不是单纯的傻吗?那他们运送的是……三生石?”
“没错,三生石天性奇特,只能按照本世界大气运的方位移动,你知道的,大气运无时无刻不在变动,比如今日岁值阏逢涒滩甲申月丁丑日,此时是未时三刻,大气运方位上东方17分,所以三生石只能向上东方17分移动,而且三生石逆反物理常识,不会受力分解,哪怕用力的方向偏转1度,效果和朝西或朝北推动它一样毫无作用,这就是皇帝必须要拆掉祖陵的原因。”
“但他们最后没有成功对吧?”
“当然,一位方圆涧的前辈下界紫城,刚好遇见他们把三生石运到红河渡船上,前辈觉得这种非凡之物一旦流入权贵之手,恐会酿成黎民的灾祸,于是施法沉了这条船,然后把三生石砸进河床底下,又叫河水暴涨,所以现在红河有一小段世界上最深的河道。五百年前孟府家主带我下山游玩,还去紫城找过三生石,当时那东西就已经不在原地了。”
路潇问道:“那如果我们找到三生石,该怎么处理呢?”
“要么运回来,要么原地埋起来。”
“不能毁掉吗?”
“三生石本身就是灵气的杂质,你还能把它毁成什么?你能把垃圾变得更垃圾吗?三生石的每一部分都是三生石,你把它砸成碎块,那它的每一块都会飘浮在空中,你把它砸成粉末,那它的每一粒微尘都会变成看不清的刺。如果有不知真相的人走进漂浮着大量三生石粉末的地方,三生石的微尘就会像针一样穿透他的身体,或许当时见不到血光,但三五日后,这人的身体必定慢慢衰弱下去。”
“像辐射一样?”
“嗯,原理差不多,所以你们接近三生石时千万要小心,三生石既可以阻碍肉'体,也可以阻碍灵体。”
宁兮专门提到灵体,当然是为了警告米染,看来这石头确实挺危险的。
路潇突然中断免提,拿起手机举到耳边,自言自语起来:“副组你说什么?你说找到三生石的话让米米自己去处理?这种危险的事情支使她去办就好了,哦,她死活无所谓,我自己注意安全就行了?
手机另一侧,宁兮徒然愣住:“你——”
路潇还在高声叫嚷:“那不太好吧?什么?出事了更好?她回不去正合你心意?”
宁兮惊到语塞:“我——”
路潇才不听他说什么,只管猛拍胸脯:“副组!我路潇是那种贪生怕死的人吗?就算你这样下令了,我也不会让米米一个人去冒险的!不行!绝对不行!米米在你心里无足轻重,但在我心里可是独一无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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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兮:“……”
路潇快要忍不住笑出声了:“啊?你说你烦死她了,早就想和她一拍两散了呀?”
她自编自演到这儿,话筒里突然变成一串嘟嘟的忙音,而后前排米染的手机响了起来,屏幕上正亮着宁兮的名字。
宁兮矜持地维持着冷淡的语气:“那些话不是我说的,你不要相信她。”
米染也很冷淡*地回了一声:“哼!”
路潇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本次冷战时长37小时,还不到两天——小!怂!蛇!
两辆车开进最近的警察局,警察们去处理满身泥污,但陶荃却只换下了被雨沾湿的衣服,然后再也不敢碰水了。
第一个失踪者失踪于摄影馆的水池。
第二个失踪者失踪于浴室。
而陶荃则是在暴雨倾盆的夜里遭到了骷髅蝶的攻击。
由此可见,水正是骷髅蝶来往人间的媒介,一旦受袭者全身没入水中,就相当于给骷髅蝶发信号可以传菜了。
陶荃在警徽光芒加持下缓了好半天,终于从惶恐中恢复了意识,开始讲述失踪者们之间的联系。
他们的故事从一局末日主题的桌游开始。
最初只是几个桌游店的常客不满游戏判定,在群聊里争执起了末日设定,然后参与进来的人越来越多,他们漫无边际地畅想要如何在末日里活下来,有人说应该去偏远的地方买一块农田自给自足,有人说要修建地下工事固守,有人说要研究高效能发电机,大家聊者聊着,便开始认真推算要准备多少钱、积累什么技能,甚至开始商量如何分工协作,如何构建灾后通讯网,畅想灾后的世界是什么样。
到后来,这场争执的初衷已经被人忘记,但扮演者们却越发沉迷于自己设定的末日角色,此后不断地有人加入进来,共同建成了一个包含各种各样职业的虚拟社会。
这里有一年一度的给芒果塞核比赛。
有每年一次的庆祝人类直立行走节。
有长达5000字的《私人恐龙领养条例》。
有《禁止UFO光污染》市民听证会。
迄今为止,该虚拟社区最恐怖且匪夷所思的谜案,是每周二晚上挨家挨户给恐龙涂指甲油的人究竟是谁?
