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非梦河
“没错。”涂蓝埙搅动着泡面里的卤蛋，“他在八大盘山看到了警察去寻尸，知道这事没被撒手遗忘，动了心思。虽然认识鹿城的车牌号，但没好意思出来。这才后面自己千里走单骑回到鹿城。在城里东躲西藏还不认识路。”
索倪亚不解道：“那第五个受害人呢？”
涂蓝埙吃了口面条，说：“刚好撞上了。事发的商场后面就是个派出所，他刚准备过去，谁知道看见那团黑雾鬼在当街狩猎，第五个受害人无知无觉。他就冲上去把人家魂拍出去了。”
她用纸巾擦了擦嘴，转手去拿汽水，旋开，“现在黑雾鬼已经不在鹿城本市范围内。估计跑了。”
董天龙和黄何姜在国内被捕只是时间问题，真正麻烦的是Kris和董一健。
涂蓝埙吃完泡面躺在躺椅上，长长探出一口气，手机忽然亮了。
发消息的是文冲，对方说：那个地方找到了。
哪个地方？
哦，那个地方。
涂蓝埙想起青鸟都会医院密室里的那副风景画，没想到这么快。她敲了两个字，但是一一删除，只简短说今晚见面。
晚上六点，涂蓝埙送走一波鬼魂客人，驾驶银灰捷达前往鹿城南分局。N坐在驾驶位望天，涂蓝埙忽然问：“吴青楚都入土为安了，你要不要也来一套？”
N淡声：“不要。我本来就在土里。”
涂蓝埙没话了，N却有东西说：“文冲找咱们做什么？”
这可没法回答，难道还能说她偷偷摸到灰色城窟里了？还和大中小号的N发生了这样那样的事情？
问题在见到文冲的瞬间迎刃而解，她将涂蓝埙带到一间狭小的休息室里，旁边是警局的厕所，房间里照例开着第四条约屏蔽装置，所以N连门都没进，直接转身去了隔壁男厕。
涂蓝埙刚坐下，文冲就将一本文件夹递给她，“你先看，我出去一趟。”
说完，她转身出去，带上了门。
在屏蔽装置的灯光闪烁中，涂蓝埙翻阅文件，其中是七个目标地点，都是绿色山野，基本遍布本国的中部地带。还有十二个是国外地点。
这十九个地点的共同特征是，全都在某些角度与密室的风景画非常相似。
涂蓝埙不禁有些钦佩，能在茫茫世界中找到这么抽象的对应目标，游管局的人真不是吃白饭的。
只是最下面还标注了一句话：不排除有未收录目标地的可能性。
离鹿城较近的目标地有两个，但可惜的是，后面都被记号笔画了叉，附注【排查无结果】。
文冲迟迟不回来，涂蓝埙将文件夹看了几遍，最终在文件夹最后的夹层里抽出一张纸，上面是文冲的笔迹。
有关Kris和董一健的过往调查。
涂蓝埙大体读了一遍，董一健和Kris出生于中产家庭，从小父母离异，于是这对双胞胎被分隔大洋两岸。董一健和临床医学专家的父亲留在国内，而Kris随经商的母亲远渡海外，在一片生长着棕榈林和橡胶树的广袤国度度过了青少年时期。
由于那对分飞的劳燕彼此看不顺眼，各自紧抓着手里的那个儿子，所以Kris和董一健前期也少见面，多通过越洋电话和网上聊天。
他们的父母时至今日已然身亡，都很早逝，母亲在兄弟俩大学毕业那年，因实地勘察而感染了异国雨林的病菌，最终医治无效去世，只给Kris留下了一摊架子很大但未被收拾妥当的生意。父亲的逝去要晚两年，亡于通宵操劳后的心源性猝死。而那次归国奔丧，是Kris董一健兄弟在成年后的第一次见面。
涂蓝埙读到这不禁觉得有点意思，这对双亲还真是相似极了，怪不得过不到一起去。
紧接着是针对双胞胎兄弟创业和婚恋方面的调查结果。
两人抽中彩票般发扬了双亲的高智商基因，而且在双亲逝去反而促进他俩常来常往，Kris回国的频率变得很高，一年几乎有小半年住在国内，准确地说，住在鹿城。
