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怀愫
小小转过回廊,就见观中东南角浓烟滚滚,确是走水了,她害怕谢玄被人捉住,从怀里掏出纸鹤:“去,去找师兄。”
豆豆盘在小小的肩上,扭头瞧见一道黄影跟在身后,它龇牙威吓,小小转头看见,脚步稍停,等黄雀飞的近了,豆豆蹿上去就是一口,咬断了纸黄雀的脖子。
那符纸还真不好咬,咬得它两颗米粒小牙生疼,一边继续逃命,一边扭头摆尾的撒娇,小小摸摸它的脑袋:“你乖,咱们找到师兄就能逃出去了。”
可眼前夜色茫茫,师兄又在何处?
谢玄在三清观外埋伏了一天,师父和小小都在观中,他怎么也得想个法子浑进去。
可三清观闭门谢客,连香客都不让进,他绕着这座道观转了几圈,都没找到能下脚的地方。
好不容易天色暗下来,观中敲钟传膳,谢玄瞅准机会翻墙进去,脚尖一落,就听见个熟悉的声音:“直娘贼,这顿顿的青菜面筋炖豆腐,甚时候是个头。”
是胡大哥,他们竟也在三清观?
谢玄脑子转得极快,难道王三口中说的紫微宫来人,是指闻人羽一行人?他们明明脚程更慢,怎么竟还会捉着师父?
谢玄悄悄跟在大胡子身后,大胡子这几日天天吃素,直吃得脚跟都无力,这观中人又多,一时倒没听见有人跟在自己背后。
大胡子拿了三四个馒头回房去,走到僻静处,便觉出不对来,绕过回廊等着,探手一抓,却扑了个空,抬头一看,谢玄正藏在廊间梁上,对他咧嘴一笑。
“胡大哥。”
乍见谢玄,大胡子刚要笑,又皱起眉头,低声道:“你怎么来了?”
他一管声音十分粗豪,压低了也比寻常人要响亮,谢玄轻巧巧落地:“胡大哥的耳朵真是灵。”
他腿上站桩的功夫,练了十多年,便是在山壁之上,也如履平地,不意大胡子竟能凭耳力听出来。
大胡子笑了:“我这双耳朵没告诉我,别的耳朵告诉我了。”这是他战场上练出来的,全身都是眼睛耳朵,要想埋伏他,那真是想错了。
大胡子知道盗宝通缉的事是萧广福作假,拍着谢玄的肩道:“走走走,我嘴里淡出个鸟来,赶紧陪哥哥我喝一杯去。”
谢玄摇摇头:“三清观的道士将我妹妹捉来了。”
大胡子脸上变色,小小个头也小,人也小,才多大点的年纪,这一干道士竟欺负一个小姑娘,他浓眉一皱:“你是来救你妹妹的?”
想了想道:“我带你去找公子,他还是个能说理的人。”
谢玄一路走来,就没遇上过讲理的道士,哪还肯信闻人羽。
大胡子解释道:“公子已经证查明了,都是那萧广福作恶,与你们兄妹不相干。”
谢玄冷笑一声:“既不相干,我兄妹二人怎么还被道门通缉?举步维艰?胡大哥也不必替他们说话,我也不麻烦你,自己去找便是,只烦请胡大哥替我探一探,我妹妹被关在何处了?”
大胡子见无法打消谢玄的成见,叹息一声:“行,我替你探一探。”
随手抓了个小道士过来:“捉来的缉犯关在何处了?”
他是跟紫微宫那几个一道来的,平日虽不在一处,对小道士来说也是上官,小道士答道:“在膳堂后的院子里,等知观问过话,就会交由上官带回京城。”
膳堂大胡子还是识得的,给谢玄指了路,对谢玄道:“我的屋子在左手边第三间,有事便来寻我。”
谢玄知道大胡子在一行人中身份尴尬,他能如此相帮,已经承他的情。
拱手道:“胡大哥,欠你这一顿酒,必要还你,咱们喝个痛快。”
谢玄绕过回廊,跟着送膳食的小道士到了膳堂,刚要往后院去,迎面又来了一队,他干脆躲进厨房,藏身在房梁上。
几个小道士道:“怎么不见明蕴,他送个饭怎么这样慢,就要作晚课了。”
“他给那两个犯人送饭去,必要等他们吃完了才回来,我去换他,让他先回来用饭。”小道士去后没一会儿,观中的钟声就响了起来。
明蕴晕在屋内,脑袋上顶了一个在包,两个关起来的犯人,早就不知逃到何处去了。
谢玄听见钟声就知道不好,想跳下房梁去找小小,门被轻轻推开,进来个道士,掀开蒸馒头的笼屉,抓了两个馒头就啃。
又四处翻找个不停,啐了一口:“一点荤腥油水都没有。”
这人穿着三清观的道袍,谢玄只能看见他头顶道冠,还以为是三清观的道士,听见他的声音才认出来,这是金道灵。
他跳下房梁,落在金道灵的背后,手腕一压,按住他的肩:“我妹妹呢?”
