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奎因兰
各种乱七八糟的呼唤声交杂在一处,无数五花八门的术法齐齐向他打去,但崔含真身法太快,眼看着就要赶不上了。众人不禁悔恨懊恼地死死看着这一幕——
却听得“当啷”一声清亮的金属碰撞声。
一把剑竟凭空出现,飞身拦在了崔含真面前。
以为必死无疑的人们已经僵在了原地,止不住地浑身战栗起来。
直到一道术法卷着他们,将他们远远丢到那些修士身旁,与此同时,另一道人影终于飞身从后面赶来,而后骤然拉近与崔含真的距离。
她握着这把剑,专注地审视着对面这双眼睛——
“屠善,你在看着我吗?”她问。
蓦然间,崔含真猛地后退,其后再度毫不留情地逼来。
薛鸣玉却反手格挡,并忽地贴近了他的脸,几乎与他眼睛挨着眼睛。她迫使他不得不看向自己,然后问道:“你不是说什么都肯给我的吗?不是说将来你的一切都是我的吗?”
“……”
没得到回答,薛鸣玉也不生气,反倒微微笑了一笑。不过她很快收敛了笑意,剑气中转而泄露出森然的寒气。
“不说话也不要紧,那就先让我杀你一回吧。”
话音刚落,她猝然把灵气悉数灌注进剑中,剑身立时泛起月华般银白寒凉的光芒。而后倏地被她冷酷地砍向崔含真的脖颈。
崔含真迅速以剑相阻。
两把剑再次碰撞在一起,发出了森冷沉闷的声音。
然而,就在这时,炽烈的火突然自崔含真脚下蔓延开,如同一个困兽的牢笼将他逼得进退不得。薛鸣玉立即冲那些修士大喊,要他们同时出手。
崔含真正要反抗,可到底是寡不敌多。
众人看着他这回真正被死死压制住,不觉暗暗松了一口气,刚要和薛鸣玉说些什么,却倏尔瞳孔一缩,下意识制止道:“等等——”
可惜,那把剑已经穿进了崔含真的心脏。
薛鸣玉握着剑的柄部,慢慢露出一个怜悯的笑。
“再见了,姑姑。”
【作者有话说】
一更
第88章 八十八朵菟丝花
◎……◎
崔含真清醒过来后,第一眼看见的便是薛鸣玉那双居高临下俯视着他的眼睛。
他一张嘴,想说些什么,可还什么都没说,就有乌血从他口中汩汩流出。那是寄生在他体内无数蛊虫的死尸。腥臭,污秽,将他白玉似的下颌和颈脖弄得狼狈不堪。
疼痛刺得他心脏一阵发闷,隐隐甚至出现了耳鸣。
好像有许多人在不远处围着他,庆贺他的死亡。他胡乱听了一耳朵,听得不大真切,迷茫之中只觉得是自己的错觉。
否则,郦都这些百姓怎么会为他的死而欢呼雀跃,甚至是喜极而泣呢?
但他还在不正常地流血,他的后背感到了濡湿,黏腻在身上,十分不适。崔含真疲倦地闭上眼睛,用神识感知着身后,却蓦地发觉自己竟然是在流血。
原来不仅是嘴巴里在流血,他的后心也在源源不断地涌出鲜血,以至于他后背的衣裳全都湿透了,都把干燥的地面也给弄脏了。
他整个人都被一把剑贯穿。
而当他怔怔地低垂下目光时,才不得不承认那只握着剑的手,是他面前人的。
“鸣玉,你……”崔含真疲累地蹙起眉,看着人的眼神既温和又无奈,好像伤得太重,因而连说句话都有心无力。
薛鸣玉松开了剑柄,转而摸索着按在他心口处,也是剑尖没入的位置。
“这里的蛊虫,死了。”她认真地对崔含真说道。
崔含真哑然了半晌,不知该回些什么。良久,他才说了一句:“多谢你。”
“不必。”薛鸣玉冲他点头。
于是他又静默无言了。
郦都城中的魔都被除得一干二净,翠微山的弟子们大多各自散开,去安抚各地百姓了。几位长老都惊痛交加地望着她们,准确来说,是崔含真。
因为方才她那一剑丝毫不曾留手。
崔含真活不成了。
众人意识到这一点,不觉越发痛心。
但是没有人能指责薛鸣玉什么。
就在前些日子几人从陵山风尘仆仆地赶回来,凌太虚便暗暗提点过他们——崔含真这个蛊没指望了,或早或晚就是要死的。倘若蛊发,千万不必心存不忍。
只是话虽如此,可真要他们杀崔含真,却一个个都心慈手软起来。最后反倒逼得崔含真的弟子亲自动手除了这个隐患。
“这实在是……”
几人叹着气,不忍再看,只去把深渊的封印一遍遍巩固。
“他们都在为你难过,”薛鸣玉注视着崔含真,说,“你要死了。”
崔含真慢慢收回投向远处的视线,有气无力地微笑着对她说:“你似乎一点也不难过。为什么?我以为,我们怎么也算得上是半个朋友。你不为朋友的死而难过吗?”
