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怀愫
谢玄耳廓一动,清醒过来,翻身坐起,眼看大胡子往后院走,他拍拍小小:“醒醒,好像有什么不对劲。”
小小睡得极熟,迷迷蒙蒙睁开眼睛,却什么也瞧不清楚,眼前一片漆黑,外面明明没有雨声了,可依旧浓云掩月,伸手不见五指。
地上的火堆不知何时熄灭了,庙门大开着,一阵阵冷风灌进来,吹得人寒毛直立。
寻常人在夜色中目力不佳,可小小不同,越夜她见得就越分明,此时眼前一片乌黑,心里有些慌:“师兄!”
谢玄一把搂住她:“怎么?”
小小声音颤抖:“我……我看不见了。”
谢玄脸上变色,外面天光暗淡,但也不是一点都瞧不见,他一手搂住小小,一手点燃了火把,问她:“现在能?”
小小只觉得眼前一暖,有一星火点在眼瞳中晃,除了谢玄那灼人的本命金光,四周还是浓黑一片。
她捂着眼睛揉了又揉,鼻子一抽怕得要哭,谢玄握住她的手,将小小背到身上:“这庙里有古怪,咱们赶紧走。”
脚才要迈过门槛,又想起大胡子,他一片纯直,倒是个好人,不能放着不管,谢玄咬牙转身,走到厨房,拉住了伸着舌头要去舔骨灰水的大胡子。
“胡大哥,这里不对劲,咱们得赶紧出去。”谢玄一边说一边背着小小出门,他用绑带把小小背在身上系牢。
一只手托住她,一只手握着铁剑:“你在前我断后,咱们闯出去!”
大胡子一拍脑门:“不好!公子还在里面!”他扭头就往院中跑去。
谢玄与那几位本就不睦,大胡子既然不肯跟他走,他也全了道义,干脆自己先出去,看看小小的眼睛到底怎么样了。
两人分明是往两个方向跑的,回廊上一绕,迎面差点撞上。
“胡大哥!”
“小兄弟!”
大胡子是冲那三间屋子跑去的,明明就在眼前,却怎么也跑不到,绕了一圈撞上了谢玄,他一把拉住谢玄:“小兄弟你跟着我走,只要找到公子,必能破这障眼法。”
谢玄皱皱眉头:“怕是他们也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胡大哥不如跟我们走。”他攥了一张破秽符在手中,这当口也顾不得隐藏身份了。
危急时刻大胡子说了实话:“小兄弟,他们都是紫微宫的人,找着他们,比咱们自己乱闯有用。”
谢玄颇不以为然,真有本事,怎么半日都没来找他们,他把火把分一根给大胡子:“就算要找人,咱们这样找也没用。”
大胡拿着火把,把谢玄和小小护在身后,走到刚刚那个拐弯的地方,猛然挥舞手中的火把,嘴里一阵乱骂,想把邪祟给骂跑。
骂声实在不堪入耳,小小蹙了眉头,眼睛睁开一条缝。
大胡子挥着火把一阵乱舞,小小眨眨眼睛,火把烧过的地方,黑色便淡一些,等火收回来,那黑色就又更浓。
原来她不是看不见,而是看得太清楚了。
层层黑雾弥漫整间屋子,小小眼前一片漆黑,她这才以为自己看不见了。
“继续挥!”小小一下直起身来,双手搭在谢玄的肩上,对大胡子说道,“我好像能看见路了。”
大胡子一喜:“真的?”确是听说过小孩儿眼睛干净,大胡子看谢玄都小,看小小那就是个女娃娃。
他两只手挥舞火把,火光到处,黑雾退散。
可只要一停,那黑雾便又涌上来,挥之不尽,没一会儿大胡子就累得气喘吁吁,可他们三人不过挪了几步而已。
谢玄眼见这样不是办法,从竹篓里掏出两小盒朱砂,快手往大胡子火把上一撒,火光“腾”一声蹿起,烧掉了大胡子半边眉毛。
朱砂是至烈之物,与火相合,眼前黑雾退后几步,一路护着他们走到了厢房门口。
大胡子一脚上去,不仅没把门给踹开,反而震得他脚下发麻,咧着嘴抽气:“这门怎么这样硬,公子!姓朱的!你们在不在?”
