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十五言书
照顾到楚暮雪身为人类女子的脚力, 我们行进速度不算快,刚好可以在途经各处品尝风土美味。
我对此乐不可支,小白却急了眼, 每日在我耳边念咒似的唠叨, 翻来覆去也就是“蛊快发作了”, “能不能快点”云云。
依我这几日的观察, 楚暮雪性格虽高冷了些,人倒没有坏心眼,更没有官家大小姐娇纵跋扈的毛病,还算相处和谐。
第五日,我们抵达了青丘与人间相连的结界,咒门之后雾蒙蒙一片,看不清任何景象。
我停下脚步,抱手看向楚暮雪:“我需得问一句, 你来青丘究竟想作甚?若你不怀好意, 我和白子兮岂非成了青丘的罪人?”
她垂下眼眸,声音如泠泠淙淙的清泉:“我只是来找个人。”
我了然“哦”了一声, 估摸着又是情债:“那你闭上眼吧,凡人不可越界,我以越行法术带你过去。”
她点点头,按照我的要求阖眼,我念起越行术口诀, 牵起楚暮雪的手,甫一走进咒门,结界立即隐去,完全看不出不远处是另一个世界。
春山瞑色,丽景饶红,青丘景色是不输人间的目酣神醉。
我在楚暮雪太阳穴上轻击,解开封印她视觉的咒术,问道:“你需要多久?”
她沉吟片刻,答:“十日。”
“十日后,我带你出青丘,这段时间,你就同我住在一起,一来方便我保护你,二来我也要盯着你是否如约。”我挑眉淡淡道。
她抬头,眉宇间疑惑之色颇重:“你和白子兮不是夫妻么?你们分房睡?”
我僵着脸笑了笑,敷衍道:“感情不佳,正待和离。”
她突然失了神,嘴中喃喃道:“想要白首不相离,原来是这么难的事。”
话语中的悲切让我忍不住瞅了她一眼,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的小姑娘,为何像是对世事心灰意冷,我琢磨了下,我这么大时,好像还在山上打野猪呢……
小白终是憋不住:“楚姑娘,青丘已到,你是不是也该给我解蛊了,这两天我觉着自己肠胃甚是绞痛,七日断肠蛊该不是提前发作了?”
楚暮雪手指在小白脉上一搭,怪异看他:“我给你吃的不过是调养肾脏的百草丸,你这是吃坏了肚子,去抓点药清清肠胃即可。”
我睨了担惊受怕的小白一眼,还有没有一点身为狐妖的骄傲了!他无所谓我这个山主还嫌丢面子呢!
至于楚暮雪,这姑娘,是个嘴硬心软的性子啊。
落脚在客栈,我忆及生生如今正在青丘,便飞了灵鸟告诉他,旋即百无聊赖趴在桌上,心里思忖着沧濯何时才能到,真真体会到了“几日不见,如隔三秋”的心境。
身后楚暮雪收拾着衣物,房间内一时间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我扭头问她:“你要找的是哪只狐狸?我兴许能帮你。”
楚暮雪摇了摇头:“不必,我自己去找他就行,你……不是人吧。”
我纠结地咬了咬唇,本想直接应下,但为何总感觉自己被骂了呢?
“嗯……你就当我和你熟悉巫蛊术一样,是会些法术的人。”我嫣然一笑。
正欲同她进一步交谈,房门外飘来小白急匆匆的声音:“山主,快开门。”
我朝着蹙眉的楚暮雪讪讪笑了笑,拉开门没好气的道:“怎么了?”
白子兮苦着脸:“青丘就这么小?我在楼下遇到了……曾经有过节的母狐狸。”说着回头望了望,愈加结巴,“她她她……走过来了。”
我踮起脚尖,越过他肩头看去,一名身着粉色留仙裙,头梳双环髻的娇俏小姑娘蹦蹦跳跳拐上二楼,目光扫过她身边的高大男子,我热情挥了挥手:“生生,这里。”
生生听见声响转头看来,眼神中尽是迷茫,并未如我这般惊喜,我这才想起自己恢复原身,他不认得。
“生生,是我,肖妄。”我挤开碍事的小白,迎上前解释道,“先前借用八十三的肉身,现在得以恢复正常。”
生生此前就已看出我和八十三的不同,是以没有多诧异,稍顿了顿,笑眯眯道:“妄姐,接到灵鸟传信时,我还有点怀疑呢,你明明在昆仑,怎么会突然来了青丘?”
