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十五言书
“书生……状元郎……将军府二公子,哎?这个不错。”
我挑出一根红线想要打结,却被扑身而来的月老牢牢抓住手腕,他急得额头渗出一层蒙蒙细汗,颤巍巍道:“上神您饶了我吧,克夫之命乱牵红绳,可是会影响两人命数的,这个罪责小仙担当不起啊。”
我意欲挣脱他,他坚持不放,如此一来二去,我手中红线拿捏不稳,一阵手滑,虞鸢的红线“刺溜”落下,混在桌上一堆乱七八糟的线团中。
眼见月老噤若寒蝉的模样,我不禁心生了些柔软,毕竟我虽存了扰乱九重天的心思,但并不想影响人间秩序:“行吧行吧,我不耽误你了。”
我“腾”站起身,孰料腰间一阵拉扯将我拽倒回石凳。低头一看,原是一根不知哪来的红绳勾在了我的腰带上。
小心解下这根烙印着“时非欢”名字的红绳递给月老,我这才看清红线那端还坠着一根十分眼熟的红绳,似乎正是刚刚虞鸢那根……
我咽了口唾沫,举起难舍难分、缠绕成死结的两根红绳,悻悻问道:“月老,这姻缘红线……能剪开么?”
月老:“……”
观他堪比锅底的脸色,我暗道糟糕,笑呵呵赔礼道:“打扰了,在下还有事,先行一步。”
在他仍愣神之时,我灰溜溜瞬移跑路,留给月老一桌狼藉。
我这端心满意足的大闹天宫一番后,已是薄暮冥冥,望舒仙子御月而上,九重天刹那笼罩在婆娑月影中。
走着走着,竟来到广寒宫了么?
从前尚处人间时,我便多有听闻凡人所拟广寒宫的传说,如今亲眼所见,却是比想象中更加冷清寥落。
中庭地白树栖鸦,冷露无声湿桂花。幸有明月清辉久照古今,总不至于太过孤苦无依。
月桂树下,立着一面与我差不多高度的古镜,镜中荡漾着如水月华,根据我渊博的见闻,这应是传说中可现人世间百态的观世镜。我慢慢走上前催动法力,观世镜里的月影摇曳生波。
而那镜中浮现的幕幕景象,将我原本丝缕乱麻的记忆联结成网,如此清晰完整地呈现在我面前。
作者有话要说: 下本书的两位主角闪亮登场……
时非欢:我就这样被坑了???
虞鸢:谢谢山猪大人!啊呸,山主大人!
阿妧荣获称号:九重天混世魔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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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我看见穹顶崩塌后暗无天日的不周山,小木屋内贴着的“寿”字仍旧鲜亮, 下了诛灵蛊的苏合香仍旧袅袅飘散, 我了无声息歪躺在椅上,手边还倒着空茶盏。
那是我被度辛毒死的时候。
单膝恭敬跪在地上的沧濯先是轻声唤了一句:“阿妧?”未得到我的回应,他缓缓起身, 上前探我鼻息。
那样素来冷静自持的人, 刹那间只剩下惊惶与无措, 如同迷失在无垠荒漠中的人。他握着我凉透的手, 不断呵气想要捂热,却不过是徒劳。
“她死了,叛徒死了,我终于替水神和飞廉大哥报仇了,哈哈哈哈。”观世镜中度辛笑得那么开怀,看得我心口生出被啃噬的刺痛,仿似再次经历了彼时的诛灵蛊。
恐怕自我砍下天河石的那刻起,我在度辛眼里就已不是他的姐姐, 而只是仇人。我在山脚尸体堆中翻了整整七七四十九天, 把他扛回不周山,为了医好他的腿, 我日以继夜读医书,辨草药,他双腿恢复站立那天,我高兴地醉倒在鬼哭坪,满心以为能回到上古时的亲密无间。
我那时以为, 即使没有了师父、绫儿、飞廉,我至少还有度辛这个亲人,我不是形单影只。
原来这么想的只有我一个。
