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风寄月
话音刚落,那锋利的金簪猛地贯穿了他的喉咙。
云笙瞪大了眼。
血液喷涌而出,溅在云笙的脸侧,粘稠的,温热的,充斥着铁锈般的腥味。
沈竹漪颤巍巍地伸出手,将她面上的血迹擦拭干净。
云笙呆呆地看着他的身子因失血抽搐、痉挛,最后倒在了她的怀里。
她下意识地抱住了他,她能感受到他的体温,随着血液一点点冷却下去。
是那么地真实。
她看着他将金簪上斑驳的血迹擦干净。
然后,他竭力而偏执地将那枚金簪插入她的发髻之中。
做完这一切,他像是被抽走了浑身的力气,下颌抵着她的肩,看着漫天的烟火,缓声道:“云笙,好温暖。”
“可以再抱紧我一点么。”
云笙更加用力地环住了他的腰身,她的眼泪一颗颗滚落,啪嗒啪嗒落在他的面庞,在他眼窝处汇成了一处小小的水泽。
随着他的气息渐弱,整个幻境都开始分崩离析。
一盏盏孔明灯自天际坠落下去,火光骤然盛大一瞬,又凐灭于无。
幻境彻底消散。
云笙猛地从梦中惊醒。
她发觉自己躺在床上,推开门,远在天边的四绝阵近乎遮天蔽日。
云笙鞋都没穿,她跳下了床,朝着城墙跑过去。
推开门,门外竟立着许多人,包括玄诚子和百里孤屿,唯独不见沈竹漪。
他们见她醒来,纷纷面露惊讶之情。
云笙推开他们,朝着城墙的方向跑过去。
玄诚子即刻反应过来,上前阻拦道:“云姑娘,你的夫君在一月前便找到了我,他得知了你二人的卦象,也得知他是唯一可以替你改写命格的人,祟神献祭魔域数万人的性命,四绝阵已然势不可挡,你不可过去了,会受伤的……”
云笙没有回应他,她咬破指尖,以鲜血凭空画符,符箓很快便生成一道疾风,将所有人击退。
她脚踏疾风,拼命地朝着城墙赶过去。
凛冽的风像是刀一般自耳边刮过,身后的人似乎都在劝阻她,可是他们说的什么话,她统统都听不清了。
越靠近城门,浊气便越发浓郁。
前方都是一片深不见底的黑雾,这雾气极冷,侵蚀着她的肌肤,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血液都被凝固,身上的皮肤一片片斑驳脱落,却因她体内的寒山玉髓,无法彻底杀死她。
好痛,好冷。
云笙不知剔骨之刑是如何,但她觉得,不可能比这更痛了。
原来他一直都是处于这般的痛苦之中么?
四周都是深不见的底的黑,云笙近乎分辨不出方向,她的心砰砰狂跳,急得腿脚都在打哆嗦。
直至,她在一片浑浊的黑暗中,看见了一道冲天的火光。
是红莲业火。
她迅速找到了方向。
她奔跑着,脚底被碎石碾出一片斑驳的血迹,早已是血肉模糊。
可是越是痛,她反而越清醒,反而越镇定。
她近乎是不要命地用血催动疾风符,朝着火光大盛的地方赶过去。
-
四绝阵中心。
祟神看着拦在面前的沈竹漪,缓缓开口道:“我曾见透过秦慕寒的眼睛见过你,你以凡人*之躯身负业火,遭受颇多苦难,这些苦难,都是这世间的人带给你的,你不应当恨么?”
“我以为,就算我没有我,你也会灭世。为何要为了这些虚伪的人牺牲自己呢?待我以天地为炉将其炼化后,这世间便不再有人,而是祟气主宰一切,我愿与你共享,如何?”
沈竹漪道:“世人虚伪,弱小,这世间贪嗔痴,怨憎会,恨别离,不过都是虚妄。”
祟神笑道:“你说得对,我将他们炼化,为的是造出更好的世界。”
沈竹漪嗤笑一声,他抬眼,单薄的眼皮在眼瞳上方形成一道锋利的褶,他话锋一转:“可正是有这些不堪,才能孕育出你,不是么?”