我刚想回答生生,他身旁的粉衣小姑娘大喝一声:“白子兮!你怎么在这!”语罢,蹬蹬蹬跑到小白面前提起他衣领。
见我不明所以,生生赶忙道:“这位是我堂妹,杨六福,喊她小六就行。”
“你们家竟有这么多兄弟姐妹?”我诧异问,青丘灵狐和普通狐狸不同,我记得子嗣向来不丰。
生生挠了挠头:“其实只有两位堂妹,大福和六福。”
噢……这跳过中间五个的起名方式真是独树一帜啊……
不对,我关心的是名字么!我关心的是她和小白之间到底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过节!
不等我发问,小白一把揽住我肩膀,趾高气昂道:“杨六福,你别再纠缠我了,这位是我夫人,她可样样都比你好。”
哈?我傻了。
那边小六亦不甘示弱,叉腰挺胸娇叱:“呸呸呸,那是我年少无知,我早就看不上你这只臭狐狸了,你爱娶谁就娶谁,与我无关。”
唇枪舌剑,你来我往,场面一度十分混乱,然而,沧濯的突然到达让局势发生了措手不及的逆转。
看着他寻到我后温柔如水的眼神,我几乎要不顾一切冲到沧濯身边,可小白按住了我躁动的肩膀,在我耳边低声喃喃:“山主,我这可和杨六福较着劲呢,你别拆我台,此间事毕,我给你买三年的烤全鸡。”
听听他说的什么话!我是那种见食眼看的人么!
“五年。”
“成交。”我从小白咬牙的声音里听出了心痛。
不在大庭广众之下和沧濯亲昵罢了,我一早就很好奇人间俗话“妻不如妾,妾不如偷”的乐趣在哪了,刚好趁机试一试,夜探美人闺阁,想想就很刺激。
就在我和小白达成协议的刹那,一道粉色身影以极快速度跑到沧濯旁边,拉住他手腕,眼睛亮得堪比灼火:“你、你是刚刚救了我的那人,”随即微微低下头,面色绯红,娇羞胜花,“你做我夫君可好?”
作者有话要说: 抢男人啦……
第44章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个杨六福,竟然在我面前, 挖我墙脚?!
“不行!”我不假思索喝道。
此言一出, 满堂人皆朝我注目而来,各色眼神纷纭复杂。
“为什么啊?你不是有夫君了么?”小六敛去面上兴色,不解望向我。
“因为……”我只觉一口闷气憋在胸腔, 上不去下不来, 尤其楚暮雪还在场, 我若说出实话, 岂不是明摆着告诉她:傻子,被骗了吧?
“她是我师父,我的婚事她说了算。”沧濯开口道,微眯冷眸闪烁着晦暗光芒紧锁我,让我觉得被阵法困住了般,无所遁形。
他是不是生气了……我心里直打鼓。由此可见,撒谎属实要不得,有了第一个谎, 便要编造无数个来圆。
“既然是师父, 那也是我的师父,我会好好孝敬您的。”小六笑逐颜开。
我脸上维持着虚情假意的笑容, 心里早已把白子兮这个坑货骂了百八十遍。
生生看着纠缠在沧濯身边的小六,板起脸呵斥道:“小六,女儿家需矜持,跟我回去。”说着,递给我一张红笺, 上面龙飞凤舞墨书“婚礼请柬”四字,“妄姐,五日后的婚礼,你拿着这个到杨府就可以参加。”
我点了点头。
“我和小六就先告辞了。”生生拱手作揖,拉起依依不舍的小六,边小声教训她边离开。
翻开请柬,入目是新郎杨致意的名字,我念出这个名字时,身后楚暮雪似乎咳嗽了一声,我扭过头去看她,又见一切如常,许是我多心了。
辉华侵月影,雨丝如幕斜立窗口落在我脸上,把我自沉梦唤醒,抬手抚上面颊微凉处,触手却无湿漉。
我叹声,从床上爬起,阖上窗棂。无意间扫视过楚暮雪的床铺,整整齐齐,没有半点使用过的痕迹,心下不禁添了疑惑,半夜她能去哪?