董一健没有过法律上的配偶，警方能查到德世医院发家的黑暗细节，可竟然查不到董一健的私生活，更无从得知董天龙的生母是谁——董天龙的存在从三岁起才有迹可循，简直像凭空冒出来的。
这其实很奇怪，无论是情人生育、试管受精卵生育，甚至是抱养拐卖，都会留下相关痕迹。
可董一健就像某天从碗里拈下粒饭粘子，搓一搓就变成了董天龙似的。他对待董天龙也的确差不多是那个态度了。
比起弟弟董一健的异性绝缘生活，Kris倒是有聂老师这位红颜知己，还有那位隐藏多年的AI妻子。虽然比他弟弟变态，但也鲜活了许多。
“绝了。”门被打开，涂蓝埙抬头与迟迟归来的文冲说：“他俩一个独身主义但变出个孩子，另一个不婚不育但和电脑谈恋爱，真是亲兄弟啊。”
文冲笑了：“你都看到那了。”
涂蓝埙还嘟囔：“是你去得太久了。”
“那我猜你没看到最后。”文冲走过来，指了下那张纸的末尾，“看这。”
涂蓝埙读着读着，眼睛忽然睁大，“根据既往的基因检测报告，无法判定董天龙是哥俩谁的孩子？”
不知道为什么，董天龙和父伯兄弟二人的基因重合率是一样的。
“这科学吗？”涂蓝埙的手指抖了抖。
文冲坐到涂蓝埙对面：“还有一点这上面没来得及写，董一健在学生时期没有恋爱经历，但Kris有，他在国外某高排名大学读书时，曾经与本校一位优秀的女生谈过两年恋爱。”
“那么后来怎么样了？”
“没怎么样，Kris忽然和那位女生分了手，这事当年的校友都听说过。因为双方实在过于优秀，人很难忘却印象深刻的八卦。”
涂蓝埙点点头：“唔，我怎么感觉，Kris可能不是那种随便风流的青年才俊的富家公子哥呢？”
“那你感觉对了。”文冲赞同道：“因为毕业一年后，那位女生就去世了。Kris没有参与葬礼，但据说他很伤心。比死了亲娘还伤心，关在公寓里酗酒很久。”
涂蓝埙眉头一紧，“怎么去世的？”
文冲意味深长地看过去：“自杀。”
第123章 炸厕所
“是的。”文冲回视涂蓝埙震惊的眼神,“那位女生毕业一年后自杀了。她确诊了一种恶性绝症，当时众人的看法是她不想在后续的治疗折磨中受苦,所以为了尊严考虑，她决定提前拥抱死亡。”
涂蓝埙看着文冲，忽然问：“但你们又发现了别的东西，对吗？”
文冲笑了笑：“的确。经过调查，那位女生在自杀之前联络过Kris，甚至于说，她算是当着Kris的面自杀的。”
“什么叫算是？”涂蓝埙不解道。
“现场单人直播。”文冲轻轻叹了口气，“这可能是他们之间的一种情感交流方式吧。Kris后来沉寂了很久,不过根据他当年在国外的公寓保姆所说,Kris其实对那位女生没什么旧情。与其说他是为了逝者而悲痛,或者沉溺于往昔甜蜜的痛楚，倒不如说他只是单纯地被这事冲击到了,就像目睹连环车祸的路人总会留下心理阴影。”
“但……我天然有种感觉,Kris的AI妻子可能是那位女生的化身或变体。没有一个年轻人会不为旧恋人在自己面前自杀而感到……印象深刻。”涂蓝埙说。
“很敏锐的直觉。我的想法和你一样。”文冲回答。
涂蓝埙下意识避免用爱情来解释Kris和那位女生，她更倾
向于认为那是一种精神和世界观的冲击，不过对Kris的话,也可能是开拓而非毁伤。
青春年华,天价家财，学院旧情，还有那位女生曾向Kris表达过的自杀的决定……
他怎么可能不受到影响？但或许这场死亡的主导方并非Kris，那完完全全是女生本人的决定。
她又是怀抱什么样的心情和信念，拒绝治疗而走向自我终结的呢？
她真的自我终结了吗？
涂蓝埙骤然看向文冲：“等等，这个世界上是有鬼的。”
文冲目露戏谑地笑望涂蓝埙：“你终于反应过来了，还算不慢。但我要给你泼冷水了，我们并没有找到那位女生的鬼魂,那已经是三四十年前的事了。”
