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非梦河
她鲤鱼打挺跑过去开门，外面站着个身穿工作服的中年女人，盘着空姐式发髻，温和干练的样子，笑：“你好，晓月，我是保洁部部长钟铁。跟我走吧，我给你介绍一下晚班情况。”
涂蓝埙跟上去，礼貌道：“谢谢钟部长。”
钟铁和涂蓝埙上到四楼，穿过走廊，钟铁先后刷了下工卡和指纹，隔绝配楼和主楼的大门缓缓开启。
廊道被外面的灯光与夜色托着，长到看不见尽头，好像一座飘摇在月光海上的浮桥。她们走过去，踏上大理石地砖和开阔到吓人的主楼内空间。
“我们保洁部的工作总部在这。”钟铁打开一扇不起眼的、几乎和壁色融为一体的窄门。
里面的空间比涂蓝埙想的更为阔大，进去是一间休息室，如同正常写字楼的办公区，甚至每个保洁都配了台电脑。
钟铁笑了笑：“我们不常用单人电脑，电脑连的都是内网，没法浏览外面的互联网，你要是闲着没事，可以玩玩自带的蜘蛛纸牌什么的。不过别存重要的东西，电脑会定时格式化。”
她指了下旁边的大屏幕，“日常工作任务，路线和规定时间，都在这个屏幕上看。”
现在大屏幕上写着：十一月二日，晚班，值班人【钟铁】、【胡娜】、【李晓月】。
“胡娜去做事了。”钟铁言简意赅，触动屏幕翻页，“这个是你今晚的任务。”
任务很简单，指定清洁主楼A面六楼整条走廊，要求在晚十一点到后半夜两点之间完成。
钟铁录入部长权限，在工作执行人后面选了【李晓月】这一项。
涂蓝埙新分配到的电脑自动亮起，弹出提示框：请查收工作任务。
“什么是主楼A面啊？”她问。
钟铁回答：“试用期通过你就知道了。”
从现在开始到晚上十一点，是培训时间。
“保洁的工作很简单，现在科技发展了，咱们这配了各种机器，对个人清洁技术门槛不高。”钟铁打开休息室内的一道门，里面是手推洗地机、涡轮转盘清洁器，还有能自动擦玻璃的吸盘机器人。
涂蓝埙记了几句，问：“我能用纸写下来吗，我怕记不住。”
钟铁笑了：“原则上，还是别接触纸张和电子信息载体比较好。”可能担心涂蓝埙没听懂，她安抚性解释道：“其实没什么好记的，你在这操作练习几遍，我看着。”
机器说复杂也不复杂，涂蓝埙其实一遍就学会了，但为了装样子，她还是拖到第三遍才表现出勉强掌握的程度。
钟铁将一个别在腰间的小铁盒给她，附带单只耳机，说：“等你出工，就用这个跟我对话，有什么不懂的尽管问，但要小声，知道吗，无论夜班还是白班都得小声说话，不能打扰到别人。更不要乱瞧乱走。”
又补了一句：“和我说话也要注意内容，别人能听见。”
至于别人是谁，钟铁没说。
涂蓝埙接过来，又在钟铁的辅导下，练习操作手推洗地车，她犹豫半天，问：“钟部长，到时候我从六楼走廊这边打扫到另一边尽头就行了吗？”
不怪她问，主楼走廊不是直通通的，有很多转弯和视线遮蔽的地方。
钟铁拍了下手推洗地车的电子屏，笑：“你跟着它走就行了，这里面有定位器，很智能，和整个庄园的管理系统相连，到位置它会自动提醒你。”
涂蓝埙心中微动，果不其然，这些高科技清洁工具都是带定位的。就是不知道发给她的耳机麦克风有没有定位功能。
“六楼走廊只有一个垃圾投放点，到那就找到了。等你打扫完，必须把所有垃圾都带到垃圾投放点，然后用载人货梯带走。”钟铁说。
这一部分好像很重要，钟铁的表情变得严肃，大屏幕调出简略的六楼示意图，“主楼的电梯分三种，没有标识的客梯，和两种能载人的货梯，分别标注为一类货梯和二类货梯。咱们只能使用一类货梯，懂？”
涂蓝埙连忙点头。
