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非梦河
Kris微笑低头：“没有哦。涂蓝埙，你正在死去，或者说你已经死了。我没有再劝告你的必要，你注定被掌握在我手中。”
涂蓝埙低着头，衣袖下露出的指尖已经半青白半红绿，红绿交织的地方不是腐烂，而是尸体固定剂消退之后，人体代谢没有恢复循环，导致留下的异常印迹。
“你是自投罗网。”Kris笑眯眯地说：“我会好好对你的。”
N白了他一眼，“Kris，你就是个可怜虫。你一直都是那个没人要的小破孩子，蹲在一个地方摆弄玩具。和我一样的破烂货。”
Kris现在志得意满，就连眼前的N都不放在心上，自认在场的一切都无法威胁到他，甚至于在被N刺了两句后，开始反过来嘲讽N。
“我舍不得杀掉小涂，不代表你可以对我表演叛逆。对了，你见过南麓了吧？”Kris问：“他死在和你同一天。你开着车给他打电话——你查到的那个电话是经过我同意的，然后电话接通的两秒后，你出了车祸。”
Kris的眼神甚至近乎于慈爱了，“知道吗，其实比起天龙那个废物，我一直觉得你才像我的孩子。不过可惜，你是南麓的种。”
N厌恶地看着Kris，全身僵成一条，嘶哑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Kris兴致愈发浓厚，紧缠涂蓝埙的肢体放松些许，她感觉自己能呼吸了，虽然现在没这个必要，不过被紧压在下面的手指能贴着脖子动弹了。
“我想说，其实那天南麓听到电话了。我们就在他身边，他被绑着，像今天这样，但是他没办法和你说整话。”Kris笑了声：“因为电话接通的瞬间，他就被牵牛一刀抹了脖子，其实我们配合得不太好。我本来想在解决你之前，让你亲耳听到南麓死去的声音。多有意思呀，你这辈子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听见亲生父母的声音，就是在你俩共同死掉的那个时刻。但你那边的人下手快了一分钟，你错过了。”
N面无表情：“南麓一直是你的员工，在我出生前就如此？”
Kris愉快点头：“答对了。我听说过他的老婆怀孕过一次，之后没消息了。算时间是你出生的那年吧，他被调到西省任职，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被我们公司的真相吓到了？他们没有带上你，也不敢留下任何信物。”
N缓缓从衣领扯出一条银色链牌，末端的圆牌刻着数字，是那条据说当年放在襁褓里后来遗失了的链子，聂老师还给他的。
涂蓝埙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她说不明白，但总感觉身后的Kris变得更高兴了。
“你不会以为这上面刻着你的生日吧？四月十七，对不对。”Kris挑了下眉，回视N的目光，他更加快乐，涂蓝埙受到的束缚稍减，她能护住自己的脖子了。
Kris揭晓道：“傻孩子，你的生日根本不是四月十七。没人出生在四月十七。”
N问：“你什么意思？”
“南麓夫妇当年没给你留任何东西。他们扔下你每两年就各自分飞了。这条链子是假的，是我授意让人‘帮你’找到的。”Kris的声音愈发轻柔，透出一种深刻的残忍，然后带着些音乐的旋律道：“这条链子原来的主人是我。”
他想了想，更正道：“不，是我养过的一条拉布拉多。”
涂蓝埙继续自己的小动作，她感觉背后瘆得慌，是Kris的灵魂在缓缓渗向她的身体。
Kris睁大眼睛，甚至挤压了五官的笑意，只因不愿错过N脸上的一丝一毫反应，“四月十七是那条狗的生日。不是我说，你一直没发现这条你当宝贝的小链子……是条狗链吗？”
这出残忍的恶作剧还没等N作出回应，就以一声痛呼落幕。
涂蓝埙终于摸到了自己的那条项链，穆小镇给的链子比Kris靠谱多了，她几乎是顶着手指弯折的疼痛，同时掰下两个档位。
清零，还有黑洞。
Kris的缠绕被判定为施加在涂蓝埙身上的负面状态，他瞬间被一股以涂蓝埙为圆心的离心力荡开，涂蓝埙迅速蹲身，转手一个肘击，那边传来Kris髋骨碎裂的声音。