说完,他手中的白鸿剑出鞘,指向了四绝阵阵心:“最该死的是你。”
祟神冷哼道:“刀剑不能伤我分毫,世代都是云梦王女以性命将我封印。”
沈竹漪的眼神渐渐冷下去:“凭你也配。”
说完,剑光如秋霜撕裂阵中黑雾,精准地击中了祟神的咽喉。
祟神的头颅掉下去,很快又生长了出来。
祟神狞笑道:“我不是和你说了么?只要这世间还有一丝浊气,我便能死而复生。”
沈竹漪二指并拢,将鲜血涂抹在剑上,很快,他的血化作了燃烧着的红莲业火。
业火顺着剑身燃烧,朵朵艳红的莲花翻涌如浪,明光烁亮。
挥剑刹那,血色莲花般的剑气自剑脊处奔涌而出,火舌舔舐而过的地方,撕裂周遭的一切浊气。
祟神的头颅再次被割下,只是这一次,他的恢复速度显然变慢了。
沈竹漪掌心处的鲜血滴落,在地面开出一朵朵盛放的红莲,刹那间,火光大盛奔涌。
祟神有了不好的预感,顿时遁入了四绝阵之中。
沈竹漪眉间的莲花灼灼夺目,业火化作的剑气直奔祟神而去。
祟神又一次被毁了肉身,他瘫在原地:“业火是能克制我,但只要还有一丝浊气,我就是不死不灭的,你这样,不过是自取灭亡罢了。”
沈竹漪睁开眼,脚下的莲花盛放,一寸寸开过去,都化作了这样的火。
祟神的肉身尚未完全恢复,被白鸿剑钉在了原地。
火势弥漫,很快便吞没了周遭的一切。
可是沈竹漪仍未停止,他的头发一寸寸变白,近乎是将自己燃成了一团火。
祟神终于慌了:“你个疯子!你要做什么!”
他催动着四绝阵,阵心刮起飓风,一时之间,世间天地中所有的浊气都向此地涌来,浊气暴涨之时,四绝阵内的黑雾纷纷化作嘶吼着的万千魑魅魍魉朝着沈竹漪涌过去。
在那些魑魅魍魉黑压压地围上来时,冲天的火光自沈竹漪体内爆发而出,魑魅魍魉在暴烈的火光中哀嚎着融化。
云笙也终于赶到了。
明亮的火光倒映在她眼眸之中,和站在火光中的人。
沈竹漪身着一如他们初见时的红,朱红的发带在罡风中飘飞。
四周都是火舌绞杀黑雾的爆破声,飞散的火星犹如红蝶一般狂舞。
云笙扬声道:“沈竹漪!”
沈竹漪的长发已然悉数变白,被疾风席卷飘散,像是翻涌的白雪。
他眼中的杀意在触及云笙的时候茫然了一瞬。
云笙已经累得气喘吁吁,她撑着膝,擦去脸上的血,抬起脸,愤愤道:“你不是总说,你若要死了,一定会拉我垫背么?死后也要与我葬在一个棺材里。”
她的声音哽咽,带着浓重的鼻音:“沈竹漪,你说话算话啊。”
沈竹漪一怔。
他确实说过这句话,也确实这般想过。
在云笙进入幻境中长眠时,他看着她在床榻上酣睡的模样。
少女青丝散落于榻,纤长的睫毛在眼窝处投落浅淡的阴影。
她的呼吸绵长而安稳,像是陷入了一场美梦之中。
他在榻边坐着,看着她,伸手抚过她的鬓边,最后,他的手停在了她的脖颈上。
他的掌心贴着她颈侧的血管,尚且能感受到脆弱的皮肉之下,微微跳动的脉搏。
他的手开始缓缓收拢,只要轻轻用力,就能掐断她的咽喉。
他曾经以为,若是他死了,他必是不愿留她一人在这世间的。
他知晓自己的本性,自私而狭隘,卑劣又虚伪。
一想到她可能会嫁与旁人,与旁人琴瑟和鸣,白首与共,他便陷入了无穷无尽的痛苦和嫉妒之中。
倒不如如鸳鸯一般,双双赴死。
可是那拢住她脖颈的手却迟迟无法收拢。
他的手在剧烈地颤抖。
一想到要伤害她,仅仅是冒出这个想法的时候——
他灵魂中传来针扎一般尖锐的痛,痛得他连呼吸间都弥漫着血腥气,耳边也传来爆炸般的嗡鸣。
此时此刻,他的身体不属于他。
灵魂中的一部分在违背他骨子里的恶劣,在对抗,甚至在扼杀他的本性。
沈竹漪久久地看着她。
忽的,他自嘲一笑。
他这一生为了活下去不择手段,去偷、去抢、去杀人,甚至连自己姓甚名谁都无法言说。
哪怕是假借他人的身份,苟延残喘地活在这世上,于他而言,也是活着。
那时候的他可曾想过,有一天,他会心甘情愿地为一个人赴死呢?
最后,那只拢住她脖颈的手缓缓松开,下移,替她掖好了被角。
他起身,坐在书案旁,冷静地将自己的地契和所有家产都一一列了出来。
他早已托人在灵庄将所有的钱财都转到了她的名下,列出这个契子只是方便她去检索取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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