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风寄月
她没有想到,这世上第一个同她说,要她每日都平安喜乐的人。
竟是一个利用她的人所说的。
有些荒谬可笑,却也有些莫名的触动。
她轻轻吐出一口气:“好,我会尽力配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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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慢的,云笙发现一件可怕的事:由俭入奢,她似乎适应的太快了。
她不喜明霞峰清冷的环境,征得沈竹漪同意后,每每她去的时候便会带上些小玩意,例如风筝纸鸢或是花草种子。
她也给沈竹漪的小院里造了一个紫藤秋千,廊庑的角落里更是时常会多出一些酥皮糕点。
每当这个时候,沈竹漪都在旁边看着她。
他擦拭着手中通透凌冽的剑,望着她坐在千秋上越荡越高的身影,面上的神情隐没于阴影中。
在云笙眼中,沈竹漪简直精通十八般武艺。
他不仅会舞剑使刀,蹀躞带上亦系着暗器。
光是剑,他便有两把。
最常使用的那把名为白鸿,剑如其名,出鞘时雪白的剑光如鸿。
另一把一直封存在剑匣内,用白布缠绕着,云笙并未见过他使用过。
平日里,他用的最多的便是别在腰间的那对缀着铃铛的蝴蝶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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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静的日子过了一阵,直到尹禾渊再度要派她去乌长山,调查清楚鬼婴蛛一事。
同行的不仅的有宗内的一位授业长老,还有薛一尘和王庭镇邪司内负责跟进此事的沈竹漪。
可见乌长山一事,绝不如此简单。
而伤病初愈的穆柔锦也因想要“将功赎罪”为由,请求一同前往,这更令云笙警惕万分。
乌长山绵延的山峦之下有个小镇,名为浮光镇。
去往乌长山的事发的村庄时,他们便暂时于镇上的客栈休憩一晚。
此番同行的授业长老姓萧,负责教习剑道一术。
因为体弱,云笙没少受他的白眼。
有薛一尘和穆柔锦这般尊师重道的好苗子在前,她更是不受待见了。
云笙曾经十分苦恼,常常想着去讨好这位对自己有偏见的长老,却屡屡碰壁。
现在她想通了不少,在这世上,总会有人不喜欢她,若是人人都要在乎巴结,那得过得多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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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长老领着薛一尘和穆柔锦于浮光镇中游散观览,丢给云笙几两碎银,要她去寻今晚留宿的客栈。
这位长老在宗内便吹毛求疵,到外头对衣食住行更是讲究,什么要天字号客房,环境要清幽雅兴,菜式不得荤腥……
萧长老抚着胡须不疾不徐道:“此番下山除妖可是宝贵的历练的机会,你们代表着的可是你们师父的颜面,可莫要让他老人家失望。若有人碍事,我可不会宽宥。”
穆柔锦笑道:“长老放心,弟子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萧长老颇为满意地点点头:“若是蓬莱宗的弟子们都如柔锦你这般聪慧懂事,那将宗门发扬光大便是指日可待啊!”
云笙当然知道这老头在指名道姓地骂她,她不以为意,还一个劲儿地恭敬温顺点头。
萧长老见挑不出她什么错处,便冷哼一声,领着穆柔锦和薛一尘拂袖而去。
云笙只是笑着冲他挥手。
她望着他们走远的背影,笑容渐渐淡去,怏怏地吹了一下贴覆在额间的刘海:“说话倒是神气,给钱也给的小气。”
这点钱想要住天字号房,可当真是痴人说梦。
她一面掂量着那薄薄的碎银,一面嘟囔着:“待我恢复灵力,第一个就收拾包袱走人,有多远走多远……”
还没抱怨完,眼前落下一片阴影,她对上一双漫不经心的眼,吓得云笙浑身一哆嗦。
“小、小师弟。你没和萧长老他们一起去么?”
酒肆茶楼鳞次栉比,伴随着街角蒸笼的白雾升腾起,商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
而沈竹漪就抱着剑散漫地倚在酒肆招牌旁,静静地看着她。
他今日穿了一席雪白的长袍,以玄色的蹀躞束着腰,显得腰身极细。广袖上缀着银铃,稍稍一动作,便叮铃作响。
高悬于门前的酒旗于风中猎猎作响,吹拂着他高束的马尾,越发衬得他隽秀的眉眼干净纯粹。
巷口叫卖杏花的声音时远时近,他漆黑的双眸睨着她:“师姐方才说有多远便走多远,是准备去何处?”
云笙心虚地压了压被风吹起的几缕刘海:“我说的是……无论走多远都要找到萧长老满意的客栈,为此在所不辞。”
“小师弟要和我一同去吗?”
“那我便同师姐一起吧。”他似笑非笑道。
路经镇中长街最为热闹的地方,人稠物穰,街巷两旁的铺子更是宾客盈门,时令糕饼的香气扑面而来。
云笙的心思根本不在寻客栈上,早已被那各色的糕点迷了眼,什么荷花酥桂花糕龙须酥,她每个摊前都要停留一会,差点走不动道。
她语气间难掩失望:“若不是萧长老嘱咐要寻客栈,真想仔细瞧瞧。这可是难得的下山机会。”
身后的沈竹漪道:“他只说了要做何事,并未交代何事不可做。”
似乎就等着这句话,云笙双眼一亮,转身欣喜地看向他,腕间的琉璃玉镯发出清脆的碰撞声:“说得有理!离日落还早,师弟,你逛过浮光镇么?”
