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十五言书
我扇了扇面前扬起灰尘,捂住鼻子问道:“这是什么地方啊?”
谢行幽幽长叹口气,解开门闩铜锁,迈过门槛:“东缇帝君生前的住处。”
我百思莫解,提起裙子随他入内,一应家具布置雅致,壁间悬三五画作,我凑上前仔细看,脑中瞬间一片空白。
这……这画的不是我么?
画中的我穿着打扮仍是上古的模样,或动或静,颇具神韵,我不得不感叹执笔之人绘艺技巧的高超。
“东缇帝君?我何时认识这么号人物了?”我拧眉捏起下巴。
“那是我的伯公。”白曜帝君翩然而至,指尖划过房内榻床案几,带着怀念思绪,“三万年前,青丘还没有如今的清净与自由,族人常受猎民侵扰,鲜少能够成功修炼出人形,是伯公建了护佑青丘的隔世结界,让青丘子民能够规避灾祸、繁衍生息。”
我不明所以颔首:“那他真的是很伟大了。”然后呢,跟我有什么关系?
白曜帝君直勾勾盯着我,我迷茫回视,场面一度陷入僵局。
待我眼睛瞪得酸痛,想要流眼泪时,他终于移开目光,行至桌前拿起书皮发黄的手记,语气中透露着浓浓失望:“你果然不记得他了……”
“三万年前,伯公年少气盛,偷偷离开青丘去不周山附近寻找能够帮助青丘远离尘世的方法,谁知中了捕猎之人圈套,险些殒命,若非一位会神术的姑娘相救,他难以存活下来。”
我听得愣了神。
三万年前,我于不周山上随手救的那只三尾小狐狸,竟成了青丘的东缇帝君?
“我从伯公手记中得知,那位姑娘曾许诺过会来青丘找他讨要恩情,伯公一生伟绩丰功,独独于此心存遗憾,他终生未娶,等了那位姑娘一辈子,可惜还是没能等到再一次重逢。”白曜帝君阖上书页,珍而重之将手记放回原处。
倘若这事与我无关,我一定会赞叹一句此情可歌可泣,但它像一块秤砣突然砸到我头上,我只觉晕乎乎的。
其实......我是真的忘了......
没有今日这一趟,我哪里能料到自己随口一句话,在别人眼里居然是一辈子的承诺。
许是见我神情太过惊悚,白曜帝君笑了笑:“神女不必多想,我并非责怪你,仅是想让你知道曾经有一只灵狐惦念着你。”
那我可真是谢谢您了……情债是最难偿还的债,你告诉我这些不是给我添堵么……
就好像突然欠了他什么似的。
白曜帝君仿似看穿了我的想法,缓缓道:“神启中记载的三万年前那场浩劫,是你救下了人间,自然亦是青丘的恩人,可惜伯公不知那位神女正是彼时救了他的小姑娘,不然他也会感到骄傲吧。”
我失笑:“这人间,恐怕只剩青丘觉得我是骄傲了,在他们眼里,我可是臭名昭著的女魔头,喊打喊杀尚且不及。”
白曜帝君顿了顿,抿唇道:“神女若是愿意,可以久居青丘,我等必奉为座上宾,不受俗世纷扰。”
留在青丘?
我心头猛然一跳,不周山已经不适宜居住,昆仑的人难保不会找我麻烦,留在青丘,就没人能打扰到我,还能受灵狐族崇敬,好好作威作福一番,似乎是上上之选。
我思忖良久,抬头道:“容我......再想想。”
出了秘境已是华灯初上,怀着纠结的心情回到客栈,我推开房门,迎接我的却不是无边黑暗。
烛光影绰,沧濯坐在桌前手握卷轴,眉间微皱,看得很是入神。
我捉弄之心忽起,捻了个隐身诀,悄咪咪绕到他身后,轻轻俯下身,看清了卷轴上的内容,约莫就是些索然无味的之乎者也。
这般近的距离,我微微偏头,便能看清沧濯白皙侧脸上的小绒毛,能听见他平稳呼吸的浅浅声音,我忽然情不自禁挪动一点点……
唇瓣就这样擦过他脸颊,仿似有根羽毛拂过,带着丝丝沁人心脾的痒。
沧濯身子蓦地颤了颤,他放下卷轴,徐徐朝我所在方向扭头,让我有种做坏事被抓包了的害羞,向后缩了缩。
而等我略微平复砰砰跳的心脏,看清他只是蹙着剑眉望向无一物的虚空,这才反应过来,我施了隐身术的呀!他是看不到我的。
我憋回挂在嘴边的笑容,再次伸出手指戳向沧濯好看的薄唇。
可就在转息之间,变故突生。
一股劲风破空击出,笔直袭向我面门,我瞪大眼睛闪身避开,下一瞬,眼前却突然闪过烈火红光,我来不及思考,下意识驭水抵挡,法术相撞的力道将我狠狠推倒在地,手肘擦过粗糙地板火辣辣的疼。
沧濯站起身,高高在上睨视我,眼中是篝火窜动的嗜血与阴冷,好像根本不认识我似的。
我失了冷静,慌乱喊出声:“沧濯,是我!”