鬼魂不会真正骨折，但那声音让人听了都会幻痛，Kris只被向后击飞了三寸，然后长蛇般的肢体在空中停住，看向涂蓝埙的眼神凶狠无比。
然而一切都太晚了。
正当Kris想要扑回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正在不可逆转地被向后拖拽。
后面什么都没有，只有一轮圆圆的黑洞，看一眼就会头晕的那种黑法儿，它在吸引他。
涂蓝埙喊了一嗓子：“拉我一下！”
该死，她现在也是“死人”，她也会被黑洞吸引。
N顶着狂风似的冲过来拽她，另一边涂蓬莱被N顺手松了绑，也爬过来拖涂蓝埙，活人涂蓬莱这时候比N有用多了，很快就一手拎着涂蓝埙一手拎着N，拽着两人缩进墙角。
Kris已经被黑洞“吃”进去一半，只有鱿鱼须似的几条长肢在黑洞外飘浮，里面隐隐传来听不懂的怒吼声。
“感恩生命。感恩穆教授。”涂蓝埙脱力地说。
黑洞过了几秒就自动关闭了。或许Kris身上操纵装置的开关也一起消失了，银红射线转瞬清空，燕归疗养院传来游管局突入的声音。
涂蓝埙轻轻攥着N那只畸形的右手，正经说道：“我好像死了有一会了。”
第174章 （完结）春日的到来……
这是涂蓝埙接受的第六次治疗。
她
躺在病床上,看着鲁炼冰把贴片和管子从自己身上一条条揪下去，忍不住嘶声：“能轻点吗？哎,今天怎么是你，你休养好了？”
鲁炼冰将连帽衣牛仔裤丢给涂蓝埙，背对着她笑：“小赵南省出差去了。我就被文主任揪过来了。”
“你该多练练，小赵手法比你轻多了。”涂蓝埙换下病号裙，拍鲁炼冰转过来。后者正在盯电子屏幕，说：“嗯，生理指征基本恢复正常。很好，你可以改为每个月一次复查了。”
涂蓝埙看向外面仲春的阳光,只觉得全身暖融融的,活着真好。
告别小鲁后,她走出鹿城第二医院，密密麻麻的停车位中,她一眼就锁定了那辆银灰色捷达。
它放到现在不是什么好车,方方正正的，但被擦得银亮，驾驶位外正有道身影斜倚着,冲涂蓝埙笑。
N走过来：“怎么样？”
涂蓝埙说：“好着呢。回吧。都说了商贸中心那边需要人,你还非得来。”
N亮了亮手腕上挂的“通行环”，这人在一切结束后心理年龄反倒小了，时不常还阳光一把，此刻逮着涂蓝埙普照灿烂，“新发下来的，好歹试一试。”
车行至老市区和开发区的分界线，这里竖起了灵干器的旗杆，看不见的能量拦网穿入天穹,他们即将进入目前全国最大的鬼魂生活试点。
跨越的瞬间，N的手环白光暗淡下去，变成寻常饰品的模样，而涂蓝埙腕间却亮起一道暗蓝色的光。
活人居住地和鬼魂居住地并不互通，想要进入，必得提前获取绑定身份信息的通行证，而游管局则多了一项审查管理鬼魂的工作。
涂蓝埙侧头看见车窗外排了短短的两支队伍，正是要去往人界的鬼魂和要来到鬼界的活人，最前面应该是一对祖孙，鬼魂是个老爷爷，那小男孩猛地扑进老鬼魂怀里，“外公！我给你带了你喜欢的绿豆糕！”
老鬼魂笑呵呵地摸小男孩的头，“我也给你带了你喜欢的小升初数学专练一千题。”
小男孩的哀嚎声响彻天地。
转过两道街口，原来的蓬莱大厦已经被改为新世界园区，这里流转着鬼魂所需的生活物资和文娱产业，涂蓝埙的办公室在最上面。
开发区的活人工作者不多，除了涂蓝埙，汤伟宁也算一个，他还是负责在物流方面当个小主管，整天在阴气中工作，让他看起来有点萎靡不振，皮肤也白惨惨的。
“您回来了。”汤伟宁摘下口罩，嘴唇颜色淡得厉害，他冲涂蓝埙一笑。
涂蓝埙挑了下眉，“刘茂盛说你昨天去体检了，结果怎么样？”
汤伟宁摇摇头，依然是笑：“还有半年到一年吧。”
在涂蓝埙作为活尸紧锣密鼓被治疗的日子里，汤伟宁检查出了绝症，已至晚期。
不知道幸运还是不幸，在全球人鬼共存的大背景下，死亡原本的意义被消解，但恐惧仍存，所以这听起来绝对不是个好消息。
涂蓝埙一时哽住，汤伟宁安慰地说：“没事，就是在这换个身份证继续工作，还不用担心慢性病了。可能……这就是我之前所作所为的代价吧。”
“那好吧。”涂蓝埙想不出什么话来劝导他，生死无小事，想起她自己离体时的怆然，只觉得鬼魂也不是那么好当的，“有什么需要的说一声。”
“好嘞，到那天您给我批个假。我的魂儿一刷新出来，我就往回赶路。最好别耽误我全勤。”