“至于货梯的位置，你打扫途中就能看见，如果忘记了，直接在清洁车电子屏输入导航到电梯，它就会带你过去。”
涂蓝埙突然觉得钟铁在某些方面很负责，可在其他方面又很不负责。
既然对保洁工作的要求如此严格，为什么不事先让她搞明白清洁路线，反而得她自己去摸索呢？
耽误了工作质量怎么办？
心里存着这个疑点，涂蓝埙向钟铁磕磕绊绊复述了一遍之前的教学内容，钟铁满意地点了点头，“可以了，你在这等吧，我先出去一趟。记得到点出发。”
保洁休息室里只剩涂蓝埙一个人。
她坐在冷寂的椅子上，用电脑玩蜘蛛纸牌，耳朵里传来刘茂盛的提醒：“小老板，咱们得找机会去垃圾处理点找那颗红枣。”
到现在还没联系上李傲他们呢。
涂蓝埙叹了口气，站起身，像每个初入职的员工一样，迷茫地来到窗边。
在她模糊的玻璃倒影之外，是无边夜色。君玺庄园大得吓人，一眼望不到外面世界的街道车流，连建筑都成了远方的小山包。目之所及，只有君玺庄园内的户外装饰灯，还有被照亮的草坪和小径。
这里好像自成一国，倘若涂蓝埙被发现，靠双腿应该是逃不出去的。
天太黑，根本看不清主楼外的地形。
涂蓝埙只能坐回去玩蜘蛛纸牌，刘茂盛仍然在她耳朵里说话，一句又一句，安慰着孤立卧底的情绪，其中最重要的一句是：“这屋里有针孔摄像头。”
不知道为什么，涂蓝埙突然想起N的声音，如果他此刻在旁边阴恻恻地笑一声，她可能会觉得自在一点。
“N那家伙估计也生着气呢。”米哈
伊尔在手肘里轻轻开口，“让他别扭去吧。”
出发之前，她不是没考虑过让N附着在自己身上，只是N拒绝被抓取灵魂核心，甚至连直接附身都拒绝了。所以他还待在那条银链牌里，链牌被绕在涂蓝埙脚踝上，一直没动静。
——附身的办法分为两种，一种是涂蓝埙特有的抓取灵魂核心再赋与自身，另一种是鬼魂通用的整体附身活人，就像N曾经对出租车司机做的那样。
时间很快来到半夜十一点。
涂蓝埙戴上配发的耳麦，推着清洁车走入无人走廊时，对着空气说了声：“钟部长，那我出发啰。”
两秒后，钟铁的声音传回来，背景音很安静，“去吧，晓月，祝你顺利。”
第83章 红枣
出门左转,走廊里只有涂蓝埙的脚步声，甚至把清洁车轮子滑动的声音都掩盖了,让它反而若有若无地飘散在空气里，仿佛某种尾行在后的东西。
涂蓝埙顺利找到电梯间，货梯和客梯是分开的，一类货梯和二类货梯的门在隔间里对着，门很宽，有种藏在精钢素色之后的冷漠感。
电梯恰好停在下一层，她没用太长时间就等到了，巨型门牙似的金属门向侧开启,露出里面对于电梯来说很宽阔的空间。
涂蓝埙不禁想,这么大,能让两辆清洁车并列停放还有余呢，完全能让至少两米多高的篮球运动员横躺在里面。
能横躺在里面……
这部电梯的尺寸不仅适合运货,还能运各种型号的棺材。涂蓝埙很难挥去脑内的这种想法。
电梯在六楼停下,涂蓝埙推车出去，清洁车电子屏自动亮起，显示出计划清扫路线,以及车子目前所在的相对位置。
打扫是一件费心费力的事,哪怕有器械帮助也是如此。
走廊明亮的灯光晃得人发晕，空气中浮动着一股似香非香的气味，涂蓝埙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太紧张了，总之，她有点犯恶心，眼睛总是对不上焦。
扶着清洁车往前走，车底盘是贴地的涡轮式清洗器，能够除尽本就微不足道的灰尘。墙壁和死角也有机械单独照管,涂蓝埙要做的就是操控它们同时前进。
一趟走下来，她的额头竟然微微出汗了，从六楼走廊一端扫到另一端足足用了二十分钟，这还是涂蓝埙尽量加快速度的前提下。
“要求随机清洁度检测。”电子屏弹出这句话。
