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花语道
“我听曹宁的意思,这间庙里的粮食不是你的。那你跑来逞什么能?”
“没有没有,我哪敢呐。”那杜二连忙往前爬了几步,腿肚子都有些转筋,他转着眼珠道,“我就是、就是随口那么一说。我们这粮食不多了,我怕不够……啊,当然,如果您要吃,那肯定是管够的。”
满脸的殷勤,与刚才简直判若两人,是典型的欺软怕硬之辈了。
这样的人绮罗见得多了,不待见是不待见,但也不至于因为这个就想把他怎么样了:“得了得了,你赶紧滚起来吧,看着我眼晕。搞得好像我要把你怎么样似的。”
绮罗一挥手叫他滚蛋了,这才又问起曹宁来:“刚才路上也没说清楚,你们出了出不去,连粮也没得吃了么?”
曹宁听罢,神色一黯,默了半晌,才淡淡地开了口。
原来,这蛤.蟆山上的人,遇见的并不只是鬼打墙那么简单。
“自从这下山的路走不通之后,山上的地里面的庄稼在一夜之间全部枯死了,什么稻米果树,全部都没有了。大家伙全都是靠往年的陈粮度日,才度过了前面一段时间。
守着陈粮坐等死本来就够让人绝望的了,然而更可怕的事情还在后面。大概也就两三个月前吧,村里面接二连三就有人会莫名其妙地死去,而且死的悄无声息,前一天人还好好地,后一天就死在了家里,而且死相极惨。有人说是妖怪作祟,可那些人死之前连呼救的声音都没有,所以到现在我们之中也没人见过妖怪长什么样。
因为没人能走出去,也就没法向外面求救。好在山里还有一位普慈大师,就住在这寺庙里面。他虽然没法破开这个迷阵,但毕竟是位高僧,我们住在他的寺庙里之后,死人的情况就大大减少了。另外,我们村里面的自己的粮食吃的也差不多了,而寺庙里面还有一些余粮,大师慈悲,都拿出来分给大家一起吃,所以后来村里面人索性都离开了原来住的地方,挤到这里来了。”
“我刚刚虽说问你饿不饿,但其实即便你是真的饿了,我也只能去盛些薄粥米汤给你喝,这迷阵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能解了去,大家伙也都指着剩下的米粮求活呢。”
曹宁说完,便默不做声了,过了好久,他才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他这一声叹,似是又勾起了在座众人心底一直压抑着的沉重情绪,众人脸上都显出了绝望的神情来,有人不自觉地叹息,有人甚至忍不住抽泣起来。
估摸着之前大家伙都心照不宣的不想提及这些生生死死的事情,现在一石激起千层浪,被曹宁把这故事讲了一遍,便都有些控制不住了。
绮罗瞧着,也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
她原本就在想这个山上的迷阵是怎么形成的,现在则是更加的疑惑了。不仅设下了迷阵不让人出去,还断了村里人的粮……
何方神圣,这么能作?
屋里面还沉浸在一片悲戚当中的时候,打这正殿拐角处的一个小门里走出来一位妇人,端了一只碗来。她走到近前来,把碗捧给了绮罗他们,碗里面是晶莹的米汤。
绮罗一看,真的是……米汤……
米和汤……
那妇人未曾见到之前绮罗在这屋里面放火的场景,也不惧她,只当她是个寻常小姑娘,对她道:“寺里面剩的米粮不多,大家都要吃,所以我刚刚去铲了些锅底……你们将就着吃吧。得到明日午时才有的吃了。”
“啧,不吃。”绮罗看着那清澈见底的米汤,嫌弃地不行,直接推给了迟悟和罗汉。玲玲又从迟悟怀里面冒了出来:“娘,我也想喝。”
那妇人一愣,显然不忍,叹了口气,还是道:“不行,不记得大师的话了吗,一人一天只能吃那么多,乖,明天再吃。”
玲玲听了这话,显然是有点难过了,但她很听话,眨了眨眼睛,又把脑袋缩回去了。
“啧,喝什么米汤啊,不喝!我请你吃糯米糍粑!罗汉——”绮罗叫着,“把包裹拿出来!”