里面悄无声息。
谢玄说:“我来。”
“小兄弟仔细,这门……”话还没说完,谢玄已经把门推开了。
他掌心捏着破秽符,符光到处,邪魅自散,门轻轻一推便打开了,大胡子来不及惊诧,抢上前去,想看看屋中人是否安好。
谁知他刚一近前,屋中刷刷三道银光,三柄剑同时攻出,一剑指头,一剑指腰,一剑攻下盘,逼得大胡子往后踉跄几步,怒道:“是我!”
“打的就是你!”朱长文抢先攻上,手中长剑削来,剑锋擦着他的胡须,削掉一角,胡须纷纷落在地上。
若不是谢玄见机快,拉住了大胡子往后一扯,这一剑就划在大胡子的脖子上了。
大胡子大怒,他也不跟朱长文客气,抽出大刀,猛劈出去,一刀就把余下两人逼退,他这一刀并不精妙,只是刀一出去虎虎生风,三人不敢跟他硬碰。
谢玄心知事情不对,可这几人打成一片,刀剑乱响,连个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他将手中火把扔战局,几人为避火开,终于退开一步,那三个长随退到屋角,恶狠狠盯着他们。
朱长文问道:“你把公子带到哪里去了?”
大胡子说:“我就是来寻公子的,这庙有古怪!”
朱长文一顿:“刚刚不是你把公子叫走的?”他们几人睡得极熟,这一路上投宿的都是小村庄,屋子低矮,被褥潮湿,哪比得这山神庙的后厢房。
饶是如此,也没忘了派人值夜,朱长文起来轮班的时候,一看之前值夜的许英杰不在,再一看,公子的门打开着,里面人已经不在了。
他赶忙把另外二人叫醒,三人在屋中查看,就听见门外“隆隆”声响,点起火折一看,大胡子提着刀,在屋外奔来奔去几个来回,就是不进屋来。
深夜不见了公子,大胡子又行为古怪,他们才防范起来。
谢玄见他们把事情说清楚了,不愿意再久留,对他们说道:“各位还有事,我们就先走了。”
朱长文几个盯了他一眼,并没有出言阻拦,但心中都想到,这少年是活得不耐烦了,就敢这么闯出去。
谢玄也不管他们心中想什么,转身就要走,大胡子拦住他,摇头道:“小兄弟,此时不可逞强。”
小小眼睛无事,谢玄也不那么慌张,他们自己出去,比跟这几人走还要快些。
大胡子打头阵,他一手火把一手钢刀,刀锋一现,小小便眼前一亮大胡子这把刀,刀身隐隐显出红光,虽比不上桃木剑,可执刀过处,黑雾退散。
小小趴在谢玄背上指路,她手指哪里,大胡子就往哪里去。
一个长随刚要说话,朱长文便拦住他,轻轻摇了摇头,这对兄妹不论是不是有古怪,此时也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何况被她这么几指,他们已经到了院中。
一间一间屋子的翻找,每进一屋,朱长文便烧一道符,可就是没有那两人的踪迹。
院中有一棵拔然而起的老树,树枝树盖直长出院顶,小小揪一揪谢玄的衣领,谢玄心领神会,把她背到树前。
小小伸出手去,指尖轻轻抚在树皮上,轻声问道:“树婆婆,那两个人去哪儿了?”
