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奎因兰
“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来请你去游湖,”李悬镜过了这一关顿时精神起来,提起正经事更是兴致勃□□来,“我来时瞧见那边的藕花都开了。”
尤其那湖上几乎没什么人,宁和静谧得很。
薛鸣玉这一日恰好闲在家中,没有另外的要紧事,闻言干脆由他把自己拽去了。去了那里果然碧波涟涟,青绿的湖面溶着橙红粉紫的霞光日影,清风徐徐,荷香千里。
二人划着一只小舟。
薛鸣玉伏在船头,一条手臂松松悬于舟畔,探入湖里。
水光潋滟,绿云如盖。荷叶层层叠起,长势极好,纤长的根茎举起宽大的叶,那盎然的翠意简直要随着清透圆润的水珠丝丝缕缕滴下来。
李悬镜摇着浆,顺着翠色一路闯入藕花深处,惊起鸟虫无数。
曲径通幽,行得远了,这十月残余的暑气似乎也渐渐蒸腾而去,仅留下令人倦意甚浓的阴凉。
薛鸣玉举着一把罗扇盖在脸上,侧卧于小舟之上。
似乎觉着无聊了,她忽然提脚轻轻踢了他一下,原本探入水中的手抬起。清亮的水沿着她手臂和半卷的衣袖湿淋淋地往下淌,她举着手招呼他:“你来。”
李悬镜望着她,霎时丢了魂似的。
他松开浆,痴痴地走过去,到近前时,他颀长的影子渐渐将她笼住。
那罗扇还挡在脸前,他看不见她,她自然也瞧不见他。可她只凭将将覆压而下的影子便猜出他的位置,其后一把拽住他衣襟,扯着他整个向下。
李悬镜一下子失去平衡,跌了下去,幸而他最后一刻眼疾手快地伸手撑在了她上方。他真是怕极了会压垮她。
好不容易因着稳住身形而松下一口气,却忽然感到眉心一抹沁凉。
那只湿淋淋的手沿着他五官的轮廓渐渐向下,他感觉到了她指尖的潮凉,在一点一点摩挲过他的眼睫、颧骨,再是他敏感的耳廓,以及他的嘴角。
她的手最后停在了他的嘴角。
他伤好了。
脸也漂亮昳丽如初。
她移开了罗扇,慢慢露出那双含笑望向他的眼。
薛鸣玉终于抚摸着他的侧脸,含住了他的嘴唇。
他的后脑抵着那把罗扇,她的那条手臂也顺势环过他的脖颈,按着他的脑袋好让他贴得更近。他整个人都陷入了她的怀里,仿佛陷在一片轻柔的湖水。
她的手还有些凉,无意滑过他后颈时会冰得他一颤。
乌黑的长发垂落下来,有意无意地同薛鸣玉的纠缠起来。莲叶重重叠叠将她们掩于青翠欲滴的绿云之下,如此隐蔽而亲密。
薛鸣玉忽然对着他笑起来,他刚如梦初醒般睁开眼,下一瞬就猝不及防被推到了水下。“扑通”一声,激起阵阵涟漪,水花飞溅,以致莲叶摇荡。
他折腾着终于破水而出时,便哗然听见她畅然欢笑。于是他不自觉也呆呆地望着她情不自禁笑起来。
李悬镜的发丝缠着较矮的那些个荷叶荷花绞在一处。
薛鸣玉一面望着他笑,一面对他招手。他虽被骗过一次,可还是委委屈屈地凑上前去。然后他的脸便被她捧在双手间,她甚至为着他把那罗扇给丢在一旁。
刹那间,他仿佛从她柔柔的注视中感到了爱怜与珍惜。
薛鸣玉抵着他的额头,轻轻亲了他一下。只是自然而然地贴着,什么都没做。于是他感知到了她身上沁凉清爽的气息,像细腻的冰沙。
李悬镜忽然就忘记了呼吸。
以至于薛鸣玉一松手,他就沉了下去。
这难得使薛鸣玉愣住了,她扶着船沿垂首对水下轻轻叫道:“李悬镜,李悬镜。”
将将喊了没几声,李悬镜就突然从水里钻出,还溅了她一脸水。他不知从哪儿折了枝花苞递给她,示意她把手搁上去。
薛鸣玉闻言指尖一点,这花苞竟霎时绽开,粉粉白白,而这秀丽的花心间居然还簇拥着一枚令牌。
她不觉怔住,朝他看了一眼。
李悬镜却分外积极地催促着她伸手去拿。
薛鸣玉接过一看,这令牌端庄雅致,就连刻字也飘逸异常,显然绝非俗物。再细看时,那上面竟清晰明了地标注着持有者的来历姓名——苍梧山李悬镜。
李悬镜紧张地抿了一下嘴唇,眼睛也眨得过分慌乱。
“我从未想过要欺骗你,”他声音发涩,“本来没有他,我也是要告诉你的。”
薛鸣玉握住这块令牌望着他,“我还以为你要一直瞒下去。”
他顿时用力摇了摇头,坚决道:“没什么好隐瞒的。”
李悬镜心悦一个人,便是要与她坦白自己的全部,要把自己当成一卷传记亲自递到她手中,而后迫切地企盼着她一点一点翻阅。
“我喜欢你,”他握住她贴在他脸颊的手,并不觉侧过脸轻轻吻了她的掌心,“所以绝不想你从旁人的口中听说我。”
“我们之间也不应当有任何人夹杂其中。”
“任何人都是多余的。”
他听见了她那会子说若是那个人是凡人,说不定她也会喜欢他。因此他有些伤心难过,他那时才忍不住地掉眼泪。
李悬镜慢慢沿着指缝将自己的手交缠着与她相握,而后热烈地注视着她。
“没有那么喜欢他的话,可不可以先试一试喜欢我?”
