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千里行歌
因为自己已经死了。
爹爹说身上神气去不掉就这么投胎会重伤魂魄,不入魔障便是畜生道,这事儿我也在阎罗殿里藏经阁里查过,是有这件事儿,去除方法也是有,只不过字迹太模糊用语太晦涩我读得不甚清晰。最直接的方法是神仙帮忙,可我身上神气明显是苍音的,也不可能找个不知情的,察觉到了万一在天庭里一说,他们不在意就好,昭锦公主纤纤玉指一挑,斩草除根我就惨了。
我只是个小阴差,说不准自己怎么灰飞烟灭都不知晓。
最后一想,还是得找太白星君。永生永世待在阴曹地府委实太对不起自己。
躺在床上,窗外漆黑,烛火如豆。
“……”
想起了不该想起的事情,拍拍脑袋,我望床帘一角那雕花漆木的吊钩,怔了会神。
若是提及花灯,生前他也是与我一起放过的。
那日也如水镜之术映像般烟雨朦胧,成亲后苍音与我的相处大都是桃花小院与邻近的小村,直到来到了人流攒动的镇子里,我才发觉苍音与人群的格格不入。
周身仿佛一溜儿薄冰屏障隔开,远远的,他的眉目比起寻常人总是淡漠平静些,如一汪大湖湖面平起的烟波。
我于他身边,也仿佛与人远了些,想起桃花小院隔壁的大娘平时虽与我亲热,但苍音一来也是避开。那时也未作多想,我去买了灯,欢天喜地地到岸边寻了一处僻静地儿放,牡丹花越漂越远,承载着自己许下的小小愿望。
当时习俗花灯有少女等待情郎的含义,不知他是否知道。
花灯漂不见了我才依依不舍地跟苍音走开,那时他问我,“牡丹许了什么愿?”
“我才不告诉你呢,这是告诉天上神仙让他们保佑我实现我愿望的。”我瞪他一眼,走路拉着他的手一甩一甩,他宽大洁白的袖袍拂动,走了一阵,我又想起了什么呆呆问他:“苍音,你说神仙也有愿望吗?”
苍音过了片刻才回答我,依旧是笑,“大抵是有的。”
我想想,“那神仙的愿望是什么呢?他们不愁吃不愁穿又长生不老……那他们的愿望一定非常难以实现吧,臭虫子,神仙实现了我们的心愿,那神仙的心愿谁来实现呢?”
苍音没有再回答我,雨大了些,他用外衣护住我身子,我拉着他到一处屋檐下躲雨,青灰色的天空,滴滴哒哒,一切静谧又温柔。
我伸手想给他拍拍身上的水珠,手指触碰衣料,却摸不到半片湿意,男人那么高,从头到脚都是干净的。
他眼神漆黑,身后雨水淋漓,唇角与怀抱却是温暖,他抱着我抚了抚我的背,将歪掉的花簪扶好,我愣愣地瞧着他,只觉就算是这份天地空蒙的水光,也不及他胜却人间的容颜。
遥远而飘渺,可他的热度是真实的,微笑也是真实的。
“冷了?”
他轻轻问。
我摇摇头,过了会儿才嗫嚅说:“臭虫子,我有时候觉得,你会消失,再也回不来。”
他的身子极轻微一僵,又迅速放缓,将我搂得紧了些,我埋在他胸口闭上眼睛,水珠落过苍灰屋檐,曳下细细密密银线。
……
我睁着眼眨也不眨地凝望床头那支雕花吊钩,拴上软绳四角垂香帘。烛光一闪一闪,算是回过神来,极是疲倦。
支着身子爬起来,爬到茶几边提起茶壶对着嘴巴咕咚咕咚灌了好几大口,喝到舒坦了又拖着软如泥的身子甩回床上,心中打哈哈地想比武招亲简直是比抓厉鬼还累的活儿,其它的事儿,不要再想,打着哼哼,不一会儿便陷入了沉眠。
梦中的景象隐约而模糊,眼前依稀是大团大团粉色,蓬勃地几乎要逼到面前来,微微清晰一些时我看见了桃花,整片园子的桃花,衬着蓝天白云,粉嫩娇软,葱茏可爱。
我以为是生前的桃花小院,又发现不是,这片桃花园,实在太大了,目之所及皆为桃花木。正想四处看看,一股热流突然窜了上来。
眼前的粉红世界缓缓被鲜血浸染,天空涂抹窒息的暗黑,逼仄沉沉地压下来,桃花枝头花瓣零落。
我微惊。
条细细藤蔓蛇行于土地上,蜿蜒缠绕上树干,吞食花蕊,最终于花尸上雍容绽放一朵朵血红牡丹,如鹃泣血,花盘巨大,鲜艳得几乎要淌出来一般。
那股热流蔓延到四肢百骸,我被灼烫得难以呼吸,梦境燃烧焚烬,眼前一片漆黑。
“嗯……”
意识微微浮出,细微呻吟格外清晰。
这是……我的声音?
“嘘,她要醒了,小心点。”
“怎么可能,她还做着梦呢,等药效一来她爬上来我们躲都躲不过,还不赶快送过去。”
人声。
谁?
身子摇摇晃晃,头和脚都被人抬着移动。
这月黑风高的夜里,我是被绑架了……?
我艰难地张开嘴,舔舔唇瓣,好热,身子想动,却沉得厉害。
“哈哈,”抬我上半身的男人嗤笑一声,“我倒想看看,这酆都女阴差发起骚来,怎么就是一个□样,‘媚儿春’可是连石女都可弄成□的好东西。到时候那太子爷享用完了丢出来,咱们兄弟还不是可以轮番上。”
“唉,真不知殿下怎就看上她了,天上不知多少美人!”
“谁说是看上她了,不就是有意思呗,玩一玩不就算了,咱们赶紧送过去,王爷下的命令不听等着掉脑袋。”
王爷……
我刚醒一阵又昏沉下去,哪个王爷……
粗糙的手指重重拂过我的脸颊,我一声呻吟,微微侧了头,身上起了鸡皮疙瘩,心中发凉,心道等明儿一来统统把你们凌迟丢进奈河。
“你看看,你看看,现在都骚成这模样了,这小脸嫩得……哎呦喂,憋死老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