“你杀了她?”沧濯轻轻放下我的手,转身盯着度辛,血红眸中是无尽冰寒,那样瞬间迸发的强烈杀意与临近深渊般的绝望气息笼罩在屋内,度辛失去法力的身躯难以承受压迫,双膝一屈瘫在地。
“你敢杀她。”沧濯召起地上夏禹剑,金色光芒笼罩住倚靠墙壁吐血的度辛,他明明拿着神剑,却更像地狱归来的恶鬼。
“哈哈哈哈哈,我报仇了,我报仇了……”度辛自顾自疯狂笑着,眼角却落下了几滴泪水。
沧濯身上少昊神息倏然爆发,他一剑刺入度辛胸膛,剑尖穿透身躯没入墙壁,夏禹剑的金芒立刻被鲜血遮盖,血水汇集成流如注淌下,度辛须臾后便没了动静。
杀了度辛的沧濯却没有露出快意的神情,他扔下夏禹剑,踉跄后退两步,看着小屋内的两具尸体,乌黑瞳孔中只剩迷茫与晦暝。
我说不出什么感受,只觉得很想冲进镜中紧紧抱着他,告诉他我没事。
房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率先进屋的是南婳,我估摸着后面就要看到青阳和紫阳那两个令我作呕的老东西了,为了不给自己添堵,遂扬起袖,掩去镜中景象。
随着我的动作,观世镜内水波涌动,换了另一幅画面。
萤草幽绿,无数散发着深深浅浅亮光的元神漂浮在漆黑虚空之中,耳边依稀可以听见冥河浪花翻腾的水声。
我一愣,这里该不会是彼岸黄泉吧?
紧接着,我看见了站在萤草间,右手掌心捧着光亮微弱到快要熄灭的一小块元神,那是我的元神。
沧濯念起引魂禁咒,拖着长长尾巴的元神碎片从远处飞来,他左手指尖控制碎片向元神本体靠拢,就在碎片融进本体的刹那,一道噬魂灵气自背后穿心而过,沧濯几乎立刻站立不稳,但他仍是小心翼翼护着手中元神,仅以手肘勉强撑着身子,有血顺着他嘴角滴在萤草上,顷刻便被吸收干净。
他再施引魂咒,凝望着元神低声柔和道:“阿妧,从小我就没有爹娘,村里人都说我是天煞孤星,我也早已习惯了他们的欺侮,那时候在破庙里,你旋身而动,一袭白纱飘舞,就像天上的仙女一样。”
噬魂灵气再次划过,他闷哼一声,笑了笑继续道:“谁能想到,我竟然见到了真的仙女,起初我真的很讨厌你,总觉得你和村里那些人一样,把我当作随意摆布的玩物,不顾我的感受……所以我从未给过你几个好脸色,甚至不屑正眼看你。”
“可我渐渐发现,你和他们是不同的,你没有看不起我,也没有刻意羞辱我,而是真心把我当成一起生活的徒弟,只是你太不会和人相处,不是个称职的师父……究竟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你,连我自己都道不明。”
元神愈来愈完整,光芒大盛,而他面色苍白,说话的声音小了许多:“也许是你凶巴巴叉着腰说不练好法术不准休息,也许是你明眸善睐夸赞我做饭好吃,也许是那夜你抱着我哭得像个小孩子……阿妧,我是你漫长生命里微不足道的过客,可你是我灰暗生命里的全部。”
一道道噬魂灵气的折磨中,他独自倾诉着对我深沉埋于心底的感情,直至蓝裳被血水浸透成暗色,眼神失了焦距,摇摇欲坠。
“阿妧,若我不是凡人该多好,那样就能陪你一起魂飞魄散,不会连死后都擦肩而过……我多想陪你去死,可我舍不得就此饮下孟婆汤,把你彻底忘记……”
“阿妧,那些回忆太珍贵,我舍不得。”
我情不自禁抚上那张容颜,只触到一片冰凉镜面。明知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却还是难以平复心头悲恸。
沧濯……我也舍不得呀……
镜中画面猝不及防再次一转,定格在几日前的戍神峰。
我看见沧濯眸中赤焰火光褪去,不可置信望着我倚在他怀里的身体,他颤着双手想要抱住我,可血窟窿太多浸透了白纱,手掌凌空踟蹰一时不知该落在何处。
他最终将我紧紧搂在胸前,仰天长啸一声,体内强大的少昊神息引得山川震动,河流奔袭,飞鸟坠空。