把金道灵吓得魂飞魄散,他脱困之后,绕了几圈就绕到前殿,可观门紧闭,他又没有谢玄的功夫,跳不上墙头。
不说跳,他连爬都爬不上去,饿得眼发花,腿肚子发软,只好又折回来,找到厨房偷东西吃,也好垫垫饥。
谁知道在这儿遇上了这个活祖宗。
金道灵赶紧缴功:“我可是把小仙姑一起给救出来了,咱们俩是分头跑了,这一转身的功夫,她就不见了。”
生怕谢玄不信,又道:“我都跑到前院了,这又折回来,就是为了找她。”
谢玄自然不信,这家伙满口胡说八道,可此时看他倒比闻人羽那一干人要顺眼得多,轻轻松开他的肩:“你们是什么时候逃出来的?”
金道灵算一算:“总有小半个时辰了。”
没想到三清观发现得这么快,这下馒头也吃不成了,得赶紧找个地方躲一躲。
“小道爷,咱们既然是一条绳上的蚂蚱,那你就带我出去罢。”金道灵又说,“怎么说咱们也一同涉过险,我跟小仙姑还有这个……隔牢之宜呢。”
谢玄看这人没皮没脸,十分不耐烦,可将他放出去,正可以引开这干道士,趁机寻找师父和小小。
“三清观中可还有看押犯人的地方?”
金道灵还真转到过,一样是坐牢,那屋里送进去的东西,不知比他的好多少,又有菜又有汤,连馒头都显得格外松软喷香,要不然他也不会被勾动馋虫,找到厨房来了。
“在什么地方?”
金道灵急着要离开,不欲谢玄再横生枝节,眼睛一转:“那地方有好几个人把守着,小道爷,你本领通天,可也双拳难乱四手,咱们不如赶紧找到小仙姑,那位朋友的事儿,再作打算。”
听在谢玄耳中那便是关押师父的地方了,好菜好饭的招待着,又有那么多人把守,他心中一沉,本来救了小小,二人会和再去救师父,如今小小不知身在何处,师父又被人看管,说不准还受了伤。
谢玄心里想着办法,目光扫过厨房角落里的几桶豆油,走过去拎着桶把厨房浇了个透。
金道灵倒抽一口冷气:“这……这是要作甚?”
“放火。”谢玄淡淡说道,在这里放一把火,观中道士自然都要过来救火,看守的人就少了,他再趁乱去救师父。
金道灵没想到谢玄的胆子这样大,冲他竖起一根大拇指:“小道爷,这把火一放,你这身价可就跟我老金持平了。”
他打不过谢玄,可又觉得自己的身价排在谢玄小小的前面,该是前辈,他炼化婴灵是用邪术,谢玄放火烧观,这罪过也差不多。
谢玄懒得与他多啰嗦:“我今日放你一回,要走赶紧走,再晚些人都涌来救火,你就逃不掉了。”
金道灵揣着馒头就跑,缩身藏在僻静处,等看见厨房浓烟升起,心里暗暗有些佩服,这果决的性子,往后道门缉榜上必有他的一席之地。
心里这么想,闷头嚼了两口干馒头,等观中道士都涌过来救火,金道灵便脚下抹油溜之大吉。
谢玄也学金道灵的样子,放完火抓了一身道袍套在身上,后房找过,确实不见小小,就混在夜色之中,手里提着个木桶,假装打水救火。
可一路上都没找到小小,他往金道灵所指的方位找去,竟是胡大哥说过的住所。
回过神来他们要把师父押回紫微宫,自然是就近看管最好。
观中走水,那几个人外出查看,谢玄看见门上挂锁的那一间,戳破了窗纸往里看,只见帐中睡着个人,偶尔传出几声闷咳。
师父身有旧伤,每到乍暖时节总要咳嗽,谢玄越发认定里面关的就是师父。
推出匕首一割,将铜锁锁链割断,推门进去,走到帐前,一手掀开纱帐,低声轻唤:“师父?”
