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十五言书
我躺在树荫下闭目享受午后清风,懒散问道:“像什么啊?”
小白咬牙道:“像隔壁行将就木的老大爷。”
这话我可就不爱听了,我也是做了很多事的呀!
比如:“我还教司明法术了呢!”
“扔书给他,让他自己看的这种教法?”小白嘲笑道。
我扁了扁嘴:“以前我也是这么教沧濯的,他还不是学得很好!”
提及沧濯,我又惆怅起来。
他离开青丘约莫三个月了,生生最近传来的消息中言道,沧濯到了青丘之后,竟没有发生过一次异常,好像突然恢复了一般,十日前,青阳和紫阳道长出关,已经将沧濯带进登明殿寻找诊治方法,其中还提及,昆仑似乎要举行什么参拜仪式,众弟子忙得焦头烂额,正好没人注意到他的灵狐身份,可以继续留在昆仑。
我对此不屑哂笑,对着真神仙喊打喊杀,还搞什么参拜仪式,有眼无珠的蠢货。
小白用折扇敲了敲我脑袋,打断我走远的思绪:“山主,你真的那么离不开沧濯?”
我不懂他说这话什么意思,不置可否。
“人生在世数蜉蝣,转眼乌头换白头。”小白声音褪去笑意,过了很久,才接着低声道,“数百年之后,你仍是年少模样,可沧濯一介凡人,早已入土,届时,你又该怎么办?”
我眼皮子颤抖了下,白子兮终是说出了我一直刻意忽略的现实。
“便是……去冥界闹上一番,我……也要寻到他的转世的。”我尽量稳住声线,保持平静道。
小白唇角扬起,冷笑一声;“自欺欺人,你觉得没有了记忆的沧濯,还是你的沧濯么?”
“到那时,他会有新的身份,新的生活,他会爱上其他人类女子,相守一生,再也不会记得有阿妧这个神女。”
我从来没觉得小白如此讨人厌,让我根本不想看见他。
于是我捏了个术诀,挥动白纱广袖,把他扫出了墙头。
下一世的事情,下一世再说。
但小白的话还是落在了我心底,压得我沉甸甸的,整日无精打采。
倘若沧濯在,便只抱一抱我,也是足够温暖的。
“老神女,你给我的《术法咒诀上篇》我都背完了。”司明握着书卷来找我。
我翻白眼看他,没好气的说:“上篇背完了背中篇,中篇背完了背下篇,有没有点悟性,沧濯当年可比你聪明多了。”
司明忽然来了兴趣,蹲下身仰头看坐在摇椅上的我:“那个沧濯,他是你徒弟?”
“是又如何?”我疑惑瞅了他一眼。
“他不是走了么?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我?”他眼神中掠过一丝亮光。
我傻了。
这个还没到我肩膀高的小屁孩,他他他说什么?
第53章
司明全然无视我的震惊,自顾自说道:“等我再修炼几十年, 便能娶妻了, 到时候你嫁给我吧,我会比那个冷冰冰的人类对你好的。”
我默念童言无忌,忍住替白曜帝君教训儿子的冲动, 扯出一弯笑:“把《术法咒诀上中下篇》各抄一百遍, 不写完别来见我。”
司明贼兮兮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空气中刹那间回荡着他的惨叫。
“不要啊!!!”
成功打发走司明这个满脑子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小狐狸, 我因他的话又起忧虑。
掰着手指头数了数,生生有近半个月未给我传信了,我曾跑去杨家问杨六福有没有收到生生的只言片语,杨小六许是还对我上次惊世骇俗的举动心有余悸,看我的眼神警惕又胆怯,躲在门后结结巴巴道不知表哥在哪。
治病的没了消息,传消息的也没了消息……
就在我的耐心快要走到尽头,打算自己潜进昆仑探个究竟时, 一位不速之客的突然到访为此事带来了新的转机。
恰逢艳阳好天气, 我正摘了一朵绣球花,一片片揪着花瓣, 念叨着:“去昆仑……不去昆仑……”
眼看着花瓣撒满一地,就要揪出个结果,脚下土地忽然轰隆隆震动起来。
莫非……地震了?