“是,老大!”罗汉像是早就准备好了似的,就等着她一声令下了,把包裹赶紧就拿出来了。打开一看,里面全是干粮。
罗汉天生比较能吃,每次出远门都带一大袋子的干粮,都是馕饼之类管饱的东西,是以他的行李才会那么沉的。而绮罗和迟悟的包裹里,反倒没什么吃的。唯一的一点,还是在那个茶摊,绮罗多买了两份糯米糍粑。
罗汉把那一袋子的吃的堆到了众人面前,这些个人成日里就只靠米汤度日,看见了馕饼馍馍一个二个的眼睛都快绿了。
绮罗也真是被吓到了,一个哆嗦赶紧离那堆吃的远远的,她要是靠近一点,都会被这群人盯出一种自己要被吃掉的错觉。
她也不废话,简单明了一个字:“分。”
罗汉便把吃的拿出来分给众人,众人皆是争先恐后,一拥而上,生怕晚了就分不着了。罗汉一边分一边高声地叫着:“诶!别挤!一个一个来!嗐,还挤,我脚都快被你踩掉了!”
玲玲抱起糯米糍粑一口咬了下去,小嘴动的飞快,她还没忘了他娘,刚吃了一口赶紧就钻了出来,把糍粑捧到她阿娘面前:“娘,你吃,可好吃了!”
杜二也拥上前去抢吃的,绮罗拿起一个馍馍就砸到他头上:“你!给我少吃点!罗汉,就给他一个,多了没有!”
哼,叫你刚才不给我吃?欺负死你!
那杜二被一个馒头砸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听她这么说顿时整张脸就垮了,欲哭无泪。不过能有吃的就不错了,他抱着那个馒头哼哧哼哧地蹲到一边啃去了。
罗汉分着分着,约莫分了一半了,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头,剩下的半袋子就没分,赶紧跑过来了:“老大,你的意思是……全分完?”
绮罗一抬眼:“不然呢?留着烧给饿死鬼吃?”她忽然想起这些东西好像是罗汉的,又一挑眉:“你舍不得啊?没事,等我出去了,赔你就是。”
“不是,怎么会舍不得呢,人命关天的大事,怎么能舍不得。”罗汉一挠脑袋,“我的意思是,是不是得省着点吃?这……咱还指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出去呢。”
绮罗略略一思衬,点了点头:“嗯,有点道理。要不,你再去把吃的收回来?”
罗汉默默地扫了一眼正在狼吞虎咽的众人:“……我怕他们会把我给吃了。”
绮罗拍了拍他的肩膀,哈哈笑道:“没事,放心吧,出去还不简单么,不会叫你饿死的。”
然后她又补了一句:“大不了不就是放火烧山嘛哈哈哈哈。”
罗汉:“……”
罗汉总感觉自己是不是上了什么不得了的贼船,默默地把剩下半袋子的干粮给收了起来,算是防患于未然。
这壁厢,绮罗又召出一豆火苗来,把手里的糯米糍粑给烘热了,塞到玲玲手上。玲玲就像只小狗似的,安静地歪在绮罗怀里,吃的脸颊上都粘了米粒,迟悟笑着伸手帮她揩了个干净。
一时间,这个小庙里,因为这突然而至的一行人和一袋子干粮,而又有了温度。不再像之前那样,像一潭死水一般了。
就在这时,忽然有人叫道:“大师!大师来了!”
第22章 蛤.蟆僧(五)
一人喊出了声,所有人都看了过去。
只见佛殿拐角处的通道的帘子被掀了起来,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僧缓缓地走了出来。但见他穿着一身灰白的粗布僧衣,披了一件玄色的袈裟,手里挽了一串佛珠,一颗一颗地按着。
他面目苍老,裸露在外面的皮肤上爬满了的全是皱纹,一双眼睛被厚重的眼皮盖着,叫人几乎看不见眼睛。两道雪白的长眉压在眉骨之上,然后从两侧垂了下来,直垂到脖颈处。
好一个白眉僧人,想必就是众人口中的普慈大师了,绮罗心中暗道,自己好久都被见过眉毛这么长的品种了。
啊呸,眉毛这么长的老人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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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僧人一出来,所有人都恭敬地道:“大师。”
一声声的“大师”叫出口,此起彼伏,竟意外的一点都不显得聒噪,所有人都微微地躬身低头,十足的尊敬。
玲玲一看见那老和尚,眼睛便是一亮:“爷爷!你出来啦!”
她蹬着两条小短腿颠颠地跑了过去,那老和尚便笑着弯下了腰,朝她招了招手。玲玲双手一伸,差点把自己手里面还没吃完的糍粑怼进他鼻孔里:“爷爷,你吃!”
那老僧看见这糍粑,也是一愣:“这……玲玲从哪里拿来的呀?”
玲玲一回头指向绮罗:“火柴精给的!”
