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非梦河
“什么时间。”涂蓝埙收回视线。
N：“今天晚上，我值夜班。”
他的表情愈发探究，不明白为何一个人会不计生死来卷入这件事，但涂蓝埙是天外来客，致使这颗敏捷的大脑失了灵。
N拿出一份医院的平面结构图，开始在重要的关节点和监控位置标注。涂蓝埙看着熟悉的笔迹，忽然问道：“老兰特先生是你接走的吧？”
N不置可否。
涂蓝埙隐隐有种感觉，整个模拟器的秘密将在那个N所说的神秘房间里揭晓。
而游戏剧情也将急转直下，再也无法刹车或回头。
就在涂蓝埙背诵地图，间歇性偷瞄N的时候，N忽然从背后靠过来，阴冷的声音从头顶飘落。
他轻但玩味地说：“我发现你一直在看我。从很多年前开始就是这样。”
“少自恋。”涂蓝埙回答。
N不在乎这种推拉，他走到涂蓝埙身前，有些困惑，但更多的是锋利。
“告诉我。”N咝咝地说：“透过我，你在看谁？”
第116章 玻璃蝴蝶
涂蓝埙吓了一大跳,压抑住向后跳去的冲动，像看鬼一样看着N。
不对,他就是个鬼。
这种直觉也太可怕了吧？
虽然内心惊涛骇浪，但涂蓝埙的表情一丝不动，于是在N看来，对面的涂蓝埙在微微笑着看他，好像他说了句什么可笑的话似的。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别拿我当弟弟。”N冰冷地说：“我已经成年很多年了。”
涂蓝埙耸了耸肩，“随你怎么说。”
她没解释，他也没追问，好像戳破真相就会释放出什么有害的东西似的。脆弱的平衡在此时被维持住。
他们继续商讨前往医院的作战计划,期间涂蓝埙的VR头盔传来使用时间提醒,电量也只剩1/4了。
涂蓝埙有些困倦,但看了眼游戏里的N，对方正兴致勃勃地将计划的每一部分都拆开掰碎、事无巨细地讲给她。哦,是的,这个家伙独行二十多年，不必单打独斗肯定让他很兴奋。
于是她说：“好，那我们出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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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鸟都会医院是顶级大医院,哪怕是实习住院医的待遇也相当优渥,N享有一间半封闭的小办公室，和其他几个办公室能攒成一个大科室办公区。
旁边还附带更衣室，也是一个大空间里带有不同小隔间。茶水间是全封闭的，涂蓝埙就藏在茶水间楼下的墙根边，打着把遮阳伞，一副路边等人的样子。
“这人好慢啊……”涂蓝埙被阳光晃得有些心焦，她不喜欢过于耀眼的热光，或许是和鬼魂们待久了的缘故。
忽然,楼上窗户后面出现了一道人影。
N站在窗边喝咖啡，用的是公共配置的蓝纸杯而非白瓷杯。涂蓝埙接收到信号，遮阳伞旋转一整圈收起，转身走向医院。
她这次要扮演的是患者家属。
——患者的身份信息由N提供。那是一位住独立病房的腮腺炎富商，由其他医生主治，正好富商背后牵涉不少政商势力，所以来探望的人非常多。
涂蓝埙在医院导诊台报了富商的名字，护士无奈且不耐烦，抬起眼皮看涂蓝埙，“行，请进去吧，您是今天第五个。总共的第一百多个。”
护士只让涂蓝埙填了名字和电话，连身份证件都没验证，就直接放人进去了。
按照计划，涂蓝埙留的是【王艾拉】的名字，做计划的时候N着意看了好几眼，像是把这几个字默默记住了。
从电梯直接来到五楼，青鸟都会医院的格局和德世医院不太一样，五楼是综合影像科，来来回回的人不少，但都步履匆匆的。
N之前提醒过：“五楼出电梯右转走
到头是吸烟室，有一个监控死角，然后拖过旁边的垃圾桶，踩着它爬到窗户外面去。”
涂蓝埙当时大惊失色：“坠楼怎么办？”
N略带满意地回答：“你没观察过青鸟都会医院的外立面吗？那个位置有一圈凸出的楼眉，接近一米宽，再外还有一圈悬空装饰条，只要你不走歪就不会掉下去。”
……
反正是作弊器，涂蓝埙再三确认了生命防护系统，而后踩着垃圾桶翻出窗户，脚尖颤抖地落在外墙上。
青鸟都会医院为了外饰板的美观，竟然将楼腰以上排水管设计成了一条“z”字线，九曲回环般设置“露水台”，可以遥想下雨天的琳琅细瀑，最重要的是极其容易攀登。
一步，两步，三步……
涂蓝埙开启了游戏主控的【平衡】和【跳跃冲刺】功能，这让她在高空也能如履平地。
然后她开始向上攀爬，按照N所描绘的如今发现异常精确的地图，一步步向上，最终来到一处凸起。