第40章 踏北斗
帐中人背对着谢玄,又低咳两声。
不待这人转身,谢玄便知床上躺的不是师父,师父的头发大半花白,而这人满头黑发,人也比师父胖得多,露在薄被外的手掌白肥细腻,一看便是养尊处优。
那人回过头来,看见谢玄吃了一惊:“是你这小贼!”
他寻了半日,没找到师父,把萧广福给找着了。
谢玄一见他,新仇旧恨涌上心头,若不是此人见宝起意,他和小小也不必窝窝囊囊四处躲藏,小小更不会被三清观的人捉住。
谢玄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对付萧广福,萧广福却看见了谢玄手上握着的匕首,只当他潜进观是来取他的性命,大声嚷嚷起来:“来人呐,救命啊!”
谢玄用匕首柄击中萧广福的后颈,把人打晕,看来王三打听着的人就是萧广福,根本就不是师父。
他扭头即走,在门前撞上了听见声音冲过来的朱长文,朱长文见他手握匕首,屋内的萧广福又倒在床上,不知生死,抽出长剑:“好你个小贼,竟敢闯观杀人。”
这萧广福是要带回去的,说是交给一阳真人处置,其实是大大削落了一阳真人的面子,就在这里死了,岂不是给一阳真人留下话柄,以此来攻讦公子。
这小贼一来,观中便起火,又行凶又放火,必不能饶他。
长剑荡出,直攻谢玄胸前要害,谢玄往后一跃,自背后抽出长剑,剑尖一挑,拆了朱长文的剑招,剑尖收回半寸,又发力递回去。
这半寸的收力再发力,击出的力道竟然不弱,逼得朱长文不得不退后一步。
朱长文从未见谢玄出过手,虽然在山穴中一同避险,也并未正眼看待过这对兄妹,一来一往两招过后,才知道原来是小看了他。
他明明身负武艺道术,却一路装痴装憨,不敢坦诚相见,自然是心中藏奸。
朱长文下手更不容情,朱长文四人是为侍奉闻人羽才入道的,道术经书马马虎虎,可武艺高强,四人都擅使长剑,四象剑阵更是练得纯熟,就是他一人对敌,也气势不弱。
而谢玄从小到大只是自练剑招,师父身子好的时候还能跟他套两招,等师父身子一天比一天弱,他就只能自个儿站桩练剑。
师父只传了一套剑术,这一套剑术总共三十二式,谢玄自学会之后,练了十年,早一回晚一回,一日都不曾间断过。
谢玄脑子活,光是每天耍同一套剑有什么趣味,他便自己跟自己套招,这招怎么刺来,又该怎么躲避,将一套剑术之中的百般变化练到了极致。
是以刺出去的剑招看着平平,朱长文每一避过,后招就递到眼前,仿佛他如何腾挪闪避都逃不过谢玄的眼睛。
有时甚至他还未躲,谢玄的剑已经走到后招。
朱长文执剑退开,眼中迟疑不定,这小贼才多少年纪,剑术上竟有如此造诣,他低头一看,上身衣衫完好,下袍衫刺破了几处,裂帛之声让朱长文既惊且怒,又渐生顾忌。
终于问道:“你师父是谁?”
谢玄不能报出师父的名号,可他知道朱长文这么问,是因为佩服师父传授的这套剑法,他执剑在手,昂扬一笑道:“我师父姓万。”
万两金。
朱长文在脑中搜寻剑术了得之人,名扬天下的,并没有姓万的,心里忌惮谢玄,想缠着他,等另三人来了,用剑阵将他困住。
谢玄还要找小小,不肯与他纠缠,不等朱长文长剑缠上,就猛刺两剑,将他避到角落。
谢玄练这剑法,自根起就是修心养性,也是修道的一种,掌分阴阳,身怀八卦,其中不藏杀招。
只是退敌,并不杀敌,长剑虚刺向朱长文后心。
朱长文暗道一声糟糕,后背布片“撒拉”一声,挂在了谢玄的剑尖,只觉得背后一凉,恐怕要被捅个穿心,可谢玄既未下杀手,也不恋战,一击之后往后退去,跳出廊外逃走了。
朱长文盯着手中剑尖,一时不敢置信,余下三人这才赶到,他道:“你们进去看看萧广福死了没有,我去公子那儿。”
又在闻人羽处遇到了小小,心道只要抓住小小,不怕谢玄不来,谢玄的功夫厉害,那他妹妹必也不弱,年纪虽小,不能轻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