我愣了一瞬,察觉脚下那块泥土有翻动的迹象,立刻闪身瞬移到屋顶, 震动随地面裂开而停止,白光晃过眼睛,我下意识抬手遮挡,未及光芒散去,便听见娇娇软软的熟悉声音。
“妄姐姐,我可想你死啦!”
我睨了一眼花圃里七零八落、东倒西歪的一地残花,和头顶着绣球花的白衣小姑娘,只觉自己一口气吊在嗓子眼,进退两难。
飞身落地,我拂袖扫落朱粉绣球花,元宵本能抱住头,眼睛循着花朵掉下的曲线盯成了斗眼,无比滑稽。
我淡漠凝视她,僵硬一笑:“谢谢你‘想我死’。”
元宵“啊”惊呼一声,捂住嘴:“不对不对,是想死你啦!”
这个二货……我嫌弃地移开视线,兀自抱着手臂走进屋内坐下。
元宵蹦蹦跳跳跟了上来,反客为主从果盘里拿起一个金灿灿的桔子,咧嘴笑着塞到我手心里:“妄姐姐,你想我没有?我可是费了好一番力气才从冥界摸到青丘。”
我毫不留情打破她不切实际的幻想:“半点也没有。”上下打量她的身形,不禁蹙起眉头,元宵她……怎么胖了这么多?尤其是这肚子……
一股十分不妙的预感自心头腾起,我幽幽问道:“元宵,你这肚子?”
元宵轻柔抚上略微凸起的肚子,没心没肺笑眯眯道:“怀了小宝宝呀。”
我瞪大眼睛,半晌吐不出一个字。
怒火燃至大脑,引得嗡鸣乱响,我“啪”拍桌而起,声音拔高八个调:“元筱筱!你还敢带球跑!你要害死我啊!”
元宵吓得一个激灵,在椅子上缩成一团,眼泪汪汪:“你这么大声作甚?人家是受了委屈才来找你的呀……”
我提起她后领,凶道:“你现在立刻马上给我回无冥殿,我不想被千夜剥了皮挂在十八层地狱门口晾着。”
“我不回!”我这话仿佛触到了她的痛处,她炸毛喝道,“上次在冥界,你坑得我那么惨,我都没和你计较了,这次你一定要收留我!”
提起之前的事,我还是有那么一点心虚,摸了摸鼻尖讪讪问道:“你和千夜到底怎么了?”
元宵揉了揉通红杏眸,小兔子似的攀住我手臂,哽咽道:“千夜大坏蛋,我看他近来忙碌,好心给他端茶喝,谁知……看到他和左护法柳媚儿卿卿我我……呜呜呜。”
“所以你就因为这场误会,不顾危险挺着肚子跑出来了?”我难以置信问她。
元宵撅起嘴,坚持道:“不是误会,我都看见柳媚儿坐在他腿上了!”
认识千夜也有几万年了,要说他会做对不起元宵的事,我是一万个不信,照我多年观摩话本的经验分析,此事往好了想,是那个柳媚儿不小心跌到千夜怀里,往坏了想,柳媚儿恐怕是存了不该有的心思,故意设计离间元宵和千夜。
不管哪种原因,元宵这傻姑娘一离家出走,便是正中下怀。
我叹声气,凉凉道:“若有机会,我定要带你去云林寺一趟。”
元宵好奇问:“为何?是要去拜佛么?”