古树无风摇曳,枝头轻响,叶子簇簇而动,叶尖指向一小院的一个方位,小小定神一看,墙壁消失,现出一道小小的角门。
作者有话要说:
谢玄:看上去牛逼轰轰,原来是弱鸡
第20章 洞中妖
谢玄举着火把照见角门上长满了青苔,底下有两个新鲜的足印。
大胡子一看谢玄动作,也凑过来看,瞧这鞋底印,大声道:“快来,公子他们是从这个门出去了。”
朱长文赶上前,仔细一看,点头道:“不错,这是官靴的印子。”
可这道门却打不开,三个长随轮番使劲去拉,门把纹丝不动,掌心上一片湿腻,低头一看沾满了绿苔。
“以公子的道术岂会轻易就着了妖魔的道。”朱长文一边疑惑一边掏出符咒,拍在门上。
门“吱呀”一声打开了,扑面而来一阵湿润的风,夹杂着水草腥气,这道门的后头竟是一处洞穴。
谢玄背着小小,心里自打算盘,那个姓闻的就算与师父有什么关系,与他们也不相干,这几人为他卖命要去找他,他们犯不着为他涉险。
谢玄托着小小:“既然你们找到了地方,咱们就此别过。”转身想从庙门口出去,驴子还绑在小庙的檐下呢。
朱长文笑了一声:“小兄弟,你仔细看看,四周都是回廊,哪还有通向前院的门?”
谢玄定睛一看,通往门口的廊道消失了,连后厢房也一并消失了,他们被口字形的回廊围住。
一个口字,再加口中一株老树,正好是个“困”字。
谢玄掌叩符咒,伸手去探,屋子消失的地方被山石填满,掌心咒拍在石壁上,溅起火星碎石,谢玄退后一步,又往别的地方去试。
符咒贴石发出金石之声,朱长文还当他是在用铁剑试探,谢玄试了半天,心里暗道一句倒霉,这下除了入洞穴,显是没路可走了。
小小盯着那道门,门中团团黑雾往外冒,她拍拍谢玄的肩:“放我下来,咱们一起。”
那几个人都靠不住,大胡子人热心,可他不通道术,又与那几人拆不开,还得他们师兄妹一同抗敌。
朱长文看他们变了主意,打头第一下就要入洞穴,小小略略皱眉,轻声道:“该让大胡子先上。”
谢玄问:“怎么?”
小小答道:“他手里有把好刀。”
那一柄钢刀隐隐带煞,是开道的好物,可这几人哪会听她的,还是大胡子看人都进去了,对谢玄小小道:“小兄弟,你带你妹妹走在我前头,我来断后。”
他心里实是把谢玄当兄弟看待了,觉得谢玄虽然年纪小,可人有志气,遇着险事不逃不避,是个硬骨头,等出去了,必要相交一番。
谢玄也想,这个大胡子真是他们涉足江湖之后,遇到最赤诚之人,入了洞穴之后,总要设法保他平安。
谢玄笑嘻嘻问道:“胡大哥,你这把刀瞧着可真厉害。”
大胡子低头看一看刀:“这是我家老头子传给我的。”家里就只给他留了这一样东西,让他去当兵。
小小心中好奇:“那你爹是天师吗?”
大胡子哈哈大笑:“我爹是专砍人头的。”若不是他不想子承父业,这会儿该在京城挥大刀。
怪不得这刀上的煞气这么重,原来是长年累月浸染将死之人的血。
朱长文在前面开道,听见后头说说笑笑,心中恼怒,公子还不知身在何处,他倒有闲心与人磕牙,待回到京城,必要去国公府告上一状。
洞穴中又湿又闷,脚下石滑,步步小心。
几人之中除了谢玄小小是惯走山路的,余下的每迈一步都需提着气,洞中石阶蜿蜒往下,他们走了一段,其中一人说道:“咱们是不是在走下山的路?”
洞中湿气越来越重,石壁也越来越湿,手摸上一把就是一手的潮湿滑腻。
谢玄问小小:“要不要背你?”
小小摇摇头:“不能再往前走了。”
朱长文听见,皱起眉头:“小姑娘要是害怕,那就往上去,看看那道角门还在不在了。”不管是什么东西,既逼得他们进来,就绝不会再放他们出去。
在洞中反而是谢玄看得比小小更远,他极目望去,山道没有尽头,穴顶尖石如犬牙交错,“嘀哒嘀哒”滴下水珠,带着一股淡淡的腥气。
他虽不能见鬼神阴物,但目力极佳,记性又好,石壁上总有些凹凸起伏不同,这一段路他们刚刚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