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 第46章

作者:怀愫 标签: 玄幻仙侠

  呼延图易容术极高明,连脸上手上都能尽善尽美,唯独衣服不像,他便用黄符施上障眼法,寻常人怎么也瞧不破。

  朱长文却无法心安,他能画得这么像,必是与公子交过手的,公子还不知身在何处,他们将公子置于险地,已是罪该万死。

  朱长文不擅道术,在迷宫之内只能仰仗谢玄,他深吸一口气,回身拱手:“小兄弟,之前多有得罪,咱们都被困在此处,只有齐心协力才能一同出去。”

  谢玄勾唇而笑,这番前倨后恭,一样叫人生厌。

  “原来你也会好好说话。”

  朱长文听他讽刺自己,捺着性子道:“之前确有许多误会,可我职责所在,万望小兄弟大人不计小人过,待出去之后,便可保小兄弟通行无碍。”

  “大人不计小人过”说得有些咬牙,到最后那一句,已是朱长文从未有过的客气了。

  大胡子也说道:“兄弟,这地方古怪得很,咱们速速离开,等出去了,我请你吃酒,向你赔罪。”

  话都说到这份上,谢玄也不再计较,他正色道:“我们不是头一回同涉险地,你有所顾忌,咱们

  也是一样,你不摆上官的架子对待咱们,我们自好说话。”

  说得朱长文面有惭色,他确实是看低了这对兄妹,又弯腰拱手,算是赔礼。

  一行人既然和解,一方要找呼延图,一方要找闻人羽,在石室之内,四下搜寻。

  老道终于找到门上机关,门缓缓打开之际,诸人相互使了个眼色,呼延图也许就在里面。

  老道谢玄为首,开门进去,还是一间圆室,里面罗床绣围,有镜有台,桌上琴棋书画罗列,还有一盘下了一半的棋。

  大胡子啐了一口:“好风雅,挖个坟还摆这许多东西,拿自己当皇帝不成。”

  朱长文看他一眼,皱皱眉头不曾说话。

  诸人分散到圆屋四周找下一个门的机关,大胡子走了一路,早就汗流浃背,抬手抹一抹汗珠,往屋几案上一靠,随手将刀搁在桌上。

  一声脆响,刀把碰到了玉雕棋盘,圆室顶上开了几个小口,射出羽箭。

  谢玄就地一滚,推开了小小,小小背靠石壁,不知触着什么,身后石壁一松,竟倒进另一间石室中去。

  谢玄猛扑过去,已经被翻转的石壁隔开了。

  小小在石壁这头拍门:“师兄!师兄!”那头悄无声息。

  这间屋子里没有灯火,扑鼻而来一股浓重的血腥气,小小知道有什么东西站在她的身后,可她一时之间竟不敢转过身去。

  石室角落中传来两声轻咳:“姑娘,是你吗?”

  小小咽了口唾沫,既不回头,也不答应。

  那人应当刚死,死状极惨,似这样被困住的恶鬼,困得越久,怨气越重,唤人回头时就绝不能回头,也不能应声。

  常人身上有三昧真火,一盏命灯,乃是镇守魂魄,保邪气不侵的法门,鬼上人身,要么知道生辰八字,要么就得等真火不旺之际。

  小小的三昧真火一直都是火苗苗,熄灭一盏,她的魂魄就更不安稳了。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三魂永久,魄无丧倾。”

  师兄不在身边,小小不敢贸然出手,只低声念咒,想将那东西逼得远些,神咒念毕,觉得身后那东西离得远了些。

  角落那道声音又咳了两声:“姑娘,你莫要怕,是我。”

  是闻人羽的声音。

  小小后颈发凉,那东西忽远忽近,她屏住气,从怀中掏出黄符,猛然转身,掐剑诀拍符咒:“凶秽消散,道炁常存!”

  眼中映出一道灰影,身影熟悉,是那个矮子的弟弟,齐远。

  他被符咒拍身,却不曾消散,血淋淋浮在半空中,问小小:“我哥哥呢?”