面前之人没有动静,我捂着手臂从地上爬起,紧张看向他,沧濯眸中火光倏然褪去,恢复无风无波的幽静,他抚额压抑闷哼一声,踉跄跌坐在椅上,我见状快步上前,握住他的手,柔声问道:“沧濯,你怎么样?”
他徐徐睁开眼,墨眸写满困惑:“刚才……突然有一阵难以控制的力量冲出身体,我只知道自己很想发泄,别的什么也不记得……”
我牢牢抓紧他的手,心头涌起无法言明的惊惶,我从未见过这幅模样的沧濯,如果没有及时被我唤醒,我甚至觉得他会亲手杀了我,这种情况,有点像练武之人走火入魔……可我没有察觉到半分邪气,他体内的神术气息无比纯正,绝不是入魔,究竟为何会如此……
思忖间,沧濯猛地拉高我衣袖,盯着我渗血手肘,面色沉沉如乌云凝聚,声音里染上不可置信的颤抖。
“我……伤了你?”
我伸手抱住他,安抚道:“是我自己没站稳摔了跤,用法术治好就行,一点也不疼的。”
他没有说话,但拥住我的手臂收紧了些。
我几不可闻叹口气,那么想要呵护着我的沧濯,却失手伤到我,别扭如他,心底只怕难以原谅自己。
“沧濯,正值月白风清,我们去房顶喝酒可好?”我甜甜一笑,捧住他神色不愉的脸。
他嘴角扯出勉强笑容,“嗯”了声,横抱起我,闪身跃出窗口。
明月照高楼,流光正徘徊。
我坐在屋顶瓦片上,拎起酒壶,小啜一口,任夜风扬起宽大衣袖,舒服地眯了眯眼,望向空中最明亮的那轮玉盘。
“沧濯,我以前总认为在不周山的日子无趣又窝囊,不如上古驰骋沙场来得痛快,也不如人间纷纭百态新鲜……但在人间经历了那么多人和事,我忽然觉得……平平淡淡也挺好的,不用面对那些尔虞我诈,简单又快乐。”
酒意微醺,我寻了处舒服的位置,枕在沧濯大腿上,眼中月色朦朦胧胧,小声呢喃:“我不想做令人闻风丧胆的女魔头了,我们……留在青丘好不好?”
有温热手掌轻柔梳理我耳畔发丝,我隐约听见沧濯低沉的声音悠悠飘来。
“只要有你,哪里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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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白曜帝君为我在青丘密境安排了住处,我和沧濯欣然接受, 过起了男耕女织, 呸,是男耕女吃的生活。
诚如白曜帝君和谢行所言,青丘密境里的灵狐大多对三万年前惊天动地的一仗有所耳闻, 是以当大家都知道我就是传说中的那位神女时, 我在青丘的地位蒸蒸日上。
买菜都不用给钱的那种。
隔壁小院住着一对年轻夫妻, 他们的儿子刚满六十岁, 换算成人类的年龄,约莫也就六七岁的样子,头上一对雪白绒耳手感甚是不错,沧濯白天外出忙碌时,我常常翻过院墙去逗他玩。
“小柠,过来,让姐姐摸摸你的耳朵。”我蹲下身子,冲着院子里玩耍的小柠笑眯眯招了招手。
小柠听见声音, 柔软耳朵竖起看了过来, 面上露出灿烂笑容,刚迈出小短腿, 却又收了回去,笑容也霎时间隐去,低垂脑袋搅了搅手指。
这是怎么了?我一愣。
小柠并不说话,脚尖磨着草地,发出“沙沙”声响, 我正疑惑着他是不是做错了事被爹娘责骂故而心情不佳,他身后忽然冒出一个十分欠扁的孩童声音:“做得好,小柠,别搭理这个老女人。”
我竟然……被叫做老女人?!