路线图闪起三个亮点，涂蓝埙抽出清洁车侧面的一支长手柄式仪器，依次来到随机指定位置，将那扫雷器似的玩意贴在地上。
“清洁度已达标。”
“清洁度已达标。”
“清洁度已达标。”
三条提示同时从耳机和屏幕溢出来，表示地板作业合格，涂蓝埙听见耳机里的钟铁说：“哎哟，你还挺有这方面天分的。其他保洁新到岗普遍不太上手这些机器。”
涂蓝埙心中一紧，之后她不能表现得这么好了。
下一步是擦拭玻璃和天花板，玻璃和天花板都是II级清洁任务，也就是日常清洁，不用做得非常彻底。
她推开窗户，自动擦玻璃器吸附在窗户内外，开始自行蠕动。涂蓝埙只需要站在旁边看就行了，偶尔有机器没照顾到的边角，需要她用一支细柄小海绵刮手动收尾。
倒是不难，只是很耗时间。
迎面吹来的是夜晚凉空气，却半点不叫人舒畅。涂蓝埙注视着窗外朦胧的暗景，脑子浮现出刚擦地时留意到的垃圾存放处。
垃圾存放处应该是个专门的升降通道，类似于放大版本的酒店传菜机，能从顶楼降到底层，里面能容纳五六个装满的超大垃圾袋。
也就是说，可以运人。
涂蓝埙模拟出垃圾存放处在一楼的落点，猛然发觉，那个地方距离配楼很近，只不过在楼体侧面。而白天走入配楼的时候，她没发现配楼有类似的设施。
是不是能推断，配楼的垃圾也会被统一划入那个总垃圾点？
包括被倒掉的那颗大红枣。
四十分钟后，涂蓝埙终于擦完走廊里的所有玻璃，现在距离后半夜两点还剩一个多小时，她干得不快也不慢。钟铁没再发出声音，而涂蓝埙始终感觉胃袋被扭成毛巾，她想吐。
经过观察，六楼走廊有一处监控死角，在垃圾存放点那里。
由于这一层没有公用卫生间，涂蓝埙不太能想到该怎么逃脱监控的视线，除非……
除非她乘坐垃圾升降机下楼，去总垃圾点寻找遗落的那一部分通讯器。
只能是今夜了，按照君玺庄园管理者这个神经质般的洁癖劲儿，所有垃圾很可能一日一清，到了明天就会被全部运走。
而夜班是涂蓝埙能合理离开宿舍的唯一机会。
她拍了拍脸颊，有些疲惫的样子，然后缓缓抬头，心生一计。
涂蓝埙开始清扫工作的最后一道程序——打扫天花板和走廊那些门框的外缘，还包括墙壁饰板条能接灰的地方。
越细致——越放屁给自己闻的麻烦工作，机器的替代性越低，涂蓝埙只能用湿润毛刷和干海绵头一点点清扫那些边角，显然设计师作图纸的时候只考虑了艺术，完全不管清洁者的死活。
当打扫完最后一点点落灰死角后，涂蓝埙顺势晃了下身子，低头太久会有颈椎压迫的生理反应，很正常。
但她坚强地拿起天花板吸尘器，那东西被固定在清洁车上，她跟着往前推，不过还是需要涂蓝埙手动扶一下，以精准给天花板吸灰。
涂蓝埙的动作因疲倦而变形，甚至有一点点偷懒，对藏身份来说，主动偷懒比业务不精更重要。
终于，她累得趔趄了一下，不小心抓住天花板吸尘器的杆子，本来就被刻意扣松的杆子终于歪斜下来，被涂蓝埙手打一下，落在地砖上。
倒是没摔坏，只是零部件跳出来两个，涂蓝埙很逼真地左顾右盼，见四下无人，赶紧扑上去捡起来，然后将清洁车拉到最近的格局凹陷处——垃圾存放点所在的小空间，抱着那根杆子和摔掉的吸尘头，獐头鼠目地消失在监控摄像头下。
第一天上岗的保洁害怕自己弄坏了公家的东西，于是悄悄躲起来修理。这很合理。
涂蓝埙一走进监控死角，三两下还原吸尘器杆子，只留吸尘头没弄好。
打开舱门，她顺手将清洁车里的垃圾放在升降板上，自己也蹲在板子上，然后一条鬼手从她的头颅侧面伸出来，刘茂盛帮她按了外面的“运送”键。
N栖身的银色牌链，被放在清洁车夹层处。
涂蓝埙约定的返回时间是十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