涂蓝埙将自己藏在外墙饰条的阴影中，此刻她在十层楼的高空中，恰好能摸进一处边角的窗户里。
那窗户微微开了一道缝，与N所说的相同，蹑步跨进去才知道里面是个百十来平方的空间，只有一道门，外头隔了院长办公室。不断有细小的风从窗缝灌入。
原来这房间必须开窗的原因是这个。
最中间放置了一个通天贯地的玻璃笼子，透明格栅之中，静立着十五六只靛蓝色的蝴蝶，每只都有人类手掌那么大。
好绚烂，好漂亮。有一种虚幻的脆弱娇贵。
涂蓝埙被蝴蝶吸走两秒钟视线，旋即清醒过来，用 N提供的相机记录周围场景，并戴上手套和鞋套，开始四处翻动。
桌子上有一张照片，说不清是董一健还是Kris，反正是个温和儒雅的中年男人，照片的另一边被剪去了。
用相机照相是为了给N交差，涂蓝埙还在下意识触动VR头盔的游戏截屏功能。
在拍完一堆照片后，涂蓝埙又做贼似的爬了下去，在走廊落地，转身自然地走出了医院，好像之前只是恰好在监控死角发了会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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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涂蓝埙还是不太高兴。
只有亲身做完计划才能感知到其中危险，回到N的住处后，涂蓝埙不禁对N生出几分怨念。
怎么能让她做这么危险的事情呢？
虽然是她一开始自己愿意的，但她知道自己死不了，N可不知道。这种近乎于利用的态度，让涂蓝埙觉得心里凉凉的。
好歹……她之前帮过他吧。
涂蓝埙在心里批判自己反复无常，但情绪上绵密的不适感让她仍然难以自处。
她不喜欢被N这么对待，哪怕她现在是奇奇怪怪的【王艾拉】，而不是涂蓝埙。
甚至那个冷冰冰的混蛋也不是N本人。
她就是觉得难受。
于是N下班回来之后，涂蓝埙只是坐在沙发上翻看照片。
N感受到她的情绪不太对，没说什么，只是沉静地坐在涂蓝埙旁边，稍手看了眼冲洗出来的照片。说：“拍得不错。”
涂蓝埙的火噌一下就上来了，但没说话，她在思考要不要过完后面剧情，还是现在就关闭VR头盔，让眼前这个不知好歹的N从眼前彻底滚蛋。
N的下一句骤然让涂蓝埙思维停止：
“你是个不错的玩家。”
涂蓝埙回望过去，完全不指望遮掩这一点，N既然能说出来，就说明他已经完全领会了这个现实。
好恐怖。
完全超出世界意识维度的智力。
但是她就想问了。
这么高的智商是怎么把最早的自己作死的？
涂蓝埙表情麻木地看向他：“我们根本不算同盟，这次行动只是你试探我的一场戏。”
N不躲不避，直接点头道：“的确如此。你们都会异常加速，就像开了弹射器那样，助跑的方式很类似，也很反常。”
就如现实中的N所说的，他在游戏里保有很高度的自我意识，起码他的记忆不受到“命运循环”的影响。
“你之前见过我很多次？”涂蓝埙有一种第一次去饲喂N就被看穿的错觉。
“说不清。”N反倒真诚起来，“但我直觉你不一样。我好像见证过很多次……‘你’的死亡。”
说的应该是【王艾拉】这个免费建模的‘死亡’吧。
涂蓝埙察觉到一点，N说的是“见证过死亡”，而不是“亲手杀死”。
“我是个游戏角色。”N笃定地说。
很好，现在你已经完成第一层哲学追问了。涂蓝埙想道。
N又转过头，拿过涂蓝埙手上剩余的那一沓照片，幽幽道：“你是玩家，你不会死，所以让你去做那些事。”
这已经很接近道歉了。
涂蓝埙刚准备说点什么，N的目光又深深投过来，他蹲在涂蓝埙面前：“你……愿意永远留在游戏里陪我么？”
啊，变态！
那双桃花眼微微映着水光，如求如诉，仿佛深渊中呼唤拯救的困兽，还带着点委屈。
毫无疑问，这家伙在PUA别人。
涂蓝埙面无表情地退出游戏，关掉VR头盔。
哎，外面的天还是半亮不亮的，时钟也指向原来的时间。
难道VR的科技又进步了？真好……啊。
涂蓝埙忽然天旋地转，无力栽倒在枕头上。
强撑着看了手机时间，竟然已经玩了整整24小时了。
疲倦感后知后觉涌上来，她的眼皮逐渐闭上，梦里都是灰色城窟里的怪人怪事。
——她先梦到自己被抓进精神病院，然后用油漆在墙上写物理题诅咒主治医生，然后一个加速猛冲从精神病院跑了出来，后面还有一条绳子在追她。
最后梦里的涂蓝埙脚下一滑，掉进了芦姨的早餐店，芦姨将她揉进面团里，被湿黏堵住呼吸之前，她还听见芦姨说：
“你是不是玩家是不是玩家是不是玩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