  小小眨眨眼睛,假装看不见,不与常远的鬼魂对视,目光往角落看去。

  那里亮着一盏命灯,虽然微弱,却还未熄,闻人羽还在角落,他没有死。

  小小心中默念神咒,穿魂而过,只觉得通身阴冷,她被怨气一激,牙齿格格发颤,就听见闻人羽又叹息一声:“我真的不是鬼。”

  他从怀中摸出火折,光一亮又暗了,半晌才有力气说话:“瞧清楚了么?”

  小小也从身上取出火折,又走到桌前,要去点灯,闻人羽听她脚步声越来越远,出言阻止:“不要点灯。”

  小小蹙起眉头:“你受了伤,不点灯要怎么治?”

  闻人羽沉吟片刻:“那你到这儿来,别到那头去。”他说一句话,便要喘一口气,显是受了重伤。

  小小其实不点灯也能看得清楚,听见闻人羽这么说,往那头瞥了一眼,只一眼,便“呀”的一声轻叫出来。

  浓重的血腥味就是从屋子那头的几案上传来的,案上一团团的血肉,红红白白摊了一桌,血顺着桌脚滴下来

  呼延图就是在这张桌上,剥掉了齐远的皮。

  小小不由自主退后一步,又踩着了个软绵绵的东西。

  闻人羽闷哼一声,原来她踩在了闻人羽的脚上,他轻声道:“你瞧见了,别害怕,他不会再来了。”

  闻人羽与随从失散,孤掌难鸣,呼延图又诡计多端,和矮子两面夹击,伤了他的左腿。

  好在闻人羽自幼便习观星术,他一入城来便知这城是依星盘而建,方位记得纯熟,闭着眼睛也能踩准,虽拖着一条伤腿,还是躲过了呼延图。

  “我不怕。”小小蹲在闻人羽的身前,将火折点了起来。

  仔细一看是伤了腿,伤口不长,但却很深,皮肉外翻,肉中还扎着根根倒刺。

  小小蹙了眉头:“得把刺挑干净。”

  闻人羽当然知道要把刺挑干净,好在那矮子的兵刃上没有喂毒,可这会儿又到哪里去找针,听见小小这么说,面上透出苦笑。

  谁知小完就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来,她和师兄并不常穿新衣,衣裳破了自然要补,是以随身带着针线。

  雪青色的小布包,角落处绣了几丛兰草,里面放着小小珍爱的东西,一付梳子一对耳环,都是曹娘子赠给她的,内夹中有几根缝衣针和一团线团。

  她用火苗烧了烧针尖,肃着脸对闻人羽道:“我针线活不好。”

  闻人羽一怔,不知该如何接话,又听她说:“但我手是稳的。”

  意思是叫他别怕,就算疼,也不会很疼。

  “有劳姑娘了。”闻人羽紧闭上嘴,看她玉白指尖捏着银针,微微阖了阖眼。

  小小出针挑刺,一根接着一根,挑出来之后便擦在闻人羽的衣服上。

  闻人羽轻轻抽气,血肉被针尖一刺一刺,忍耐着不出声,先还看着挑出来的钢刺,目光一滑,滑到了小小鼻尖上。

  初时见她,身量似个女童,此时再见她,她已然是少女模样了。

  乌发挽在脑后,琼鼻樱唇,一点灯火将双瞳映成绯色。

  闻人羽出身尊贵,自幼离家,一心向道,但偶尔也会归家看望父亲母亲。

  家中女眷个个绫罗绸缎敷粉涂朱,沉水百合各色香料无一不有。

  可小小的身上便只有一段草木清气。

  呆在她身边久了,鼻腔中的血腥之气减弱,仿佛身在幽林之中,心静悠然,久而久之,竟不觉得疼痛了。

  不知不觉,小小就将刺挑完了,她眉间还有一点喜色,觉得闻人羽一声都没叫疼,一定是她针线功夫见长,等找到师父,就给师父师兄各做一身衣裳。

  “好啦。”

  闻人羽这才回神,惊觉自己方才盯着人家姑娘的发间出神,十分失礼,赶紧致谢:“多谢你了。”

  小小不答他的话,这些事,她跟着师父早就已经做惯了。

  刺是挑完了,可没有干净的布裹伤口,小小伸手去扯闻人羽的衣衫,闻人羽一下怔住:“作甚么?”