她不经意间凑近了,双垂髻间的碎发拂过他的下颌。
淡淡的白兰花香膏的味道冷不丁漫过鼻尖,仅需垂下眼,便能看见她额上细细的一层薄汗,和她罗扇似的扑闪着的睫毛。
他不着痕迹疏远了和她的距离,语气也并未如方才那般平淡含笑,反而隐隐间透着莫名的不善:“不曾。”
云笙却未觉察,眉飞色舞地解开袖中绣花的小锦囊,数着里头的盘缠:“那今日我请客,你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统统和我说。”
沈竹漪缓声道:“仅仅只是人世间低俗粗鄙的口腹之欲,也能让你如此满足欢喜么?”
他眉间神色寡淡,目光掠过熙攘的人群和吆喝的商贩。
云笙不以为意:“口腹之欲人人有之,如何能叫粗鄙呢?”
说完,她也不理会他,好似进了花丛的蝴蝶,看见什么新鲜玩意都能驻足许久。
“原来桂花糕只用十文,那下山采购的师兄整整多收了我十成,还说是好价诓骗于我,当真是黑心。”
“喔,东市竟然出了新的麻团。”
不知何时,云笙再度折返回来,身上还携着糕点果脯的香气。
许是有些热了,她解开别着盘口的竖领襟口扇着风。
云笙体虚,流了许多汗,额间的刘海紧贴着肌肤,索性将袖口也解开,袖子捋上去,露出一截似嫩菱一般的手腕,在阳光下白得近乎刺目。
她转眼看向他:“小师弟,你没有想吃的?”
沈竹漪目光平淡,声音也和浮冰碎玉似得:“幼时我主食丹药,辟谷过后很少会吃凡俗之物。”
云笙扇风的手一顿,忽的想起自己在他灵府中见过他少时的模样,心中竟莫名生出几分同病相怜之感。
她斟酌片刻,终是不舍地将分出一包果脯,一股脑塞进他的腰间蹀躞的袖箭袋中,顺势将油纸中的白糍糕递给他:“你尝尝。”
沈竹漪垂眼看着她手中的白糍糕。
糕点雪白圆润,充盈饱满。
两团软糯的白糍糕挤压在一起,微微陷进去。
他眼前闪过另一副画面,蓦地移开视线:“师姐不喜珍馐阁的玉食,就是对这些市井之食感兴趣?”
云笙频频摇头:“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便宜的我一口一个,吃得不心疼,反而是那些价值千金的我尝一点就浑身别扭。若是心里都觉得不畅快,怎会享受美食本身呢?”
沈竹漪启唇欲要嘲讽时,冷不丁被云笙瞅准时机,将一枚圆滚滚的白糍糕塞入口中。
她柔软的指腹在唇角处一触即逝,少年似有片刻的错愕,纤长的眼睫不住地抖动。
他的面色阴沉得骇人。
没觉察到杀气的云笙鼓着腮帮子道:“唔,这应该是红豆沙馅的……”
外层的薄皮糯而不粘,混合着浓郁的香气。
太好吃、太幸福了!!
她不由得回忆起幼时她偷溜下山,就是为了买这软糯可口的白糍糕,哪怕为此会挨打,她也乐此不疲。
她感慨道:“我幼时可喜欢甜食了,哪怕挨了板子哭得稀里哗啦的,只要吃上一口,立刻便眉开眼笑,活脱脱跟换了个人似的,把我师父可气得不轻。”
云笙囫囵吞下,舔了舔唇,笑得眉眼弯弯:“怎么样,好吃吧,没骗你吧?”
沈竹漪僵硬片刻。
他紧握着袖中的匕首,眼神却紧盯着她泛着水光的唇瓣。
看着那瑰色的唇瓣,他不自觉地仔细咀嚼起来,红豆沙馅溢出,清香蔓延在唇齿之间,混杂在其中的牛乳酪馅格外浓郁。
云笙见他沉默不语,显然是接受了自己的引荐。
她顿时有种被认同的喜悦感:“我说好吃吧,你还不信,喏,要不再尝尝其他的……”
云笙注意到他的目光频频移向手中的玉兰花酥,便取出一个递给了他。
然后她便动作麻溜地把余下的白糍糕以油纸包好,用帕子净手,放入了包袱之中。
沈竹漪垂眼看着那枚干瘪的玉兰花酥。
云笙连忙道:“你别看这做工粗糙,味道很好的。”
沈竹漪盯着那枚玉兰花酥,眼前却闪过云笙的体内的灵花。
她灵根化形出来的花,也是这般干枯瘦弱。
小小的一朵,花叶尖尖一角沾泛着淡淡的粉红,触碰的时候还会无力地颤动。
就在此时,一股清幽的香气弥漫过他的鼻尖。
他微微一怔,将手中的玉兰花酥翻了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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