最初将他们聚集在一起的桌游店早已倒闭,可大家还在延续着虚拟社会里的生活,后来人数多到群聊不能满足,陶荃和几个有相关技能的参与者就做了这个APP,APP很简陋也很小,匿名注册,不储存非游戏文本,更不会储存私聊信息,但大家为同一个目的来到这里,彼此都很包容,也很用心经营自己的虚拟身份,这个虚拟社区可以称作没有矛盾、歧视、戾气的乐土。
第88章
路潇听到完详细,问陶荃:“我拿到了孔信,哦,你们一个成员的手机,他的账号怎么不能登录了?”
陶荃听到这个问题,蹙眉凝思:“我也奇怪呢?我不会编程,只负责服务器续费,维护程序的是我们的气象学家,她上个月突然失联了,刚好服务器出了些问题,找不到她就没办法处理,不过我们的APP经常出问题,大家都习惯了。哦!她有说过她要结婚了,可能太忙了吧!”
路潇知道他说的一定是司奕了,他既然找不到司奕,肯定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为了确认这个事实,她问:“你们在现实里都认识吗?”
“这个说不准。”陶荃斟酌着说,“我们的APP没有公开下载,成员们都是互相推荐加进来的,所以一定是认识的朋友,网上还是现实中就不一定了。现实里确切见过的只有最初的桌游群里的人,我加入的很晚,没参与过线下聚会,而且我这个人比较重视隐私,没有在网上透露过真实身份,游戏里用的也是女号,他们还以为我是女士呢!”
如果这件事真如宁兮所说和三生石有关,那光是认识还不能达成召唤骷髅蝶的条件,背后的案犯一定要知道失踪者的真实姓名和生辰。
“你没有在游戏里提过你的名字和生日吗?”
“我为什么要——”陶荃刚想反驳,却突然想起什么,猛一拍腿,“我们的占卜师,这是他给自己设定的职业,所以大家会去找他占卜游戏里的事情,现实里遇到什么问题也会去问他,占卜不就是要用到姓名和生日吗?”
米染笑笑,随手拿起桌面上的笔和便签,写下一道符:“你刚才还说自己很注重隐私呢!”
“我只说了自己的姓名和生日而已。”他顿了顿,小声补充道,“嗯……我可能还说了一点感情困扰,一点家庭关系,一点过去的小事,这些很重要吗?”
路潇瞪大眼睛:“啊?你还想告诉他什么?你的银行卡密码吗?”
“又不是——”陶荃忽然打了个激灵,“难道这和那只鬼有关系?”
“还敢打听细节?”米染突然举起两只手对他呜嗷一下,吓得陶荃打了个颤,她笑着撤回身,折起便签递给他,“拿着,有这道符在,骷髅蝶就无法靠近你。”
何止骷髅蝶?这张符下百无禁忌,但陶荃怎么会知道手里的普通便签其实是一道神仙敕令?
虚拟社区APP没有储存聊天记录的功能,服务器上剩不下什么有用的信息,只能靠陶荃的记忆来寻找线索了。
“占卜师以前不是占卜师,而是一只圣诞长颈鹿,喜欢趁夜往别人家烟囱里扔带有系统点的礼物,后来被恐龙涂鸦犯随手把鹿角染成了荧光色,经常被人当成UFO上报,还收到了好多光污染罚单。”陶荃说到这些忍不住微笑,那也是他快乐的记忆,但他接着皱起眉,“后来有一天,他突然改了角色背景,变成了占卜师,整个人性格和语言风格都变了,我怀疑过账号换人了,可我们是一个休闲社区,没有等级和PK制度,也没有稀有物品和在线时长什么的,怎么会有人卖账号啊!大概是圣诞长颈鹿把账号送给亲友了吧?别人私事,我没了解过。”
陶荃越回忆越专注,渐渐想起一些久远的细节。
“占卜师不谈私事,但以前那只长颈鹿嘴巴很碎,送礼物的时候总会附带许多话,我记得四年前最高温那几天,我收到一份礼物,他附言说自己的当事人泼了别人一身滚油,三度烫伤,他那几天总要跑到紫城医院去确认伤情。我想这么热的天,烫伤可不好愈合啊,于是专门去搜了三度烫伤,于是第一次了解了烫伤等级,所以对这件事印象很深。”
那么这个人的身份很可能是法律工作者了,路潇给了接洽人一个眼神,后者会意地着手通知安全局排查司法案件和医疗病例。
等待排查结果出来之前,路潇和米染把陶荃带回了酒店。
陶荃吓坏了,不敢自己独住,米染大度地让他睡在自己套房外间的沙发上,但他见识过米染的力量,不敢造次,非要赖在路潇身边,可冼云泽甚至不能容忍路潇床头多一只别的玩偶,怎么可能容忍他打扰自己和路潇的二人世界呢?于是阴恻恻盯着他,当着他的面一根根咬掉了自己的五根手指。
陶荃已经被骷髅蝶特训过了,居然没吓晕过去,不过还是乖乖回了安全局给他开的房间。
第二天清晨雨停,安全局顺利找出了被油泼过的当事人。
毕竟四年前、夏季、滚油、三度烫伤都是很精确的细节,能满足全部要求的医学病例只有一个,但这个病例却不涉及司法诉讼,被泼的那人自认倒霉了,主动给出了冤家的身份。
当事人是开粮油铺的,兼卖油条油饼,此时正值早高峰,分明是一天中餐饮生意最好的时候,但粮油铺老板却翘着腿在铺内刷手机,偶尔顾客来了,便让顾客自己扫码付款,自己去筐里取早冷下来的油饼,付款播报都懒得听一耳朵,叫人替他发愁这个生意能不能回本。
路潇放下车窗招手叫老板,老板头也不抬就说了句“自己拿”。
路潇大声问:“真的吗?那我把你餐车推走啦!”