我恨铁不成钢,戳着她脑门咬牙切齿道:“把你的脑袋放到寺前的铜钟里,让往来香客敲上一百零八回,看看能不能变聪明点。”
元宵嘴一扁,眼看着又要水漫金山,我默念怀孕之人为大,赶忙好声好气同她解释:“千夜是要同你相伴一生之人,你有什么话都该同他说明白,而非憋在心里给自己添堵,再者,便是那柳媚儿当真欺负到你头上,你难不成只会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我若是你,必不会灰溜溜跑路,就是要在她面前和千夜恩爱缠绵,气也气死她。”我冷哼一声。
元宵似懂非懂点点头,迷迷糊糊仰头问我:“妄姐姐,我现在回去,千夜大人会不会很生气啊?”
我笑着说:“不会。”那是不可能的。
元宵舒了一口气,拍拍胸脯道:“那就好那就好,其实我不是自己跑出来的,黑白无常两位大哥怕我出事,硬是要跟着我,现在正在下面等着我呢。”她指尖点了点地面。
黑白无常……我眸光一凛,念头忽起。
“谢谢你,妄姐姐,你可真是厉害,什么都懂,我下次还来找你玩。”元宵侧脸蹭了蹭我胳膊,旋即跺脚施越行术。
“等等,”我拉住她,沉声道,“元宵,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半个时辰后。
元宵吃力抱着一本黑烟弥漫的厚册子钻出地面,气喘吁吁扔在桌上:“妄姐姐……生死簿……我给你借来啦。”
我扶她坐下歇着,两指并拢凌空划过,蓝光微亮,生死簿瞬间“哗啦啦”自动翻转起来。
剩余的书页越来越薄,一炷香后,光华湮灭,生死簿阖上。
“怎么会没有……”我不可置信喃喃道,复而再次施法翻开簿册。
一遍,两遍……无论我怎么仔细的查找,都看不见沧濯的名字。
我本欲窥探一下沧濯今生的命数,再偷偷动点手脚,让他能活个千年万年的,可生死簿上,竟然根本没有他的记载。
“生死簿记录所有凡人命数,为何找不到沧濯?”我跌坐在椅子上,失神望着浮在空中的生死簿。
趴在桌边的元宵歪着脑袋沉吟一会儿,认真道:“也是有例外的。”
我闻言微怔,紧紧盯着元宵乌溜溜的瞳孔,话语间添了一丝困惑:“何谓例外?”
元宵支起软塌塌的身子,捧着脸道:“千夜大人曾经提起过,有人修习妖法,吸食妖魄,体内聚妖族气息,故难辨其族类,姓名消失于生死簿,为了找回这人的记录,千夜大人头疼了好一阵呢。”
我倏尔想起许久以前,鬼市咒门测出的结果,犹豫问道:“所以,沧濯是因为体内有神仙的气息,才会不在生死簿上?”
“我也只听过这一桩例子,许是有这种可能。”元宵道。
我正捏着下巴思考着其中关联,晴朗无云的空中蓦然劈过一道惊雷,我推开窗户抬头望去,只见得遥远的西北方向,云迷雾锁,天空如同被搅动了似的,浓重乌云形成漩涡,笼罩出一片巨大阴影。
但青丘这边分明还是晴光大好。
天有异象的方位......我掌心掠过双目,洞开天眼,清晰可见漩涡的中心位置正对昆仑顶峰!
昆仑一定出事了!
我沉下面色,抓住仍是满头雾水的元宵肩膀,肃声道:“元宵,回冥界好好养胎,我还有事,先走了。”
言罢,不再耽搁,瞬移到青丘边界咒门处。
刚迈出半步,身后响起急促脚步声,我微微转头,余光瞥见锦衣司明,他扶着膝盖,上气不接下气喊住我:“神女......阿妧。”
我诧异于他突然转变的称呼,挑眉问道:“何事?”
“你要走了?”未待我回答,他接着匆忙又谨慎问道,“你......还会回来么?”
我嘴唇微启,看着他溢满憧憬的眼神,脑中一闪而过水榭中挂满我画像的房间,和那个叫做东缇帝君的三尾狐狸。
“不会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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