哪里来的熊孩子!懂不懂事!
我怒火中烧,撸起袖子走上前想要揪出躲在小柠身后的那只狐狸,未曾想还没走到他跟前,“咚”一声响,我猝不及防额前一痛,一颗小石子骨碌碌在地上滚了几滚。
“哼,居心不良的老女人,看你还敢不敢欺负小柠。”
一名身穿玄青缎子长袍的小少年趾高气昂,抱手走到小柠身前,粉雕玉琢般的精致脸庞更显爽朗清举,小小年纪已能窥见以后俊逸的模样,可惜清亮眸光里透出的高傲轻蔑,让我完全不觉得他顺眼。
我在额头被砸处揉了揉,已经鼓了指甲盖大小的包,再看向那小少年时,我阴沉着脸眯起眼睛。
“敢拿石子砸我的,数万年来你是头一个,胆子很大啊。”我咬牙恨声道,一步一步缓缓逼近他。
小少年眸光闪了闪,有些畏惧地向后挪了挪,旋即吞了口唾沫,昂首挺胸,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本少爷这是为民除害!”
我顿了顿,似笑非笑叉腰问道:“我何时欺负小柠了?何时作害了?”
溜圆眼睛一直逡巡在我和少年身上的小柠忽然跑了过来,怯生生扯住我衣角:“神女姐姐,你别生气,司明他不是故意的。”
司明?不就是白曜的儿子?怪不得如此猖狂。
司明拍了拍比他矮上一些的小柠肩膀,以保护者姿态把小柠罩在身后,朗声道:“你不知道灵狐的耳朵和尾巴是最私密的地方,不能让别人摸的么!你这个色魔!”
我眼角抽搐了下。
我又不是狐狸!我怎么知道!
未待我找理由狡辩,司明的控诉接踵而至。
“哪有好人家姑娘天天翻墙私闯民宅的!”
“你都多大了,还让小柠喊你姐姐,害不害臊!”
“你还抢小柠的糖葫芦!”
“哎?等等!”我制止他,心口窝火,“糖葫芦是小柠送给我的,可不是我抢的!”
司明转头看向身后小柠,见小柠委屈巴巴点了点头,他咳嗽一声,抱起手臂:“总之,你的罪行罄竹难书,本少爷今天就要好好教训你。”
哦?那我倒是有点期待了。
司明十指伸出利爪,大喝一声朝我奔来,我身子动也未动,算准距离,在他到达我面前时抬起右手,指尖点在他额前,司明瞬间无法挪动半步,拼命挥舞手臂却始终碰不到我衣角。
我轻笑一声,将他定身在原地,旋身念起法术口诀,墙边一块半人高的巨石飞也似的砸向动弹不得的司明,小柠吓得抱头蹲下惨叫,下一刻,却没有看见血肉横飞的恐怖场面。
巨石在司明面前碎裂化为齑粉飘散在空气中,日光照射下粉末闪耀着细碎银光,如无数亮晶晶的星辰坠落,煞是好看。
我望着司明血色尽失的雪白小脸,敲了个响指解开定身术,失去支撑的司明两腿一软,跌坐在地,小柠使出吃奶的力气也没扶起他。
“不是想用石头砸我么?怎么样?服不服?”我嘻嘻笑着,拍了拍他僵硬的胸膛,扬起一片灰尘。
“你你你居然这么厉害……”司明哆嗦了下,缓过神后眸中锃亮,“老神女,你教教我这些厉害的法术吧!”
司明态度转变得如此之快,委实令我始料不及,可他毕竟是青丘未来的帝君,自有白曜帝君亲自挑选适宜人选传授他功夫与法术,轮不到我做这个主。
更何况,他竟然叫我“老神女”!
是以,我敷衍含糊其辞道:“拜师一事,端看你诚意能否打动我了。”
我琢磨着司明孩童心性,大约也就是三天热乎劲儿,便没把此事放在心上,兀自翻身跳过墙壁回到自家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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