既已无睡意,我突然心生念头,手掌贴紧冰凉墙壁,念起穿墙术口诀。
感觉到墙壁的阻碍消失,我喜滋滋跨步迈过,房内一盏孤烛葳蕤摇晃,屏风前头传来女子声音。
我顿时打起十二分精神,沧濯房里怎么会有女子!怀着困惑,我弓起身子蹑手蹑脚踱至屏风边,手指扒在屏风边缘竖起耳朵偷听。
“你是叫沧濯么?这名字可真好听,葛巾自向沧浪濯,朝来漉酒那堪著。”
离得近了,我便立刻听出这是小六的声音,她懂不懂什么叫孤男寡女,瓜田李下啊!
压抑下烧得心脉沸腾的怒火,我无声挠了挠屏风,耳朵贴上屏风,想要听得更清楚些。
“姑娘深夜到访可有事?”沧濯嗓音低沉,动听胜过丝竹弦笙。我咬紧嘴唇,他声音这么勾人做甚!小六现在定是被撩得找不着北了!
果不其然,小六的声音愈发娇羞,嗫嚅道:“没、没有,我就是想谢谢你白天在街上救了我。”
沧濯道:“你前面有个孩童,那失控的马车冲过来,我不过是顺手制住。”
言下之意:我没想救你,你是运气好顺便被救了来着。
我险些没忍住笑出声,双手紧紧捂住嘴巴憋气,沧濯啊沧濯,只有你,不会令我失望。
小六沉默了许久,涩涩开口:“这是我亲手做的安神香茶,里面放了青丘特有的苍耳草,对修行之人助益颇多,我泡给你喝吧。”
我没有再听到说话声。倒水声和茶具碰撞发出叮当脆响,敲得我心里酸咕噜泡直冒,不就是会泡茶么?我还会酿酒呢!
“沧濯,我长得好看么?”小六话锋一转,问道。
“嗯。”沧濯顿了顿,低低应声。
“我性格不好?”
“很好。”
“那你为什么拒我千里之外呢?一年前,我刚化作人形,遇到了白子兮,他说我不是真的喜欢他,只是一时冲动,到底怎样才是喜欢,我不明白……”小六委屈道。
“你还太小了。”沧濯轻笑。
“我好歹修炼了一百多年,你一个人类,凭什么说我小!”小六愠怒跺脚。
本来就是只刚化形乳臭未干的小狐狸,我不屑冷哼。
“沧濯,我……可以抱抱你么?”小六轻声问。
我觉得自己快要爆炸了……气得原地打了个转,眼神无意扫过沧濯整齐的床铺,我心念一动,嘴角不禁勾起。
方才穿墙时未想太多,身上尚着单薄抹胸寝衣,透白外纱衬得手臂若隐若现,如今看来倒是正好。
我掀开被子翻身上床,半解衣裳,单手撑着侧脸半躺,学着话本里那些妩媚女子的做派,挥动手指,浮光掠影一闪而过,屏风“咣当”倒塌在地,对面两人皆愣了一瞬。
“聊了那么久,我都困了,何时才能结束?”我打了个哈欠,睨向他们,声音故作千娇百媚,尾调绵长勾魂。
而相对站立的沧濯和小六,亦没有辜负我的期待,震惊到说不出话。
待到案几香茶热雾停息,小六一副快哭了的神情,扁着嘴看向沧濯:“她不是你师父、白子兮的娘子么……怎么在你床上,你、你们?”
沧濯根本未曾理会她,仅直勾勾盯着我,让我有种被他视线生吞活剥的错觉,面上烧起红云。
我定神避开他幽深不见底的墨色瞳孔,对着小六挑衅笑了笑:“小狐狸,这世上你不理解的事情还多着呢,你面前此人,可没有看起来这么正人君子……”我意味深长地搅动腰间衣带,一切尽在不言中。
小六似是受到了极大精神冲击,不可置信张着嘴在我和沧濯身上来回巡视,“你、你们”期期艾艾吐不出完整话语,最终泫然欲泣捂脸推门一溜烟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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