火柴精本精炽绮罗:“……”
一旁的迟悟实在是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罗汉也跟着笑得直不起腰,简直要笑出眼泪了。
绮罗冷着一张脸看他们笑的花枝乱颤,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
如果给她一次机会,让她回到今天晚上说自己属木头的那个时刻,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锤爆自己的狗头。
话自口中出,锅从天上来。她炽绮罗勤勤恳恳地长了十九年都没能翻起什么大浪来,没想到在今天晚上这短短几个时辰的功夫里……成精了。
还特么是个火柴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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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师,您吃!”一旁有人这才想起来,赶忙把自己手里的食物奉上前去,一个人做了,就又第二个第三个人也上前,最后几乎满屋子的人都把食物往那和尚面前捧。
“我还不饿,你们吃吧。”那和尚朝众人平抬双手,示意众人自己吃,然后转身朝这边走来。
绮罗等人立即起身迎了上去,抱拳行了一礼,恭敬道:“大师。”
那老僧扶住了绮罗:“火施主,多礼了。”
绮罗默默地咽下了一口心头血:“……”原来火柴精默认都是姓火的啊。
那老僧又转向了其他两人。
“迟悟见过大师。”迟悟微微笑着朝那和尚合手礼。
“我是罗汉,在此,额,见过大师!”罗汉也合手拜了三拜。
那老僧微笑着道:“不必多礼,不必多礼。众位施主肯慷慨解囊,救众人于危难,是大功德啊,老衲替他们谢过诸位了。”他说着便双手合十,朝这边拜了一拜。
绮罗赶忙扶住了他:“举手之劳而已,算不上什么功德。大师肯在绝境之中与众人分粮,共生死患难,这才是大慈悲。”
那老僧听了这话,忽然长叹了一口气:“唉,只可惜老衲修为不够,只能解一时之困,拿出粮食来供残喘,却不能破了这迷阵异象,真正的救他们脱离苦海啊。现在虽说粮食还可以维持一段时间,可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唉……”
他说罢又是一声长叹,把这屋里面刚刚救回来的气氛瞬间又给带了下去。有人望着自己手里面的食物,想着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出去,一时间都不敢多吃了。一个二个的,小心翼翼地把食物默默地揣进了怀里。
绮罗听罢,神情也微微肃了些,她道:“大师也莫要太过烦恼,车到山前必有路,总归是能出去的。”
罗汉拿胳臂肘一碰迟悟:“你信不信,她现在心里面念的肯定是‘大不了就放火烧山’。”
把这话听在耳朵里的绮罗:“……”
绮罗与那大师聊了一会,发现这老僧满口的佛语,自己着实应付不来,便把迟悟给推上去顶包。
自己则躲到了一边去,本想着打个瞌睡,却被玲玲他娘拉到一旁去聊天了。
玲玲他娘是个极热情的人,看着绮罗就觉得心生欢喜,拉着她的手眉开眼笑地同她说话。绮罗困得都快小鸡啄米了,还没见她有一点睡意。
玲玲他娘道:“姑娘长得真俊,若是我家玲儿以后也能出落成这副模样,我肯定都不用愁她出嫁了。
“玲玲挺可爱的呀,以后肯定会是水灵灵的姑娘。”绮罗道。
玲玲他娘又道:“唉,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只希望能早些出去才好。我夫家去得早,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只希望她平平安安长大,嫁个好人家,我就死也瞑目了。”
她这么说着,眼里面似有微光闪过,看的绮罗心里一揪。
玲玲他娘像是感觉到自己又要说这些伤心话了,赶紧刹住了车,换了个话题:“对了,姑娘怎么会跑到这深山老林里来了?”
绮罗道:“我有点事情要办,得到远处去。途径这里。”
玲玲他娘又道:“你一个姑娘家,有什么事要办?即便要办也该让家里的男丁来办的,怎么就自己跑出来了。对了,你家里都有些什么人呐?”
“额,什么人?”绮罗想了想,随口编道:“唔,上头还有个兄长,底下有个妹妹。”
“你一个姑娘家一个人到处跑,兄长也放心么?”
绮罗想了想,尴尬地笑道:“哈,不放心,他最不放心我了,所以现在着人满世界抓我呢,哈哈,哈哈哈。”
“抓你?”玲玲他娘一惊,“你莫非是从家里逃出来的?”
“正是。”绮罗想也没想地回答道。
玲玲他娘一下子愣住了:“你为什么要……”她忽然望向了迟悟,恍然大悟地道:“莫非,是那位公子带你逃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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