  小小躲在他房中之时,见过他沐浴那个架势,比寻常姑娘家还要干净,“撕拉”一声扯下布条,不知是什么材质,摸上去又轻又软,替他将伤口包扎起来。

  闻人羽的脸红到耳朵根,再没想到,这辈子有一日还会被个小姑娘撕衣裳。

  明知是替他治伤,小小又神色坦荡,分明心中无邪,闻人羽赶紧肃正了脸色,问道:“姑娘,请问……你姓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师兄:我的醋缸准备好了

第52章 飞星术

  小小眉心微拧,看向闻人羽,难道他是想趁机打听姓名,好继续通缉她和师兄?

  闻人羽感觉她的目光在自己脸上打转,还神色不虞,生怕自己冒犯了她,指尖一紧,对她道:“是我唐突了……”

  “我姓桑。”小小看着性子软,其实她的脾气与谢玄很像,闻人羽这样问了,她便照实说。

  “桑姑娘。”闻人羽听她肯说,松了一口气,扶着墙壁站起来,对她道,“咱们这就找出去的路。”

  他脸色发白,却站到了小小的前面,墓中道路难行,不知哪个转角就会碰上呼延图,他自然要走在前面。

  小小看了一眼石室中的另一个“人”,齐远的魂魄飘在几案前,盯着案上自己的那团血肉,口中还在念念:“我哥哥在哪儿?”

  他方才还只是道影子,如今已渐渐有了实质,目中透出红光,只余下一点神识,待这丝神识湮灭,便会化为厉鬼。

  小小好奇起来,她轻声问道:“那个矮……”

  矮字刚出口,齐远便瞪视过来,方才他们说了这许多话,齐远都充耳不闻,唯独这个字触动了他。

  豆豆一下从小小怀中钻出来,冲齐远龇牙。

  它自进了玉城,就一直怂着,它一只刚刚满月的小蛇妖,面对两个天师,团成了一团,藏在小小怀里不肯出来。

  这会儿它却不怕,不仅不怕,肚子还有点饿,那团红乎乎的东西要是敢过来,它就敢吃了他。

  小小按住豆豆的头,豆豆被她柔软掌手一碰,立刻软了,亲亲热热的蹭着小小的手背,看见闻人羽的时候还吐了吐红信,脑袋一歪,看着小小。

  “师兄不在这儿。”小小对豆豆说话。

  闻人羽听了,心中暗道,原来那不是她兄长,是她师兄。

  豆豆盘上小小的手腕,它通身赤色,绕在小小雪白腕间,仿佛一个赤玉环,更衬得小小肌肤莹洁。

  闻人羽看了一眼,犹疑片刻,家里的妹妹们有养小兔子的,还有养鹦哥的,从来没哪个姐妹养过蛇。

  这蛇还咬过朱长文,毒性极是霸道,他好不容易才从阎罗殿前,把朱长文的命抢回来。

  小小抬起头来,见闻人羽盯着豆豆,怕他要问豆豆的罪,伸手一挡,淡白指尖捂住豆豆,跟闻人羽讲起道理来:“他要捉我,豆豆才咬人,它从出壳以来,就只咬过一个人。”

  意思便是豆豆是个讲道理的蛇,遇上讲道理的人,它就是条乖蛇,若是遇上恶人,豆豆也不是吃素的。

  闻人羽想到当时情状,一时语塞,确是朱长文先发难。

  他们是听父亲的命令侍奉他入道门的,可非他心中所愿,往日也一直将朱长文几个当作外门师兄弟看待,并非将他们看作家将属下,可在旁人眼中不是如此,想要辩解,又一时词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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