第21章 二十一朵菟丝花
◎……◎
薛鸣玉要成亲了。
卫莲舟为此整宿整宿地睡不着觉。他有心反对,去找崔含真商量,却被崔含真拦下。
他告诫他,他只是兄长,兄长只需要成为她的支撑和倚仗,而非对她指手画脚。“何况,李悬镜此人,你不清楚,我还是略有些了解的。”他宽慰道。
“也算是这一辈的佼佼者了,且为人率直,并不像你以为的那样不堪。”
连这些年与他最合得来的崔含真都如此劝他,卫莲舟还能说什么呢。他什么也说不出,什么也说不得。只能没事人一般,规规矩矩地去做崔含真所谓的好兄长。
他郁郁寡欢,而另一边的山楹全然是不悦了。
“你真是疯了,”他颇觉费解地注视着李悬镜,“简直是胡来。”
若是旁人也就罢了,他只会觉得那人脑子有病,然后一笑了之,断然不会为之动气。但李悬镜之于他到底是不同的。
他们都生来便天赋异禀,不多时便成了苍梧山赫赫有名的两颗明珠。只是李悬镜不比他,他自幼便满门心思都扑在了修炼与习剑上,李悬镜却向来是能躲懒便躲懒。
照他的话来说,天底下第一等重要的大事莫过于找乐子。找乐子,然后让自己高兴。傻瓜才会每日闻鸡鸣而练剑,实是虚度大好韶光。
因此时日久了,李悬镜便渐渐落后于他,两颗明珠也仅剩其一。
即便偶然有人提及,也不再称道二人互不相让的剑术,而是李悬镜那张无出其右的好容貌,赞他玉质金相、神姿高彻,又道天下可与其媲美者唯有山楹的剑。
实为苍梧山二珍。
山楹以为这是一种堕落。
“你从前整日里不勤加修习也罢了,如今是要彻底沦落至此,与凡人为伍吗?”他疾声厉色地呵斥他,甚至不惜要去找他师尊。
“别费这个功夫了,”李悬镜背对着他得意洋洋地抚摸着自己特意下山置办的喜服,漫不经心对他说,“师尊他老人家早就知道了,他说好,恭喜我,所以你去了也没用。”
“只可惜鸣玉不肯我大肆声张,否则我定要请整个山门的人都来吃我的喜酒。”
其实倒也没这么夸张,他师尊确实不曾阻拦,却也要他仔细斟酌,“一步错步步错,只怕你日后悔之晚矣。”他叹息道。
李悬镜不以为意,只是笑吟吟答:“真要我错过了鸣玉,无需日后,眼下我就要悔断肠了。”
不过这些就无需对山楹提起了。
他转头邀请山楹届时下山一同观礼。
山楹漠然否了:“我不去。”那样一个凡人他还不屑得去见。
李悬镜对此早有预料,于是他便以试剑为饵去引他咬钩,“前几日听说你的剑锻出来了,锋利无比,山门中竟无人能与之一试?”
“你要与我比一场?”得了肯定的回答后,山楹淡淡看了他一眼,平静不已,“就凭你?”
“怎么,如今瞧不上我了?”
李悬镜:“虽说我确实不比从前,可替你试一试剑,还是不在话下的。”
“我也不要另外的报酬,”他笑起来,“只要你肯来观礼。”
……
其实山楹出面与否,李悬镜并不在意。
他成亲,自然只要有他一人便万事皆足。旁的那些都只是多余,勉强凑几个人增添喜气罢了。偏偏薛鸣玉特意点了他的名。
“你那次不告而别便是此人强行将你带走,如今你我好事将近,合该请他来做个见证。何况你也说,他算是你半个朋友。”
李悬镜顿时为难极了,“他这人不会说话,实在讨厌得很,我怕到时惹恼了你。”
薛鸣玉语气柔和地对他道:“无妨。”
“他心眼小不能容人,我却不会同他计较。”她轻轻握住他的手,“我只是想见一见他,看看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竟险些害得你我就此生出嫌隙。”
李悬镜被她这样望着还有什么不肯,几乎不假思索地就顺着她的话应下了。
……
他一面回忆着那时温情脉脉的情形,一面提起剑不疾不徐指向山楹,“先说好,正儿八经地打一场倒无妨,只是一点,不许伤我的脸。”
他还要成亲的。
山楹霎时冷漠地挥剑劈去,“赢的人才有资格谈条件。”
*
卫莲舟正亲手为薛鸣玉缝嫁衣。
他坐在书房的软榻上靠着窗,而后借着这抹天光细细绣着秀丽的纹路。嫁衣火红如血,以至于他看得久了便不得不停下来稍作歇息。
他的眼睛被这大片炽烈鲜艳的红色刺得生疼。
恍惚地望着时,只觉得这嫁衣竟像是用他的心头血一针一线密密匝匝地缝进去的。他忍不住略微用力攥住,却忽然又惊醒过来,急忙松开,生怕这娇贵的布料被他揉得皱了。
慌乱之中,他的指尖被针无意戳了一下。
卫莲舟怕弄脏衣裳,当即丢手。他低垂着眼睫含住那滴血珠,血珠红得简直要与嫁衣融为一片了。
他仿佛又被针刺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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