“我们是朋友吗?”薛鸣玉告诉他,“我以为只是师徒。”
“那你有把我当做师尊吗?”他淡淡地反问。
“没有。”薛鸣玉直白地承认。
崔含真:“确实没有。否则,你怎么会藏了许多事都不告诉我?”
说着他突然用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她的剑,而后凝视着这剑说道:“有剑魂的剑是不同的,一望即知。但剑魂,却是要合适的灵魂才能炼成。最好就是铸剑师的魂魄。”
“你这里关着的,又是谁?”他问。
薛鸣玉没有躲避他的眼神,反问他:“你以为是谁?”
崔含真看了她好一会儿,才渐渐垂下目光,低声叹道:“是山楹。”
“有些事,一次是巧合,两次是巧合,三次四次就绝不是巧合。他们的死……都是你……是不是?”他轻声问道,“或许就连我,也不是偶然。”
薛鸣玉:“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没什么不同,”他缓缓摇头,低声说,“我只是想要一个答案而已。”
崔含真说这话时蓦地记起她小时候,当时他带着萧青雨躲进她们家,她还那么小的年纪,却已经能镇定自若地要把他们赶出去,自生自灭。
她其实一直是这样的性情,从来没有变过。只是他被她曾经的掩饰与示弱蒙蔽了。
但即使这样想着,他却丝毫没有被背叛的痛楚与怅恨。
崔含真只是无可奈何地望着她,斟酌了良久才道:“不要变成下一个屠善。”
“无论谁对谁错,站在多数人对面的那一个,总是活不长的。”
他慢慢沿着剑柄握住了她的手,“而你要活得久一点,才对得起你自己。你能走到如今,真是很不容易的。”
费劲地喘着气把这句话说完,崔含真就示意那边远远避开她们,为他留下临终遗言腾出地方的同门靠过来。
然后不再看薛鸣玉,只对他们断断续续说道:“将来我不在,能替我的,唯有鸣玉。”
“……荒云的人已经在来的路上了,说不定还能赶上。”终于有长老忍不住黯然神伤地劝道。
崔含真摇头,沉静地说:“蛊虫已与我心脉相连,蛊虫既死,我万不可能存活。生死有命,不必再白费心思,免得空欢喜一场。你们只管记着我说的话——”
“其一,杀了屠善;其二……”
他停下来,捂着心口痛得几乎喘不上气来。
还是长老赶忙接话道:“我明白,我都明白。你要鸣玉接了你的位置。但她还年轻,恐怕不能服众。只是你放心,有我们帮忙照应,再有鸣玉这回及时阻拦你,想来这也不过是早晚的事。”
“我一定答应你。”
长老又要薛鸣玉也应和几句。
可崔含真却挥手作罢,他摸索着扣住薛鸣玉的手,而后握在剑柄上,蓦地将剑自心口猛然拔出。血溅了两人半张脸,崔含真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重,力气也渐渐在抽离。
他几乎用尽全身最大的力气死死攥住了薛鸣玉的衣袖,然后重复道:“我刚才叮嘱你的,切记,切——”
崔含真突然沉沉吐出一口气,连最后一个字都没说完就双眼无神地倒下了。
薛鸣玉忽然感到袖子一轻,便见他终于疲倦地阖上眼。只是他死了,眉心却还用力蹙着,似乎有许多未尽的事与挂念的人让他割舍不下。
风蓦地吹落一片树叶,静悄悄落在他身上。
她轻轻为他拈去,然后想了想,捻起自己宽大的袍袖一点一点为他抹净脸上、脖子上溅到的乌血。血干涸得很快,他才一断气,皮肤甚至还有点温热,但血痕却已经斑斑凝固在他脸庞。
平白破坏了他原本的清俊。
尽管他从不像山楹表现得那样明显,薛鸣玉却记得他其实很喜洁。从前他教自己术法,她练得出了岔子,有时把两个人都弄得乱七八糟,也都是他耐下性子替两人重新打理干净的。
薛鸣玉忍不住用力搓了他脸上的血痕,却只是把他的皮肤磨红。
于是不禁小声对他说:“对不起。”
她一开始真没有想过要杀他的。
对不起。
薛鸣玉掐诀径直把他恢复得洁净如初,而后默默起身走向一脸安慰地望向她的长老。“长老,我想把师尊埋在后山,好吗?他从前最喜欢呆在那里清修。”她问道。
长老颔首道:“可。后山本就是为他保留的。他不在了,也不必就封存起来。往后就留给你罢。还有他的院子,里头大概有些手记,或许对你修炼也大有裨益。这之后,就都是你的了。”
“你师尊的话你也听见了,从此你要勤于修炼,他若是在天有灵,定然会欣慰的。”
“弟子明白。”
“那就回去罢。”
又是一声嗟叹,几人才带着崔含真的尸身返回翠微山。
结果刚回山门不多时,众人还来不及为崔含真的死感到悲痛,就听闻苍梧山那边传来消息——屠善在与他们对峙时,突然接连口吐鲜血,有如神识受到重创一般。
薛鸣玉算了下时辰,又看了一眼柳寒霄最后给她递信的时辰,估摸着大概是一前一后柳寒霄和崔含真两个人都死了。
他们一死,分出一缕神魂寄生在他们体中蛊虫内的屠善无异于自断双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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