劲风之下,一阵清脆悠扬的铃铛声突如其来,沧濯慌忙握住我的手,眼中充满希冀,却又在下一刻湮灭成灰。
镜前的我幽幽叹了口气。
玉镯早已碎裂落地,那只不过是金铃被狂风吹动发出的声响罢了。
“阿妧,我带你走……”
宛如情人间的喃喃私语,沧濯一吻落在我眉心,就这样抱起我,沿着我留下的崎岖血迹,一步一步走下玉台,他面上无甚表情,透亮的墨色眼眸中却不停滚下清泪,仿佛在温柔地替我擦干净满脸血污。
我看见小白担忧地唤了沧濯一声,他却充耳不闻,径自抱着我向前走。
山风凛冽,扬起他的黑衣,和我淡红色的裙摆,黑红纠缠在一处,好似天地间只剩下这两抹色彩,一起在凄艳残阳的余晖披拂之中消失于戍神峰。
尚未走出多远距离,我的尸体逐渐化为细碎微光,随风飘摇消散,什么都没留下。
沧濯终是心力交瘁,晕了过去。
我抑不住心口剧痛,缓缓扶着观世镜抱膝蹲下,哭得撕心裂肺。
他总说老天眷顾他,才让他有幸遇到我,可老天其实一点也不眷顾他,否则怎会让他一次又一次失去我。
与其这样,倒不如不曾相遇,不曾相识。
观世镜倏尔光芒淡去,映出我毫无形象哭花了脸的窘迫模样。
“我这向来岑寂的广寒宫,竟也有贵客到来。”身后传来似磬韵还幽的婉转浅音,我抬眸望向镜中,一名穿着白羽霓裳的绝色女子静静立在疏朗月色之下。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第一更,晚上会有第二更。
第59章
我抬袖胡乱在脸上擦了一把眼泪,吸了吸鼻涕站起身。
只见白衣女子罗裙扫碎落桂香, 盈盈美目若秋水, 身姿窈窕踱至月桂树下,葱白指尖抚过树干,描摹树皮轮廓。
“月神嫦娥?”我刚哭过的嗓子里带着沙哑鼻音, 睁大眼睛盯着面前清丽脱俗的女子。
她嫣然一笑, 螓首轻点。
“抱歉, 是我不请自来。”
嫦娥笑着摇头:“难得有仙友来看望我聊慰孤独, 我高兴尚且不及。”
我本想问一句为何孤独,但她打断了我未说出口的话。
“洛水上神,你今日于九重天的种种事迹,可是连广寒宫都略闻一二了。”她打趣调侃道。
我耸了耸肩,唉声叹气道:“谁让我就是闲不住、爱惹事的性子呢?”
嫦娥直直望着我的眼睛,仿似能透过眸光看穿我的内心:“上神恐怕是刻意为之吧?”
我没想到她一语拆穿,登时愣了愣神。
她继续道:“上神不必惊讶,我之所以能猜测得出, 不过是因我曾经与上神有过相似想法罢了。”
“只可惜……我远不如上神这般勇敢。”
经她这一说, 我蓦然忆起人间关于月神嫦娥的传说,疑惑问道:“凡人说的是真?”
“嫦娥应悔偷灵药, 碧海青天夜夜心。”她低低诵出诗句,语气中尽是苦涩与哀伤,“凡人是这么说我的?”
我如鲠在喉,不置一词。
“我那时神力衰弱,若再不回到九重天, 便要魂飞魄散了。可我贪恋人间的温暖,舍不下与他的情,便想着死就死了,能多相处一刻也是极好的。”
“他却不忍见我元神消散,偷偷将灵药溶入茶水,骗我喝下。数万年来,我于广寒宫茕茕孑立,享永生不老、无边孤寂,有时候,竟会莫名生出对他的恨意,恨他为何要抛下我。”
她一双翦水秋瞳望向桂树后那轮圆月,自嘲道:“你说可笑不可笑,活着活着,我竟连爱还是恨都分不清了。”
我默默听着她诉说不为人知的过往,眼神逡巡广袤无垠的静谧宫殿,嗯……待在这种地方几万年,不自闭也得自闭了。
突然觉得我那不周山还是挺好的,至少要啥有啥。
既然都被看透了,我也就大方承认:“是呀,我的确是故意捣乱的,只要天帝把我贬下凡间,我就能见到沧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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