“你拿我餐车干嘛?”老板终于舍得放下手机出来了,“城管局允许在店外一米线内摆摊,我可没违规!”
“放心,问你点儿事而已。”路潇随手摸出一张警察证,她兜里揣的证件比□□的都齐全,“你四年前是不是和人打过官司啊?”
“咋了?他又想找茬是吧?”老板一听这事儿就火大,当下理直气壮的嚷起来,“有本事告我!律师都跟我说了这事儿他不占理!当时他要往我餐车上贴代|孕小广告,我平时最烦这些赚黑心钱的,气不过骂了他几句,然后他居然想打我,还想掀我的餐车,可是那傻狗没长眼睛啊,他也不看看我是卖什么的!哗啦一锅热油全浇自己肚子上了,把自己炸得跟油饼似得——哎,这事儿这能赖我吗?要我说他纯活该!我还没让他赔我豆油钱呢!”
路潇笑笑:“我跟他不是一伙儿的,我为别的人来,你当时是不是找律师咨询过这件事?”
老板点点头:“我能让他白白讹我吗?我肯定要找律师啊!”
“你现在还能联系上那位律师吗?”
既然是警察的要求,老板直接拿出手机翻起了号码,边找边说:“他是我以前经常送米面油的养护院的院长,年轻时候做律师的,那天我去送大米,他看见我愁死了,就问我出了什么事,多亏他给我分析了情况,还替我跑医院核对伤情,对面一看他这么专业都没敢起诉,可后来他就换供应商了,我也很久没和他联系了。”
慈泰养护院的所有人确实是一位退休律师,男子姓赵,他的私人电话电话转接至养护院前台,无人接听,路潇他们只能亲自跑一趟。
毕竟是老弱聚集之地,排场太大恐吓到人,他们把车队停在路边,就只一辆车载着路潇、米染、冼云泽三个人进去了。
慈泰养护院是一座三层红砖小楼,院落里还算整洁,门口拴着一条只会摇尾巴的大狼狗,叩门而入,建筑内部也挺干净,只是入眼找不到什么现代化的设施,空气里还混杂着药味和浑浊的气味,各处呻吟声起伏不绝,绝对不是一个舒心的好地方,但经过市侩的人都能明白,养护院不同于养老院,是收留失能老人和临终关怀的公益场所,这处小型养护院远在城郊,加起来才70张床位,硬件条件更不如城里,收容者大多是农村失能老人和无亲无故的临终人士,能保持这么干净利索已经不错了。
时间还早,只有两个常驻的护工正在给老人们整理卫生,楼内气味越发浑浊了。
“送人来的吧?管事的不在,你们等会吧!”大爷刚换完一屋子尿布,推着满载污物的推车走出来,不满地大声喧嚷,“长得人模狗样的,净干不是人的事,没爹没娘的东西!”
他骂得虽脏,但攻击力其实不高,因为在场有爹妈的人确实不多。
路潇白白被骂,憋着气解释:“我们是警察。”
大爷愣了下,不过脸色总算好了些:“对不起啊!我看你们穿的这么好,还以为你们是送老人过来的城里人呢!城里人体面,怕把老人送进养老院伤名声,就送到这里来,这地方管得严,不让打电话也不让出去,不妨碍他们的生活。”
“我们想见一下护老院的院长。”
大爷摆着手连连摇头:“我们只是村里过来打零工的,不认识这里管事的人,你们去楼上办公室等大赵吧!昨晚上电磁炉坏了,他刚带走去修了,不知什么时候回来。”
米染和路潇对了下眼神,示意可以等,然后米染便在楼里随意走动起来,冼云泽则转身就去院子里招猫逗狗了。
路潇慢两人一步,帮着大娘把清洁车推向后院:“你们在这儿干多长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