涂蓝埙看着汤伟宁开车离去，心中不是滋味，握紧了旁边N的手。
越过电梯走廊，一推开办公室门，涂蓝埙就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坐在老板椅上，涂蓬莱还是那么精干的样子，睨她：“好了？”
“您还关心我呐。什么时候来的？”涂蓝埙阴阳怪气。
不是她心眼小，那天她身上都快积出尸斑了，涂蓬莱女士在旁边喊人的语气也稳当极了，半颗眼泪都没掉，就好像她不是亲闺女，是什么需要解决的项目似的。
涂蓬莱懒懒挥了下手：“我来是跟你告别的。”
涂蓝埙疑惑：“啊？”
“我要环游世界去了。”涂蓬莱一招手，外面走进来一个大帅哥，看着是个鬼魂，一张白皙端正的脸，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在黑碎发下面闪，温顺俊朗的感觉，像头带着些神性的羊，“和我久别重逢的新男朋友。”
不省心的疲惫感阵阵往上泛，涂蓝埙凝视过去：“你们见过几面啊？认识多久了。”
涂蓬莱不遮不掩：“这回见了五六面吧，上回见了两面，不过那可就远了，是我在国外交换的时候呢。”
“赶紧走。”涂蓝埙感觉整个世界都在霸凌自己，直接为两人拉开门，目送涂蓬莱挽着大帅哥的手臂离去，自己跌坐在沙发上，一动不想动。
“你不觉得……？”
“我不觉得。”涂蓝埙抬头看了眼N，翻白眼，“不是，我又不瞎。”
那个大帅哥正正好好也是一张羊羔脸，一头黑自来卷发，涂蓬莱的卷发是烫出来的，那个大帅哥卷发却是涂蓝埙的同款。
管他呢。
就算真有什么狗血关系，涂蓝埙敢打一万个包票，那大帅哥在涂蓬莱心中也只是个玩伴罢了，无论当年还是现在。
现在……估计是旧情复燃加上没谈过鬼，让涂蓬莱女士兴起了短暂的新鲜感吧，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腻了。
“希望她在国外找到喜欢的居住地，然后别回来了。”涂蓝埙哀叹，“折寿啊。千万别纠缠我。”
N好奇：“你对这方面就没有点念想吗？”
虽然在一个为了找家人而死的鬼面前说这个有点残忍，但涂蓝埙还是诚实道：“没有。能被我妈看上又看上我妈的，绝对和我合不来。而且我是死过一次的人，看开了。”
N似有所悟，“好吧。”
他实在是没什么可说的，因为在天国集团被清剿后的一个月，南麓见了他一面。
然后选择了回归总意识体，即消散于这个世界。
据N说，那天南麓也没和他聊什么，两人生疏得很，就是南麓交待了N的具体出生日期，还干巴巴说了两句当年放弃他的原因，道了个歉。
至于N的母亲，早已“牺牲”于近三十年前，也不过是被天国集□□往偏远海外的另一个“万阿梅”罢了。
“他让我别告诉南邵辰他的任何事。”N的语气有些不平，“他对那张儿子体验卡倒是保护得很好。”
涂蓝埙玩他的手指：“亲手养过的总要亲一些。”在N瞪过来之前，她不慌不忙补上下一句：“当然，有些养了也不觉得亲。”
两人相顾无言，只觉得加起来也凑不齐一对父母。
薯饼小猫从书架跳下来，绕着涂蓝埙的脚蹭来蹭去，逼得涂蓝埙从抽屉里翻出冻干，一点点喂给它吃，“坏猫。”
坏猫薯饼成了开发区的猫大王，它招来了一堆猫，整天横行街头成了开发区一景。最近和薯饼关系最好的两只猫分别是英短和狸花，薯饼常带两位手下来要吃要喝。
当然这些猫都是鬼魂。
可以说，开发区里骤然多了很多从脚边蹿过的影子，黄的白的黑的杂的，其中有名贵的品种猫，也有普通田园猫。此外开发区鬼魂也有养小狗鬼的，大多是收养，还有一些是找到了生前养过的宠物，总之主犬非常相宜。
涂蓝埙最开始还惊奇了下，“我看见的动物鬼魂多是猫狗，鹦鹉兔子仓鼠也有两只，为什么没见有别的花鸟鱼虫的？”
当时穆小镇想了想，说：“因为猫狗和人类的世界关联度最紧密吧。至于其他的，或许差异太大的生命形态，让灵魂不属于同一种类型，它们可能又自成一个世界。”
没错，涂蓝埙也发现了，能留存为鬼魂的动物多半在生前被人类善待过，属于热爱生活的动物；或者单纯是对世界充满留恋的流浪动物，它们往往没活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