“但你们还没找过一个地方。”涂蓝埙冷静地说：“风景画所指的目标地点。”
文冲变得很高兴的样子：“我总觉得把你放在开发区当社区主理人有点浪费了……你对首都有兴趣吗？”
涂蓝埙老实地说：“现在没有。”
这个话题被搁置下来，文冲说侦查组明天会出发，确认最后的几个目标地的详细情况。
“我会随队，小鲁小赵也跟着我走。你有事联系李傲，大事的话找孟局也行，他们可能用得上你。”文冲说道。
涂蓝埙惊讶，“我不能跟着一起吗？”
“咱俩一起去属于鬼魂性力量超额，放游戏里叫数值溢出。”文冲轻轻白了涂蓝埙一眼，“把你留下就是在鹿城守家的。”
涂蓝埙说：“那好吧。”
文冲收好文件夹，从沙发前站起身，这是送客的意思了，涂蓝埙刚准备离去，文冲却将她叫住：“你在便利店做好准备，李傲那边的行动也要有眉目了，随时准备承担外勤差旅吧。”
“黄何姜不是没找到吗？”涂蓝埙问。
文冲笑：“阿蛋露尾巴了。”
涂蓝埙表情一亮，然后被文冲轻轻推出门，N正站在外面。
门在身后合上，涂蓝埙小声嘀咕：“你从厕所出来了？”
N：“嗯。里面又不好闻。”
两人驱车回到开发区，涂蓝埙被塞了一脑子的Kris兄弟和董家小弟的事儿，最近总感觉脑子不够用。就在她侧头望着路灯，感觉脑中传来散热风扇旋转的声音时，N忽然说话了。
“文冲和你说什么了？还有今晚宵夜吃什么？”
涂蓝埙麻木回答：“双胞胎过往史和一个自杀的女生。”
“听上去像部电影。”N评价道。
涂蓝埙来了劲：“你和Kris待了这么久，你对他的印象是什么样的？”
N想了想，说：“他是个活得非常素净的人。”
“素净？”涂蓝埙不太能理解这个词。
N解释道：“很多有钱人的生活癖好他都没有，比如赌（、）博、饮酒、美色，以及各种奢侈的甚至过度的享受。他生活规律，感情上只有聂老师一个女伴，连饮食的口味都不喜欢过于甜重鲜腥，相当清淡。”
涂蓝埙说：“还有吗？”
N说：“这个人有点阴郁，对世界的看法相当精深，他有时会和我们聊天。Kris对绝大部分事物包括他自己，都有一种审视甚至拆解的倾向。他喜欢实际，厌恶很多虚的东西。”
涂蓝埙觉得奇怪：“喜欢实际，但是效忠于AI妻子。”
N不置可否，“如果鬼魂真实存在，你又凭什么认为AI虚幻呢？”
他话锋一转：“不过Kris对实际的热爱可能更偏向老派观念，譬如喜爱新鲜自然的蔬果，极度讨厌分子料理。喜欢看黑白默片，但几乎憎恨无病呻吟的伪文艺片。”
“分子料理。”涂蓝埙嘟囔了两声：“就是那些把一切都打成沫沫或者熬成冻冻的很贵的菜。我也不喜欢。”
N好像笑了声，但涂蓝埙转头去看的时候，对方的侧颜依然冷滑如月光。
涂蓝埙有点想沉默下去，这样安静的氛围很适合赏月，或者赏N。但她管不住自己的嘴，“听说阿蛋快被抓到了，但黄何姜还没有踪迹。你之前和他们俩的关系怎么样？他们通常会往哪躲？还有董天龙……”
N疲惫地看了涂蓝埙一眼，轻声打断她的喋喋不休，“我之前和牵牛阿蛋是两个职能部门，我常年在Kris身边，在国外而非国内。还有，你觉得Kris可能派我去管董天龙吗？”
涂蓝埙努力把笑憋回去：“的确不能。”
要是N那副笑面黑心的狐狸样子被派到董天龙身边，小概率会把董天龙玩死，大概率会被董天龙直接解决掉——下手绝对比杀斯文懦弱的吴青楚痛快多了。
“但我的确知道一点别的。”N缓缓将车刹停在便利店门口，“黄何姜和阿蛋不清楚，但董天龙没准可以去你们去过的一个地方碰碰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